《旧瘢(下架重传)》 001柠檬糖 小巷。 白雾渐退,猩红火光在指尖明灭,细细的烟管前端被灼出一段焦灰,随着男人抬手的动作簌簌抖落,堪堪坠至半空又被粗砺宽大的手掌接住。 巷外响起了凌乱拖拉的脚步声,仔细去听,大概有三个人。 胶制鞋底打上行道砖,又因快速奔跑而带起一阵沙砾摩擦的粗响。 隐隐有人在叫着别跑。 周聿安很容易能听出这是追犯人的排场,一拢手指,把烟在旁边的不锈钢垃圾盖上摁灭,和手心碎灰一起丢进下方孔洞。 他在脚步声行至巷口时出去,钳制住那人的肩,膝盖往上男人顶住腹部,在痛呼声响起之际轻易反制将人往下按,跪到他的后背上,任凭那人的脸唰啦擦上地面,牵出一串脏臭的辱骂。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右边的两道脚步声逐渐停下,一人快速过来按住地上的人,边拷边说:“真的太感谢了啊这位先生,您…聿安哥?” 田彭越愣头愣脑地把他一望,周聿安嗯一声,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前面就是桐江大学校门口,快到中午下课时间了,要是一会儿学生熙攘攘地出来,他们恐怕是要把人追丢。 田彭越赶紧告饶:“真不怪我啊哥,这孙子实在是太能跑了。” 他用力制住还企图挣扎的人,压低声音说了句老实点,把人拉起来,推给旁边的张沣。 年轻的小警员别的没有,主要就是力气大,像干了十几年的市场摊贩抓鱼那样轻松按住了弹动个不停的人,迷茫的眼神看过来:“田哥,这是谁啊?”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周聿安副队长。” 话没错,只漏了一点,他现在在停职期,算不上什么队长。 田彭越忘了这茬,继续发问:“不过聿安哥,你怎么刚好在这儿啊?” 一条公路之隔的桐大敲响了上午最后的下课铃,校门口很快热闹起来,不少抱着书背着包的学生挨肩擦背地出来,开始往街边饭馆里钻。 周聿安拍拍袖口,拿近微微嗅了下,确保自己身上没有残留的烟味,下巴往对面校门支了支:“来接黎鹦吃饭。” 田彭越把这名字放嘴里念叨了两句,想起来了:“哦,黎老师的女儿是吧,她都上大学了啊,这成绩可以啊,考上桐大了。” 只有张沣处于状况外:“黎老师又是谁,我怎么不知道队里有姓黎的?” “你当然不知道啊,黎老队长,以前的刑侦队长,早退休了。” 他俩就站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地唠着,还按着个不知道犯了啥事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周聿安淡淡看过去,刚想开口,垂在身侧的手臂突然被人拍了拍。 黎鹦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正仰头看着他,玻璃一样黑透蒙雾的眸子轻眨:“叔叔,你今天怎么在这儿啊,我差点没找到。” 周聿安垂头,开口前,又被身旁一道强势插进的声音打断:“小鹦啊,好久不见呐!” 听上去有些过于自来熟和热情,黎鹦往旁边一偏脑袋,躲到周聿安手臂后,谨慎地点点头:“您好。” 田彭越尴尬地傻眼:“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你小时候我还去你家吃过饭啊。” 黎鹦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在对方好像等不及要开始自报家门时才轻轻勾出一个笑,语气放软:“当然记得呀,田哥哥,我小时候你给我买过柠檬汽水,然后我们一起被我妈妈训了。” 那时候黎鹦还在换最后一颗牙,家里人包括周聿安在内都不让她吃甜食,只有田彭越被黎鸣叫到家里吃饭时偷偷塞给她一瓶柠檬汽水,还没开封就被发现,两人一起被陈青竹训了一通。 田彭越这才哈哈一笑,抬手拍她的肩:“真是长大了,都会开玩笑了。” 周聿安的目光顺着那只放在黎鹦肩上的手看到田彭越脸上:“还不把人押回去吗?” 原本垂头丧气被按住肩的人一听这话又开始挣扎,张沣用了点蛮力把他按住,田彭越也才终于讪讪一笑:“回去回去,那个,小鹦啊,我们就走了,聿安哥,有时间一起去聚一聚啊!” 他们走远,田彭越也终于没有回头和黎鹦挥手了,周聿安去把路旁的黑色轿车副座车门打开,招呼在行道树下踩枯叶玩的人:“上车吧。” “怎么穿这么少?” 车窗向上打,只留一条小缝透气,黎鹦一坐进来就感觉暖烘烘的,想来是提前开了暖气。 她闻言揪着自己的牛仔外套下摆看了一圈:“少吗,还好吧,这样好看啊。” 外套虽然穿得厚实,但里面只搭了件黑色小吊带,露出大片锁骨和脖颈,要是被冷风一灌,整块皮肤都能被冻得跟高原日晒一样红。 周聿安打着方向盘驶进主干道,双眼平视前方,一丝不苟开车的样子,却一心二用和她说话:“桐江的温度又降了,不要着凉,后座上有你的针织衫,已经洗过了,一会儿换上。” “啊?我不要。”黎鹦掏出手机开始切水果,“那和我今天的打扮根本不搭。” 红灯。 黑色轿车顺着车流停下,周聿安没有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只是微侧过头,视线落到正专心致志给西瓜开膛破肚的人发顶,稳神叫她:“黎鹦。” 依旧是平缓没有起伏的语调,但是被叫到名字的人能听出来那里面的冷冽、不赞成以及暗含掌控意味的劝诫。 从小到大,黎鹦无数次听他这样叫过自己的名字,从一开始的愤怒失到如今的神态自若。 但不就是衣服而已吗,他也太小题大做了。 就是这一分神,手机尾部出音口传出清晰的“Died”机械声,黎鹦选择不复活,直接结束这局,不大高兴地皱了皱鼻子,哦一声,妥协:“知道了。” 轿车重新发动,周聿安转回头,嗯声后复又开口:“装衣服的袋子里还有你提过很想要的那个意大利牌子的柠檬糖,前几天托人带到了。” 来得很及时的一颗甜枣。 黎鹦不切水果了,眨巴眨巴眼睛,终于舍得露出个笑,语气放得和刚才面对田彭越时一样甜:“谢谢叔叔,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周聿安没接话,只在旁边人又低下头玩游戏时粗粗扫过去一眼,捕捉到她脸上还没退下去的笑容。 看上去是真的心情很好。 如果她一直能这么听话,这么乖就好了。 002丘比特 黎鹦在桐江市东湖区长大。 高考后,她报了离家只有两条街的桐江大学,学生物科学。 从南坪路到桐大,最多也就一小时的车程,还得是遇上堵车或天气不好,才会花上这么久。 入学不过才三个多月,周聿安每周雷打不动地开车过来,带她出去吃个饭,顺便问问她在学校的近况。 冯绮知道这件事后说,你叔叔对你真好啊。 好吗? 黎鹦心下轻笑。 与其说周聿安是关心她,不如说是担心和她扯上关系的其他人,毕竟在他眼里,自己一直是个随时有可能会犯罪的危险分子。 * 轿车很快驶到目的地,一家西餐厅。 包间暖黄色的灯光下,绣着繁复精致花纹的窗帘被拉上,四下都是欧式的装潢,深色古朴的矮柜上是橙花香薰和丘比特雕像,爱神手中握了把插着红心的弓箭,箭尖正对餐桌。 周聿安脱下大衣,挂去门边的架子,里面是简单的黑色衬衫内搭,他边上卷袖口边打量着室内布局,而黎鹦已经自顾自地下,余光瞥到他把丘比特转了个方向。 现在它要朝着墙壁射出命定的爱神之箭了。 黎鹦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老古板。 这家餐厅环境挺好,不过可能就是所有的资金都投到装修上去了,上菜的速度慢得出奇。 黎鹦最近沉迷切水果游戏,拿出了十二分的架势在屏幕上和那些红蓝黄绿的色块斗智斗勇。 周聿安没有打扰她,和同事简单交接着工作上的事情,直到有礼貌的侍应生敲了两下门后进来,在她面前放下摆盘精致的主食。 黎鹦这才慢悠悠地把屏幕摁黑,用目光审视那份不带一丝血水的牛排,下巴搭上手心,眼神轻飘飘落到对面还在回消息的人身上:“叔叔,其实我不喜欢吃牛排。” 木桌对面,手指敲击屏幕的动作在下一秒僵滞,晃神间按错了发送键,周聿安又动作很快地撤回。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他刚刚问过她,牛排全熟、沙拉要青瓜酸乳酪酱,再点一份番茄大虾可以吗。 黎鹦点头了。 但是她却要等到上菜后、事情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后,故意这么说来为难他。 不过周聿安只会说抱歉。 挺没意思一人。 黎鹦用手指点了两下脸颊肉,百无聊赖地拾起盘子边的银叉,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牛排,残忍切割不知哪头可怜牛的尸块。 不一会儿,周聿安点的东西也上来了,他没动,先问对面的人:“想吃意面吗?” 黎鹦眼神一亮:“好呀。” 她伸手就把那份被自己戳得千疮百孔的牛排盘子在木制桌上滑推过去,周聿安接住,安静地交换两人的主食。 不过她吃饭也不安分,没吃几口就往椅背后一靠,手机里游戏的声音刷刷作响。 等下一局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黎鹦高兴地把手机往对面一推:“最高纪录,第一个给你看哦。” 周聿安看过,点头,中肯且认真地评价:“很厉害。” “叔叔,你要不要来一局?” “不了,快吃饭吧,要凉了。” 一顿饭结束,周聿安把黎鹦送回学校,自己一个人开车离开。 “嗯,她最近状态挺好的,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她今天吃饭一直在玩切水果的游戏,这个游戏偏竞技类,能刺激人的情绪产生快感,我在想会不会给她带去什么影响……” 逼仄的车厢内,黑色包边手机支在中控台上,电话那头原本一直安静听他说话的人终于忍不住打断:“周先生,你太夸张了,听你的描述,我觉得她很正常。” 周聿安眼睛直视车前窗,把控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我很担心。” 从听筒里传出的女声彻底无奈:“就算你再怎么担心,也不能说切水果是竞技类游戏吧。” 方向盘往右打,黑色轿车拐进西门东路。 周聿安抿唇,难掩心底的燥意。 手机里,心理咨询师继续说:“周先生,我建议你有时间来找我做个心理疏导,你不觉得你的状态不太对劲吗?” “……有吗?” “自从她上大学后,你的情绪就越来越不受控制,你对她的关心似乎有些过度。” 她最后说:“我建议你可以适当地放松精神,不然这样下去,我害怕你才是先出问题的那个。” 白色刷漆大楼下的停车位空寂无人,还是黑色轿车以比肩蚂蚁的速度驶进来,短暂地打破这份宁静,然后在黄色分割线内停稳。 但是没人从那上面下来。 车厢内,周聿安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漆黑手机屏幕,里面映出了他在车顶灯的照射下的脸,眉头紧锁,眼神略带茫然,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紧绷、不安。 这样的状态确实很糟糕。 一声轻叹过后,他沉下肩,俯身把头靠上方向盘,闭眼缓神。 * 桐大教学楼A区,301教室。 冯绮从后门绕进来,穿过空旷大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的人,精准地找到第三排黎鹦的位置。 她坐下,边从肩上取挎包边用气音开口:“小鹦,你中午没回寝室吗?” 刷刷的写字声在话音刚落时就停下,笔尖被端在手指转一圈后,黎鹦点头:“吃完饭懒得回去了。” “唉,早知道你在教室,我也不待在寝室,就直接来找你了。” 黎鹦微微勾唇,不置可否。 “那个,我有东西要给你,刚好来的路上去取了。” 冯绮这么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本还没摘下塑封的书,递到黎鹦面前:“你之前说过想要这本书对吧,我前几天刚好抢到啦,你的生日不是在夏天吗,就当我补你的生日礼物。” 听到值得注意到字眼,黎鹦这才偏头,视线扫到书名后往上移,面前冯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示好。 她终于高兴起来:“谢谢你呀,小绮。” …… “所以我真的快被那个张经纬烦死了,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冯绮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黎鹦屈起手肘支着头,给她分析:“按照那种男生的逻辑,你想要摆脱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找个男朋友。” 张经纬是商学院的一个富二代,从开学以来一直大张旗鼓地追求冯绮,包括但不限于在主干道上堵着人送花、在他们的小班课上买全班的奶茶、三天两头登上校园论坛示爱。 但这些全都没有取得冯绮本人的同意,甚至是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后愈演愈烈。 对于这样的人,认真和他讲道理的办法是行不通的,但如果冯绮有了男朋友,他们的矛盾就会微妙地转化为“男人之间的竞争”。 虽然听上去还是很令人恶心,但祸水东引,一举两得。 冯绮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啊了一声后嗫嚅开口:“但我去哪儿找个男朋友啊。” “我们班王楚诚不也在追求你吗,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他、他…我不知道啊,我还没想好呢。” 话虽这么说着,但冯绮脸上泛了些红,声音也低下去很多,一副心动而不自知的样子。 黎鹦想了想:“这么说吧,你愿意和他接吻吗?” “啊?”冯绮大惊失色,差点没咬到舌头,“怎么突然这么、这么问啊,我没想过啊……” 黎鹦歪了歪头:“因为很多时候,生理的反应才是最真实、最不会骗人的。” 她在冯绮一愣一愣的目光中慢慢分析:“如果我直接问你喜不喜欢他,你或许说不出来,但我要是问你愿意、或者说想和他接吻、做爱吗?你心里的回答往往能代表你对他的感觉。” 冯绮觉得脸上热意涌动,不用看也能知道一定飞红了一大片,她是真的佩服黎鹦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些话——还好教室没什么人,她们的声音又放得很低,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不过她确实被黎鹦话里的逻辑打动了,低头不好意思地思考了一番:“嗯……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不排斥?” 这算是喜欢吗?她拿不准。 这个回答和黎鹦预想中别无二致,她点点头,随意开口:“那把他约出来吃个饭吧。” 课前五分钟预备铃打响,教室里的人终于逐渐多起来,黎鹦从包里往外掏课本,在冯绮询问的视线中继续说:“明天晚上我陪你去,就当,接触接触。” 003游弋 夜市人声喧沸。 入秋时节天暗得早,风又大,街边小店老板提早就在门口搭好棚子,几张桌椅一摆,顶灯一拉,就成了亮堂又惬意的好去处。 田彭越给自己和张沣咕噜倒上啤酒,精准地把控住雪花一样的气泡,让它们堪堪在升到杯沿时停住,往下洇消。 “聿安哥,一起喝点呗!” 靠近半透明搭棚入口处,男人摇摇头:“不用了,我不能喝酒。” 张沣愣头愣脑地发问:“为啥啊,酒精过敏吗?” “唉不是,他是酒量不好,又干这一行,怕自己哪天喝多了影响出任务。” 周聿安的酒量何止是不好,完全就是差,以前在警校时保持了四年的一杯倒水平,出来工作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不过他本来也不爱喝那些刺激神经的东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聿安哥,你不是那个啥,停职休息吗,喝两口也没事儿吧,现在又轮不到你去出任务。” 正说着,软帘被哗啦掀动,伴随着老板娘中气十足的吆喝:“上菜了啊!” 周聿安微侧身让出位置,顺便帮忙接住那还不停往上翻涌着热气的汤锅,放稳后先低声说了句谢谢,才回话:“真的不用,不太习惯,你们喝就好。” “成嘞。”田彭越也不是那种非要劝酒的人,忙招呼他吃菜:“那咱们吃好,该说不说,还得是这大学周边美食多,年轻人就是比咱会享受哈。” 一条街之隔就是桐大,每到晚饭的时候,年轻的学生就会像鱼群争夺饵食一样占领这块全是各种苍蝇馆子和小摊的巷子。 “要不怎么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呢,就这汤锅,我上次和小张刚好办完事想着来吃点,结果——”田彭越把手一拍,“没位置了,扑了个空。” 他表情夸张:“所以啊我后来才去学他们年轻人搞什么预约,刚好约到今晚的位置,又碰见你,这不就是巧了吗。” 张沣刚从警校出来不久,听他这一口一个“他们年轻人”总觉得怪怪的,反驳了一口,“田哥,咱们也不老啊,不都是二十多岁吗?” “那是心态、心态老了,和这些还在乌托邦的孩子能比吗?你说是吧,聿安哥。” ——还在乌托邦的孩子。 黎鹦肯定不能包括在内。 周聿安垂眸盯着碗里飘了几粒葱花的乳白色鸡汤,轻叹一声:“现在的学生都很聪明,有可能心态比我们还要成熟很多。” 张沣点头:“赞同。” 田彭越啧啧摇头:“还说呢,聿安哥,我说你现在这气质、这神态,谁看得出你就比我大三岁啊,这二十九怎么活出三十九的感觉了?” 今年刚过二十九岁生日的人默不作声地坐在对面,半身套了件黑色夹克外套,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最上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配色和出挑的配饰。 整个人也是,利落的碎短发,眉眼疏淡,明明是立体深邃的骨相,却没有一丝攻击性,眼睑习惯性地半阖着,泄露不出情绪。 周身都萦着安静浅淡的气息,又无端颓靡。 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些倦色:“最近压力有些大。” “嗨,啥压力啊。”田彭越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倒了杯酒:“问你啥事你也不说,那要我说你都停职了就好好休息休息。” 他嘟囔着把酒往周聿安手上推:“黎老师说的也对,你这个性子啊,迟早把自己闷出病来。” 周聿安接过了,没喝,田彭越给自己满上,和他一碰:“喝了吧,就当放松,别给自己束那么多条条框框,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 暖黄色泽的液体在玻璃杯中乖顺地游弋了一番,映着头顶劣质灯泡的碎光安静地流淌,稀薄而明亮地落进周聿安眼中。 仿佛一种无声的诱惑。 那颗被高高束起来的心好像无声无息地往回落了一点,周聿安听到它在安抚他。 是啊,别给自己那么多约束了。 他握紧了杯壁,就想一饮而尽。 然而—— “砰!” 重物闷钝坠地的巨响后,是凌乱的哗声,餐盘器具滚落,清脆又沉闷。 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过于尖锐的嘈杂声轻而易举破开人群的喧嚣,传到两人耳边,也成功地制止了周聿安的动作。 田彭越就着半透明的帘子往外一望,大概三四家店开外的地方,人群正闹哄哄缠作一团,隐隐有人说着要打起来了。 他赶紧把喝得醉醺醺的张沣一拍:“靠,放假都能遇上事,我这真是个乌鸦嘴啊。小张?快醒醒,来活了。” 周聿安搁下酒杯,站起身:“他喝醉了,我陪你去。” 那边的情况看着很着急,不能再等了。 “成,先把他搁这儿,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穿过夜市拥堵的人群过去,田彭越显然很焦急,不停地说着借过,一路去往事发的那家店面。 方形广告灯牌下,两个男生扭打在一起,周围一圈人都不敢上前拉架,生怕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周聿安赶到时,恰好看见其中一个给了另一个一拳,闷哼声后,被打中的人踉跄后退两步,然而脚底打滑 以一个极其诡异扭曲的姿势往后仰倒—— 他身后的地板上,还留着刚才打碎的玻璃碎片,被门口的led广告灯管映出艳红的光,像柄柄泛着血色的刀刃。 人群发出惊呼。 田彭越靠了一声,来不及接近,周聿安就已经出现,一把接住了他,为防止被他一起压倒下去,只能用力把人往前一推,让他撞在墙上虚虚扶稳,好过被千万块碎玻璃扎进皮肤。 只不过脚下的触感滑腻异常,周聿安猛然间也站不稳,只能手下用力,捏住木制方桌稳定身形。 刺痛。 一边,田彭越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对人群说了句什么,立马有热心大哥上来,帮忙制住了两个还不肯老实的男生。 周聿安皱着眉把左手手掌抬起,一小块玻璃碎渣深入小指根部,有血顺着尖端刺入皮肤的口中流出,顺着掌纹下滑。 恍惚间竟然让他想起了刚才那杯没能喝下去的酒。 赶走脑子里诡异的想法后,他一言不发地拔掉了那块碎片,想着先去找店老板要点酒精简单消毒,就这么攥着手腕抬头。 然后他看见了黎鹦。 还是昨天那身打扮的黎鹦,黑色吊带配深蓝色牛仔外套,长发盈着室内白炽灯光,柔顺地披散在脑后,她正站在店中央餐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聿安很难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迅速远去,只剩手上尖锐的疼痛带动肌肉突突跳动,一下一下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扩散到太阳穴,而后带动心脏同频。 那根拉扯着心脏的神经再也受不了这样高强度的震动,像头发丝那样啪地断裂,任凭他的心脏在狂跳之时飞速下坠。 啪! ——四分五裂。 004漩涡 现场早就有人报警,很快来了了两个穿着浅蓝制服的警察。 丁虹惊讶地看着田彭越:“你不是放假了吗,怎么在这儿?” 田彭越苦着一张脸:“别提了,这不是和朋友在附近吃饭嘛,刚好碰上了,不能不管吧。” 两人一手按住了一个刚刚打架的男生,丁虹对旁边的年轻男警说:“去问问事情的经过,看还有什么相关人员,带回所里。” 西城派出所。 “同意和解是吧,来,双方在这儿按手印。” 刚才还叫嚷着要上诉的男生在听说自己是先挑事的一方惩罚会更严后,不情不愿地闭嘴了,同意和解的处理方式。 然后他们俩被批评教育了一番,民警让他们互相道个歉,再让其中一个给被自己言语侮辱的女生道歉。 冯绮就进去,张经纬不情不愿地从喉咙里咕哝出了一句对不起后暴躁走人。 没人管他。 冯绮径直走到王楚诚身边,关切地看着他身上简单处理过后的伤口:“你怎么样啊?没事吧?我们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没事没事。”男生大大咧咧地一笑:“都是皮外伤,这有什么。” 派出所大厅,田彭越接了杯热水,听了一耳朵事情的来龙去脉,感叹一句:“得,还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 然后黎鹦从询问室出来,和他对上了眼。 田彭越不唠了,走过去把她按着转来转去看个遍:“小鹦,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黎鹦乖乖地任他看,摇头:“我又没受伤,能有什么事啊。” “这事儿真是太危险了,偏偏是你和你同学遇上,还好我们刚好在附近,要是出点啥事,我和聿安哥都不知道怎么和黎老师交代。” 语气里还带着后怕。 黎鹦接过递到自己面前的热水,双手捧住,给冰凉的指节恢复温度,抿出一个笑,语气轻浅:“对啊,还好。” 雾蒙蒙的黑眸不动声色地在他身后找了一圈,没看到刚才的人,黎鹦喝了口热水,问:“田哥哥,叔叔去哪儿了?” 五分钟前,空出来的休息室。 男人细长苍灰的手指屈起,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打断了里面两人的低声交谈,冯绮抬头看向来人。 周聿安冲她颔首:“你好,你是黎鹦的同学对吗?” 刚刚才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事件,冯绮像惊弓之鸟一样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我是,出什么事了吗,是小鹦怎么了吗?” “不是,她没事。” 周聿安摇头,眉眼间隐隐染上一层苦痛的倦色,被他很快掩下,放平语调:“我是黎鹦的叔叔,我想问你一些事情,方便单独聊聊吗?” 休息室外,田彭越挠头:“聿安哥?不知道啊,他说是去处理一下自己手上的伤口,估计也就在附近,我给他打个电话?” 手机还没从口袋里摸出来,周聿安就已经出现在大厅,田彭越立马往黎鹦身后支下巴:“来了来了,这儿呢。” 黎鹦转身,周聿安刚好走到她面前,带来一阵很浅的薰衣草味。 她仰头,目光落到周聿安脸上,看清了他的倦容和眼下轻微的乌黑,缓慢停滞过后开口:“叔叔。” 柔缓的、温吞的语气。 周聿安只是看着她,眼神和平时并无不同,依旧浅淡,没有多余的情绪,然后他问了一句:“没有受伤吧?” 黎鹦摇头。 欢快的手机铃声打破对话,田彭越手忙脚乱地接起,是汤锅店的老板娘用张沣的手机打来的,在那头生气地问他们是不是要逃单。 田彭越连忙赔不是,说着自己马上过去结账,然后和两人道别:“差点把那小子忘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去结账,聿安哥,小鹦就交给你照顾了啊。” 周聿安点头。 黎鹦挥挥手:“田哥哥拜拜。” 桐江市正由秋入冬,降温降得厉害,黎鹦手里捧着的热水都已经被门口的风吹得半凉,周聿安替她扔了,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可是,我同学……” “他们会自己回去的,但是黎鹦——” 周聿安一顿,顺清胸口处的郁气,仍旧用平缓的语气和她说话,敲定结果:“我送你回去。” * 车门关上。 黎鹦不明所以地看了驾驶位上的人一眼:“从这里走回学校也就十分钟,没必要开车吧。” 车内没有开暖气,周聿安的指尖都有点凉,他往椅背上一靠,肩背沉下去,顺过呼吸后开口:“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 “我问过你同学了,她说,是你提出三个人来这儿吃饭,馆子、位置、时间都是你订的…为什么?” 黎鹦慢慢转过头,表情放得很迷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叔叔,你是想问为什么订那家店吗,因为那家烧烤很好吃啊……” “黎鹦。”周聿安打断她的话,语气渐渐不稳,耐心告罄,“不要胡搅蛮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对视。 视线可及之处,黎鹦静静看着他。 她的神情和刚才在店里时如出一辙,好像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却在某一个瞬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从瞳仁里流出一丝不悦。 给人的感觉不是生气,而是类似于在电影看到一半时突然遇上卡碟的那种不快。 只是有点烦躁。 这份沉寂被车内的薰衣草香拉得更加漫长煎熬,又是一辆车打着暖色前灯绕过,灯光落上周聿安肩头时,黎鹦终于开口:“因为……” “也许是为了生意,那家烧烤店洒扫得很勤快,不过拖地的奶奶眼神不太好,经常会把一块污渍反复清理,如果刻意叫住她,就会在地板上留下足够使人滑倒的泡沫。” “所以我订了这家店,选了靠门口墙角的位置,张经纬每周五都会固定来这边喝酒,很容易就会注意到坐在门口的一桌人。” “如果他意识到到自己追求了很久的女生好像和别人在一起了,当然会控制不住情绪和我们发生口角,甚至是上升到辱骂,而王楚诚自然也不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落下面子,一来二去,以那两个人的脾气,会动手是很显然的事。” “何况地又那么滑,一个不小心,也不知道谁会摔一跤,又会摔成什么样子,但是——” 信息量很大的一段话在这里戛然而止,黎鹦突然笑了,嘴角向上扯动,眼神却没什么变化,显得那过于黝黑的瞳仁好像漩涡一样,无端让人觉得窒息。 她继续:“但是那怎么可能呢,叔叔。”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字句在这一刻显形,化成一双手,揪扯捏紧周聿安的心脏。 耳边是车外逐渐散开的人声,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卷进漩涡中央,只是呼吸就已经难如登天。 脱离窒息的片刻,他扯开喉咙处的桎梏,发出颓然的声音:“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她曾经答应过他—— 会做个好孩子。 现下,黎鹦只是轻轻耸肩:“早在两个月前就不作数了吧。” “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今天真出了什么事……” “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黎鹦打断他,无所谓地开口:“倒不如说,不管他们谁出事了,小绮的麻烦都能被解决。” 不同意义上的,解决。 那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周聿安感到了耳鸣,尖锐的嗡声炸开,扯出一道绵长的鸣颤,与他的声线同频:“那如果是你出事了呢,你就不怕危险吗?” 身旁落下一道很浅的叹气声,黎鹦往他的方向倾身,把头往里侧歪,靠在了座椅柔软的颈托上,眼睛里溢了一把车顶灯的光,照得黑眸清澈异常。 “叔叔,你不是最了解我了吗,我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而且…” “而且我都说了啊,只是你以为我这么做了,但是我没有哦,今天的事情,全都只是巧合而已。” 少女的声音放得很轻,和她的面容一样,像被蒙在一层雾里,看不真切、听不真切,却能精准地落进周聿安的耳中。 视线唯一可见,是她左脸颊两颗竖直排列的浅灰小痣,像是漩涡的中心,撕扯着将他拉入无边地狱。 面前,黎鹦露出一个柔软无害的笑,伴随着说话的动作,嘴唇张合间,一颗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 “你要相信我呀,叔叔。” 005错误 “小鹦,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去食堂的路上,冯绮黏黏糊糊地拉着黎鹦小声说话:“我和王楚诚在一起啦。” 距离烧烤店那件事过去了一周,黎鹦这段时间见她三天两头地就出去约会,早就猜到了一点苗头,捧场地点了下头:“恭喜。” “你觉得怎么样啊,唉,我觉得他人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有些冲动,但是胜在他喜欢我、尊重我还会保护我呀,我就没忍心拒绝……” 「叮——支付成功」 黎鹦端过自己随便打的一荤一素,继续点头:“我觉得挺好的,没问题。” 王楚诚确实够喜欢冯绮,那天听到张经纬骂她是荡妇的时候直接就上去给了人一拳,说是要让他那张脏嘴再也吐不出恶心人的话。 “他还说要请你吃饭呢,说你是红娘,你去不去啊。” 冯绮边扒拉米饭边去看新上任的男朋友发来的消息:“诶,他说订到我说过的你很喜欢的那家餐厅了耶……” 黎鹦拒绝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后被咽下去,换了个回答:“去啊,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 装修复古典雅的希腊菜餐厅,冯绮把手里的杯子搁下,冲对面的黎鹦笑笑:“我去洗手间补个妆,你们慢慢吃呀。” 她起身走了,靠窗位置的王楚诚眼观鼻鼻观心,选择开口:“黎鹦同学。” 被叫到名字的人原本还在想着这家店的柠檬派变甜了,不如以前清爽,这下才抬头往左前方一看:“怎么了?” “你吃得还好吗?” “还可以。” “噢,那个……” 太拖拉了。 黎鹦往白瓷盘搁下刀叉,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呃,就是…”王楚诚清了清嗓子,抛出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其实我都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 她做的那些事? 黎鹦目光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抚弄起银叉柄,指甲在上面轻敲。 当、当、当。 “你知道什么了?” 王楚诚摸摸鼻子,咳了一声:“就是,你上周……” 他吸了口气:“我知道,你当时是故意带我和小绮去那家店,遇到张经纬的吧。” 话音落下去。 黎鹦转动了一下指尖光滑冰凉的叉柄,那上面盈了些室外微烈的日光,落进她的眼中,映得向来深黑无光的瞳仁像添了碎金般熠熠发亮。 只是转瞬即逝。 她又抬头看过去,对面王楚诚的表情显得很郑重很严肃:“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撮合我和小绮对吧?” 指尖的动作一顿,黎鹦眼底逐渐腾起疑惑:“啊?” 王楚诚面色微红,激动的。 “真的,谢谢你帮我,我一定会好好对小绮的,绝对不会对不起她,你的选择是不会有错的。” 黎鹦沉默了会儿,把柠檬派切下一小块,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着,点点头:“哦。”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要是不想让小绮知道,这件事就是我俩的秘密。”他拍着胸脯保证。 只是黎鹦听着这话感觉不是很舒服,莫名被人提住后颈皮的即视感让她微妙地不爽,单手撑脸看过去:“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啊?就是、就感谢一下你……” “只是这样而已?” 她的目光一错不落地停在王楚诚脸上,表情仍是淡淡的,不带任何情感倾向,但是就是这样好像洞察了什么东西的样子才盯得人心里发毛。 他讪讪开口:“对、对啊。” “……”黎鹦没接话,依旧看着他。 “好吧。”王楚诚自己心里也有事,顶不住压力,“其实我是有事想找你帮忙。” …… “只是要我帮你准备,为什么刚刚说得好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王楚诚尴尬地笑了一下:“这不是感觉拉近一点关系,你答应的几率更大吗。” 他刚刚说话的语气语调,与其说是想拉近关系,倒不如说是想捏住人的把柄更好办事。 把柄…… 黎鹦不合时宜地想起,这周都已经周六了,周聿安还没有来找她。 冯绮回来,说吃完了就结账回学校吧,黎鹦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东西,想着周聿安不会是真的被自己打击到,要彻底放弃了? 但他也有可能不再继续维持和平的假象,说出一切。 那样的话,就有点难办了。 “绿灯了,走呀。”冯绮见旁边的人魂不守舍地出神,挽着她的胳膊就带着往前走了。 王楚诚或许是觉得她还在想刚刚的事,转头露出一个友好善意的笑。 不管什么时候,有求于人、或者说是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时,态度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好上许多。 黎鹦不是这样的人。 但或许周聿安是呢。 回到509寝室,里面空无一人,冯绮欢呼了一句自由,随意踢掉鞋子,窝进铺了毛绒坐垫的椅子里,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肚,看着一直盯着手机看的黎鹦,问她在做什么。 “发个消息。” 黎鹦点开微信,找到常年在联系列表躺尸的田彭越,拉开他的对话栏开始打字。 黎鹦:「田哥哥,打扰你啦,我想问你关于我叔叔的事,你现在方便吗?」 对面应该刚好不忙,回消息很快。 田彭越:「方便啊,随便问」 黎鹦:「就是,这周我都没见到叔叔,感觉他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田彭越:「你不知道啊」 黎鹦的手指悬在对话框上,看着这行字顿了几秒,没有继续回复,一般这种情况下,对面都会主动往下说。 田彭越:「聿安哥前段时间停职了,他没告诉你吗?可能是怕你担心吧,唉我是不是不该说」 手机屏幕莹白色的光打在黎鹦的脸上,这条消息冒头的下一秒,乌黑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下方的瞳仁从左往右微移几分,将整段文字读完。 然后那片睫毛缓眨,黎鹦捧着手机的食指无意识地点着白色软壳,神色逐渐了然。 看来,周聿安的状态远比她设想中更加糟糕。 * 紫荆街道,桐江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白色刷漆大楼内,私人心理咨询室的沙发上,面对面坐了两个人。 透明玻璃方几上还静置着两杯热咖啡,白烟安然地往上拉着细线,苦涩的香味带去安神的作用。 稀薄的咖啡烟氤氲开,背对着百叶窗的位置上,周聿安微沉肩,以一个身体往下俯的姿态坐着,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交握在一处。 格外郁颓的样子。 说话的语气也和这副状态如出一辙。 “我一直觉得,我是不是用错了方式……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相信她。” 006未说出的话 “经纬哥,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喝一杯?” 下午的酒吧人不多,但灯光音乐早已就位,霓虹的光晕在昏暗内室,伴随着鼓噪震响的节拍,生出几分艳糜之色来。 张经纬推开面前的酒瓶,不耐地往皮质沙发上一靠:“不喝了,最近烦得很。” 绿毛小弟嘿嘿一笑:“有啥可心烦的啊,还在想着那个女的?” 张经纬睨他一眼:“要不是看她家条件还不错,老子才不费那么大劲追她,白瞎那么多功夫。” 绿毛小弟卖力地拍马屁:“那是,我看那女的也是太不知好歹了,她找的那男朋友也不怎么样嘛,一身蛮力,我看啊,她迟早哪天要被揍得个头破血流……” 这话说着说着就不得劲了,毕竟张经纬的眼角还留着那天挨王楚诚一拳后没消下去的淤青,这下又像是被嘲讽到一样隐隐作痛起来。 他一脚把人踹了出去:“你他妈骂谁呢?” 后者猝不及防挨了一脚,后腰撞上桌角,剧痛之下还忙得陪笑:“不是,经纬哥,我不是那意思……” “滚远点。” 有人把他拉走了,换了个寸头男往张经纬旁边一坐:“哥,气啥啊,别想那事了,找点其他乐子呗。” “马哥说,那边新来了两个漂亮的妞,要不去看看?” 咔嚓。 打火机被人按在手掌间开开合合,火星在昏暗的角落明明灭灭,张经纬无聊地听着旁边人说话,把火机盖搓得锃亮。 然后他的视线遥遥落到前方吧台的一角,顿住。 「叔叔,我有话想和你说。」 黎鹦在对话框打下这行字,点击发送的下一秒,左肩蓦地一沉,有人从身后把手搭了上来,成一个虚虚环住她肩的姿势。 “哟,巧啊,熟人嘛这不是?” 拇指把手机右侧的息屏键按下,黎鹦偏头,最先看清的是来人眼角的一片淤青,配上那张带着挑衅的脸,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你是?” “装什么啊,上周不刚见过?怎么,好闺蜜有了男人,把你忘了啊?” 尖酸拿捏的语气,刻意带上些阴阳怪气的调。 黎鹦顺着他的话轻轻扬眉,视线从他讥笑的眼移到最右边的淤青上,停顿了两秒,才淡淡开口:“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明明神态没什么变化,张经纬却莫名感觉自己被嘲讽了,心下暗啐一口,还是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和我们玩玩呗。” 他往身后使了个眼色。 在他刚过来的地方,坐了一桌一看就不正经的流氓痞子,都往他们的方向望着。 这架势,是个人都能看明白是怎么个情况。 黎鹦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无意识地摇了摇挂在左手指尖的酒杯,琥珀色泽的液体撞击玻璃杯壁,漫出细微的哗啦声,又捎了些碎光到她眼中。 她略一歪头:“你是想让我和你们玩玩,还是想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捉弄羞辱我?” 叮嚓的硬物碰撞声后,玻璃酒杯被搁下,黎鹦把张经纬搁在自己肩上的手往后拍了下去,视线在他眉心游移一瞬后收回,语气依旧淡漠:“这样的做法,挺没品的。” 吧台边蓝黄排列的霓虹灯一照,张经纬刚好能看清黎鹦转回去的侧脸。 被光勾勒出稀薄的线条。 他以前玩女人,一向喜欢浓艳妖艳那挂的,说白了,就是俗。 前段时间打算“认真”谈一个,选中的对象也是冯绮那样,明艳抓人的。 黎鹦这种,向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骨相立体,细看也是浓颜那类,但是眉眼线条浅淡,五官不作任何修饰,整张脸都像是被蒙了一层雾一样,落了些不真实的距离感。 但偏偏睫毛浓密纤长,眼尾上扬,瞳仁漆墨一样黑透,刚刚就那样斜斜扫他一眼后转回去,倒像是留了道钩子。 他突然能明白为什么有人偏爱这种看着清冷淡漠、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无趣疏离的模样。 他改变主意了。 “那不然,就你和我,咱俩单独玩玩?” * 周聿安从心理咨询室出来,在街边长椅上坐了会儿,肺腔里全是秋冬时节渐凉的空气。 街道两旁种的是洋紫荆,现在还不到花期,树干上只挂了些叶,边缘略有枯黄之色。 他的目光从那上面收回,长叹了一口气,动作迟缓地点开手机,在打着旋落地的花叶飘到肩头时才回神把它拂下去,开始打字。 删删减减,犹豫再三,那条消息终是被他发出去。 「黎老师,有些事我想当面和您说,不知道您最近是否有时间?」 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机身轻震,他切屏退回去,一个小红点已然跑到最上方,周聿安很熟悉那个头像,是黎老师家里养的那只玄凤鹦鹉歪头啃他手指的照片。 他当初就不明白黎鹦为什么要用这张照片当头像,但她用上后就没再换过。 只过来了条很短的消息,周聿安不用点进去也能把那行字看全。 有话想和他说? 一线之隔的下方,赫然是他刚刚发出去的消息,措辞近乎一致,只不过黎鹦更简洁。 碰巧吗…… 默了片刻,没等到黎鸣的回复,黎鹦也没再发送下一条信息,周聿安终于还是点开她的聊天框,指尖落下去,只打出几个字。 「你想说什么?」 ——同样,没有回复。 * “啊…等等,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得回去借一个充电宝。” “这有什么着急的,还能少了你的电不成?” 张经纬不由分说地攥住黎鹦的手腕,几乎是拉带着她继续往前走:“走吧,别磨蹭啊。” 手腕的触感粗糙难忍,黎鹦皱了眉头,转动了一下腕骨,想要抽出,但是却被人捏得死紧。 “我得给我叔叔发个消息。” “嘁,什么啊,还叔叔,都大学生了还兴报告家长那一套?你别是想反悔吧,那可没机会了啊,上去吧。” 张经纬哂笑了一声,已经把人拽到公路边,一手拉开了深灰轿跑的副驾,以一个强行把人塞上车的姿势让黎鹦上去。 咔—— 车门合上。 007枪响后 “说起来,你挺上道的嘛。” 黎鹦的视线从桌上一排碟片机盒上移开,没听清般问了句:“什么?” 张经纬端了两杯酒回来,都往桌上一搁,人就歪歪斜斜地坐回转椅上,偏头看她:“你挺上道啊,平时也没少出来玩吧,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呢。” 黎鹦靠在书桌边,不置可否地耸肩:“是吗。” 她从进门起就是这副表情,张经纬也不恼,倒是觉得心里燥得很,于是手指在酒杯旁的桌面叩了叩:“喝一杯?” 黎鹦的目光落上去:“红酒?” “是啊。”张经纬笑一声,“还算有情调吧?” “光喝酒有什么情调,你摆了这么多碟片,不放一张看看吗?” 张经纬顺着她的话往桌上碟片盒里看,眼珠转了转,说出口的话却是:“成啊,你想看什么?” 他终于舍得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在那盒里翻找,不过一张都没有抽出来。 黎鹦安静地看着他动作,回忆了一下刚刚记下的布局:“黑白碟片有吗,最好是默片。” 她记得,那都放在左手边的柜子里。 张经纬闻言停下动作,转身去开柜门:“这不巧了吗,刚好有,不过为啥是默片?” 在他身后,黎鹦半垂着眼睑,目光无波地盯着自己面前那杯浓郁深红的液体,指尖抚上杯壁,窗边正烈的光穿透玻璃折射出微红的色泽,映清指腹纹路。 她的语气轻且随意:“因为安静。” *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电话铃。 好半晌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亮起,屏幕上显示出来电人的名字:黎鹦。 距离刚刚那条消息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她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周聿安无端地觉察出些许不对劲。 手指已经条件反射地往上划开绿色按键,电话在嘟声后被接起。 “喂,黎鹦?” 听筒里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周聿安清晰地感觉出,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在他开口后微妙地停了一拍。 “怎么了?” “叔叔……” 黎鹦几乎和他同时落声,语气不复以前的散漫随性,轻如尘落的声线里添了几分慌乱无措:“我有点害怕。” 心脏瞬间揪起,周聿安直接追问:“发生什么了?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黎鹦飞快地报了一个地址,又说:“我已经报警了,你能来找我吗,叔叔…我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才能到,而且……” 说话的时候,周聿安已经坐进车里,往导航里输入刚才听到的地址,踩下油门的同时,电话里的声音停下。 “小鹦?怎么了?” “他好像要醒了,我该怎么办?” 嘟—— 电话在下一刻被挂断,车后传来其他车主按喇叭的急音,周聿安深吸一口气,打着方向盘驶进主路,注意着车流的同时飞快地回拨。 心脏如同车顶的烈日一样高悬,他在时间的流逝中焦急地等待,只等来一句——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醒了啊。” 淡漠的女声自头顶响起,张经纬头痛欲裂地睁眼去看,入目是黎鹦自上而下俯视他的脸。 什么情况? 后脑还有被钝物击打留下的剧痛,但他眼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除了痛,身体里还有一股怪异的燥热麻痒,难忍的感觉直冲肺腑和大脑,他只觉得头部充血,呼吸都是热苦的。 “我在你书桌上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要一起看看吗?” 虽然是问句,但是黎鹦在落声后就径直摁下了手中遥控器播放键,丝毫不在乎面前人的回答。 客厅的液晶显示屏亮起,画面先是不稳地抖动几下,一阵略微炸耳的噪音过去,机位固定住,屏幕中央是被捆坐在椅子上的少女,黑色胶带缠住了她的嘴,只露出惊恐张大、盈满了泪水的眼。 很快有男人拿着各式工具上前,脸上挂着令人恶心作呕的讥笑,用尽一切难听的脏话辱骂,手里的鞭子毫不留情地落到少女身上,很快血肉模糊。 有男人狞笑着解开了皮带。 然后镜头往右转,掌机的人语调上扬嘻笑着问了一句:“哥,怎么样啊?” 右边,坐在黑色软皮沙发上的张经纬看过来,咧开嘴笑着冲镜头竖起中指。 “草,你他妈是怎么……” 画面定格在男生丑陋扭曲的笑容上,屏幕外,被扎带反剪捆住双手的人猛然挣扎起来,顾不上后脑伤口又被撕裂的疼,疯狂蠕动着身体。 黎鹦无情绪地扫他一眼:“你不是把它放在很显眼的位置上吗?” 记录下他们“杰作”的碟片就大喇喇地摆在书桌上的机盒里,想来是很满意,方便随时取出欣赏。 身体的动作带动旁边茶几的震动,上面稀稀拉拉摆了些杂物,这下一颤一颤地抖动起来,水果刀悬在玻璃桌沿,将落未落。 黎鹦把它握住,刀尖在下一刻抵住地上人的脖子,冰凉的触感成功让他停下挣扎。 “安静一点嘛。” 张经纬在剧烈喘息间看向黎鹦的眼睛。 俯视的姿势背光,那双原本就比普通人略大的透黑瞳仁此刻一点亮色也无,这样一眨不眨地盯住他,透出一股沉沉死气。 令人毛骨悚然。 她给出这样的反应,张经纬也不是傻子,立马明白过来什么:“你早就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 “我想你误会了。” 刀尖往侧方移动,抵上突突弹跳的动脉,黎鹦没有看他,而是审视着自己找准的位置,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动手。 “我来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你放给我看的哦。” 从醒过来开始,她的举动、她说的话落在张经纬的认知里,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他也终于想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柜子里随意挑了一部默片放上后,他和黎鹦碰了个杯,看着她把红酒送入口中后,自己也仰头喝下。 然而还没等放下酒杯,余光瞥到一道残影掠过,然后就是后脑剧痛,意识消散。 “靠…臭婊子,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你是故意来搞我的?” 身体里热燥的感觉越来越旺,带动愤怒不安的血气冲上大脑,一时间都让他忽视了还搭在自己脖间的刀尖,只顾着追问。 黎鹦端详了一番他的状态,牵唇扯出一个笑,目光却是放得茫然:“你不知道吗?不是你强行把我带过来,然后给我放了这张碟片,打算用同样的方式对我吗?” 她顿了顿,再开口的声线依旧毫无起伏,冷冽异常:“然后,我在反抗中敲晕了你后报警,可惜找不到被锁住的大门的钥匙,只能在这儿等待救援。” “再然后,你就醒过来了,所以啊,我真的——很害怕。”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黎鹦歪了歪头,原本被别到耳后的发丝垂了几缕下来,黑发搭上白皙的锁骨,交织出矛盾冲突的画面。 正和面前的人一样,用最单纯无害的表情和语气,构造出她认定的故事走向。 张经纬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你有病吧,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子什么时候做那些事了,你别血口喷人……” 黎鹦打断:“酒里的药,难道不是你下的吗?” 酒,药。 这两个字进入耳膜,张经纬才明白过来自己体内奇怪的燥热感究竟来源于哪儿。 是那杯下了药的、本该由黎鹦喝下去的酒。 他目光逐渐悚然:“不可能,我只下了一杯,明明应该是你…” 不用等到说完他也能猜到了,是黎鹦在他转身时换了酒杯。 上方,黎鹦脸上还带着笑:“你要怎么证明,自己只在一杯中下了药?——明明应该是…我发现了,所以才没喝。” 这句话就像是最后的绳结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终于织就,铺天盖地地袭来,将他整个人罩住,最后只能像濒死的鱼那样用力张合嘴唇,渴求逃脱。 但从他在酒吧和黎鹦搭话那刻起,他就已经自己走入了网中。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下一秒,是警察的拍门问话。 “你以为……你就能如愿以偿吗?” 黎鹦也注意到门外的动静了,想着得发挥点演技去交涉,刚堪堪移开刀尖,地上的人又是不甘心地补了这么一句。 他眼底浮起几分狠劲:“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你以为你就能搞得了我吗,刚刚的一切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复述,我告诉你,你也别想好过。” 瞳仁外,红血丝几乎攀满了眼白,配上发狠的表情,格外瘆人。 他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状态。 黎鹦想了想,任由门外的拍门和问话继续发酵,重新蹲下身,转了下手里的刀柄,将打磨得锋利锃亮的那一面贴上张经纬的喉管。 她语气很慢:“你说得对,那要不这样吧,干脆就说你挣开了束缚,我在混乱中失手摸到这把刀,捅进了你的脖子……” 她笑:“正当防卫,可以吧?” 砰—— 枪响。 震耳声消去,伴随着尖锐物体落地的刮嚓声。 沾了血的水果刀咵啦落地,破开门的警察鱼贯而入,上去摁住了倒在地上企图挣扎的人。 周聿安终于爬上楼,来不及平复喉管里的铁锈气,在门口的警员拦过来时,他颤着手指从外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出示。 那两个警员面面相觑,还是选择让他进去。 室内一片混杂,已经开始拉警戒线,打算进行初步勘察。 周聿安的视线茫然地在其中梭巡,终于在沙发边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她在一个女警旁边,身体微微发抖,垂头应着问话,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女警正欲安抚她,周聿安已经走过去,开口:“小鹦。” 被叫到名字的人瞬间抬头,眼眶一霎变得通红,水气上涌,蓄满后随着眨眼的动作滚落脸颊。 黎鹦语气哽咽地叫他:“叔叔……” 而后的下一秒,她同乳燕投林一般扑进周聿安的怀中,双手绕过外衣布料,环住了他的腰。 “叔叔,我好害怕……” 周聿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他只得到了空白的信息。 他应该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应该先确定…黎鹦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是眼下她死死地箍住了他的腰,脸颊埋进他怀中小声地抽泣,像只害怕应激的小小动物,单薄的肩膀轻颤。 周聿安只觉得自己的胸膛好像都要被她的眼泪烫出一个洞。 所以原本应该拉开她手臂的动作化成两记轻拍,落在黎鹦右肩。 然后手掌沿着头发披散的弧度往下顺,是一个饱含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周聿安又找回在黎鹦小时候,自己安慰她时常用的状态,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小鹦,叔叔在。” 008拥抱 手腕处的扎带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结实牢固,张经纬在稍微找回几分神智后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不动声色地转动手腕,任凭齿轮状的塑料轮廓滚滑切割手腕皮肤,皮肉变得通红渗血。 但是快了……快了…… 他在黎鹦说完最后那句话后,他彻底挣开束缚,躲过刀尖,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去抢夺刀柄。 混乱嘈杂,玻璃茶几上的杂物噼里啪啦坠地,药物作用下的大脑混沌不清,很难注意到身旁的变化。 ——以致于他没有听到破门的声音。 张经纬握住了滚落到瓷砖地上的塑胶柄,举起了淬寒的刀尖。 震耳的枪响后,是子弹穿破手腕皮肉的闷钝声和剧痛。 黎鹦背对着涌入屋内的警察,冲他露出最后一个笑。 * 案情的认定很清晰了然。 酒吧室内的监控昏暗难辨,但是门口的摄像头仔细地记录下了张经纬以明显强迫的动作把黎鹦拉上车的全过程。 强奸、故意伤害、杀人未遂。 足够他去里面待到老了。 至于他口中所谓的“真相”,不过是在嗑药状态下神志不清、逃脱罪责的谎话,又有几分可信。 黎鹦配合着做完笔录,已经是晚上,周聿安在外面等她。 夜色凉薄,天光昏黑,今晚没有月亮。 一名警员送黎鹦出来,说后续的调查还希望她配合。 她颔首同意,走下台阶,到周聿安身边抬起头:“叔叔。” “…还好吗,要不要再去医院?” “不用了。”黎鹦摇摇头,“身上的伤都处理过了,不严重。” 只有几处淤伤和一小块水果刀的划伤,已经在警局简单上过药和包扎好。 黎鹦垂下眼,眼周轻微的红肿痕迹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扎眼,睫毛上不知道是没干的泪痕还是夜间水气,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可怜脆弱。 她伸出手指揪住周聿安的外套下摆,无意识般将那块布料揉皱,语气带上些无助:“叔叔,我还是感觉好害怕,我能不能、能不能不回学校?” 周聿安看见她雾蒙蒙的眸子望过来,问询的神情。 “我想去你家,可以吗?” “想吃点什么?番茄鸡蛋面好吗?” 黎鹦在沙发上坐下,周聿安捞起堆在角落的鲨鱼抱枕,塞进她怀里,问出这句话。 指尖触到塞满了棉花柔软的鲨鱼背,黎鹦乖乖把它抱住,然后点头:“好。” 浅蓝色的玩偶被洗得干净发白,能看出有些年头了,黎鹦和它圆润清澈的眼睛对视,本来还疑惑为什么周聿安家会有这样的东西,终于想起来这是自己小时候的玩具。 她只记得妈妈说家里的很多旧物都拜托周聿安处理了,所以他没有丢掉,而是洗干净了放在自己家吗? 黎鹦靠进绵软的沙发靠背,把脸贴到小鲨鱼白软的肚皮上,看着厨房里脱下外套挽起袖口、一丝不苟地往锅内打了两个蛋的人。 油花滋啦往上。 黎鹦越来越觉得他很奇怪。 他不应该特别讨厌她才对吗? 吃完饭,简单收拾过后,墙上挂着的方形木框时钟走针指向十二点,已经是深夜。 周聿安家是简单古朴的装修,暖灯打在深色木制家具上,烘出一阵暖气。 他在灯光下拉过黎鹦的手腕,看清了她小臂上的淤伤,紫红的痕迹扩开了一大片,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往上揉药油的时候,黎鹦嘶了一声,腕骨在他手掌里条件反射般地转动想躲。 周聿安用了点力握住,拇指指腹贴紧她手腕内侧皮肤,安抚性地摩挲,垂着眼仔细地给伤处上药,“忍一下。” “可是好痛。” “上药才会好,好了就不痛了。” 带着薄茧的手掌温热,轻柔地在淤伤处打转按摩,最开始的痛消去后,黎鹦能感觉到自那处皮肤传过来的微麻痒意。 周聿安将药油揉开了,放开对黎鹦的桎梏,目光却一瞬落到自己刚刚拉过的位置,腕骨内侧,猩红的线条张扬地盘踞在埋着青色血管的皮肤上。 线条带有尖锐的起伏,形状类似于电极波动,又有点像心率图。 “这是什么?” “啊……”黎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纹身,好像是高一的时候纹的了。” 算不上什么大事,周聿安收起心底异样的情绪,嗯了一声后又忍不住补充:“还是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 他说完起身去洗手,转移话题叮嘱她:“回学校后自己也要记得多涂药。” 药油在空气中泛着凉,缓慢地干透,黎鹦只是垂眸盯着手腕处的纹身,漠然地想这也算出格吗? 但她没把这句话问出口,安静地捋下袖子:“明天是周六,可以不着急回学校,我能多在这儿留几天吗?” 水龙头被拧上,周聿安取下帕子擦手,微顿几秒:“可以。” 周聿安家还有黎鹦的卧室。 这个房子他买得比较早,是简单的三室一厅布局,初中的时候,黎鹦经常会来他家住,卧室就在主卧的一墙之隔。 周聿安从储物柜里找出干净柔软的毛绒被褥,铺在白色薄被上,问她够不够,会不会觉得冷。 黎鹦看了眼那毛绒绒暖烘烘的床褥,微妙地一噎:“感觉…可能会有点热,不用这么厚吧。” “这个季节很容易感冒。”周聿安没有理会她的言外之意,铺好被子就出去,“早点休息。”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周聿安的意识从刚才的对话抽回,他合上手里的书,从书桌上起身,打开卧室门。 门外,黎鹦端着两杯热牛奶,安静乖巧地望着他:“叔叔,我睡不着,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下午经历了那么大的一件事,会失眠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侧身让出位置:“进来吧。” 牛奶被接过在桌上放下,黎鹦在软皮家居椅上坐下,抱住了周聿安盖到自己身上的毯子,轻声开口:“叔叔,你也睡不着吧,热牛奶可以助眠。” 所以她端过来了两杯。 这倒是有些出乎周聿安的意料:“谢谢。” 然后他也很给面子地喝下半杯,手指轻叩桌面,温声安抚显得有点魂不守舍的人:“还在想白天的事吗?” 黎鹦就抬起眼皮,点点头:“嗯,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窝在周聿安刚刚坐过的椅子里,双手捧着热牛奶,面容被蒸汽晕得有些模糊,但也能看清眼睛里的后怕和惶然。 所以周聿安咽下快到嘴边的问话。 就算他怀疑整件事的真相和黎鹦有关,也不应该在这时候质问她。 因为她看上去是真的很害怕。 “叔叔,你能再抱我一下吗?” 周聿安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到桌上,在硬物碰撞声外听见了黎鹦的问句。 他愣了愣:“什么?” 黎鹦颇有些可怜巴巴地自下往上看他:“就像下午那样,不,像小时候那样就行。” 她说:“那样,我会觉得很安心。” 可是周聿安微顿,然后摇头:“不行,小鹦,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了。” 冷色调的白炽灯光下,黎鹦眨眨眼闻言露出有几分费解的神情:“可是我长大了,你不也是我叔叔吗?” “那不一样。” 周聿安叹气,看着眼神可怜难过的人,目光无意中掠过她脖子下方白皙细腻的锁骨,而后飞快移开:“没事的话,就回去睡觉吧。” 黎鹦没动,直到手中捧着的牛奶快要冷掉,才缓慢开口:“叔叔,你讨厌我吗?” 周聿安一怔:“我……” “我知道,是因为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所以你不喜欢我对吗?” “小鹦。” “可是叔叔,我只是想让你安慰我一下,这也不可以吗?你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 周聿安说不出话。 所以他没有按下黎鹦试探性抬起的手臂,没有阻止她拥抱的动作。 怀里的人同下午一样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棉质家居服里,只留一个毛绒绒的发顶和微颤的肩头。 好像受伤要被抛弃的小兽那样不安。 心下一声叹息过后,周聿安还是拢住她的肩,和小时候那样轻拍两下,手从在她的背往下顺,在要落到腰部的位置之前就停下,把握着刚好的分寸。 他把语气放柔:“小鹦,我并不讨厌你,只是不管怎么说我对你而言都是异性,你现在长大了,应该要注意和我相处的尺度。” 黎鹦在他怀里动了动,抬起头:“一定要保持距离吗?” “嗯。” “那,如果是有原因的呢,是不是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像现在这了?” “什么…原因?” 黎鹦的手指游移到了周聿安腰窝处的脊骨,寸寸往上攀,从背后看去,赫然从拥抱的动作变成了禁锢的姿态。 她在周聿安察觉到异样拧起眉时淡声开口:“比如说……我喜欢你?” 身后,左手腕骨内侧的猩红纹身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紧贴他的脊骨。 周聿安反应不及,还没动手拉开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这条猝不及防的告白。 最先感受到的——是从心底逐渐升腾漫起的、诡异的、不安的昏沉燥热。 009“家人”(h) “周先生,其实我一直很想和你说,你似乎太过迁就她了。” “抱歉,我有吗?” “当然,你自己身处其中,或许注意不到,但是就你的讲述中来看,你不仅过度关心她,还总是纵容她的恶作剧,甚至是,替她处理所有的问题,包括她做错的事。” “抱歉。” “你不用说抱歉,我们应该思考如何解决。” “嗯。” “你一直害怕的事,就是她会由一些小的恶作剧上升到真正的犯罪,但恕我直言,你想单凭自己的包容和照顾感化她,是绝对不可行的。” “我并没有这么没想过……” “与这无关,你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行为已经有了这样的倾向。” “…好。” “我现在最担心的事,不仅是她不会被你感化,而是她很有可能会在你的一再让步中认定你对她来说是绝对安全的,从而选择你作为下手的对象。” “……”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 周聿安从梦中惊醒。 额头沁满了不安与恐惧滋生出来的细汗,宛如刚从昏沉中恢复意识的溺水之人。 他倏地睁开眼,在剧烈混乱的喘息间看清了黎鹦的脸。 她的鼻尖堪堪悬停在距他不过一寸的位置,过于黑浓的瞳孔在眼前放大,眼神安静、清澈、无善恶。 “叔叔,你醒得好快。” 周聿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反铐在床头的柱子后,极速跳动的心脏砰咚声中,他找回自己的神智:“小鹦…你在做什么?” 她往后挪了一寸,微微勾唇:“就像你见到的这样啊。” 少女的嗓音细软,吐字清晰:“你喝的那杯牛奶里,我放了药哦。” “…什么药?” 黎鹦依旧注视着他,露出思索的表情:“安眠药…还有,啊,好像还有下午的时候,张经纬预备让我喝的那种药。” 哪怕他早就猜到了这个回答,却还是在得到的那一刻觉得气血翻涌,拔高声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不是、这不是可以随便用来开玩笑的事!” 面前,黎鹦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一样缓慢眨了下眼睛:“叔叔,你好生气啊,你在怪我吗?” “当然!” 手腕是被手铐锁在身后床头,周聿安在情绪激动下用力挣扎,企图摆脱桎梏,顾不得那圈皮肤很快被磨红渗血。 “不行呀。”铁拷和钢柱撞击的哗啦当啷声中,黎鹦突然用气音轻笑一声,原本平静的神情陡然变得有些恶劣。 也就是这样,周聿安才注意到,她一直保持着往自己身前倾身的姿势,右手撑在他腿间床褥上,将原本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推乱。 在她说完那两个字后,手掌猝然上移,隔着纯棉柔软的家居裤布料,精准地按住他因药物作用而鼓胀起来的腿心。 软若无骨的手指轻巧地从下往上勾弄滑动,将原本就难耐硬挺的一团抚弄得更加满胀,几乎快冲破布料。 周聿安在惊惧中开口:“黎鹦!” 自他头顶打落的冷色调灯光下,黎鹦脸上的笑意不变,眼里落了些审视与讥诮,语气却是很慢,好像要一字一字地烙进他的心里:“叔叔……你不能怪我,因为现在,只有我能帮你哦。” * 周聿安家客厅正中央的墙壁上,原本挂着一张七年前的合照。 那是黎鹦十一岁的时候,黎朔刚出生,他们一家人去拍的全家福。 周聿安开车送他们过去。 在照相馆的时候,陈青竹说让周聿安和他们一起。 她说,他们早就把他当成家人。 这是自母亲去世后,周聿安第一次在别人那儿接触到“家人”这个词。 黎鸣是他敬重的老师和前辈。 陈青竹是他的师母。 黎鹦闻言过来,握住他的手,仰起脸对他笑:“叔叔,一起拍吧。” 那时候她不过是十一岁的小女孩,身高堪堪到他腰间,手那么小,腕骨又那么细弱。 周聿安轻轻回握住。 她是他老师的女儿,是他的家人,他应该照顾她、保护她、教导她。 画面咔嚓定格。 那张相框在昨天突然从墙上摔落,木制边框损坏了一角,周聿安把它放到卧室的门边,准备找时间去修理。 而现在…… 他的视线从门边的合照上收回,眼前是黎鹦疑惑的目光:“叔叔,你走神啦。” 身体里的情欲如翻滚的岩浆一样沸腾不息,身下,腿间的硬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释放出来,正被少女绵软的手掌握住。 周聿安只觉得惶恐、惊悸。 他几乎是恳求般地开口:“黎鹦,不要这样做……” 他说:“就算你讨厌我,就算你想要捉弄我、报复我,你也不该、不该用这种方式……” 死寂昏沉的卧室里,只剩暧昧粘腻的咕唧声,被他刻意忽视,不敢去看,不敢去想,不然就要疯掉。 “我是你叔叔,你是我老师的女儿,我一直、我一直都把你当做侄女、当做家人看待…你不能这么对我,停下,停下好不好?” “啊……” 黎鹦垂落眼睑,思索着盯住自己手里的东西出神,指腹滑过青筋凸起的皮肉纹路,她听着周聿安极力压抑着的喘息开口:“我不讨厌你啊叔叔,我在帮你不是吗?如果我停下,你会更难受的哦。” “那不重要!你、你现在停下,我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不会追究任何事,不要再……” 一声闷哼后,语速极快的话戛然而止。 黎鹦在他极力劝阻时用指甲刮上手里阴茎的冠状沟,指腹绕住最前段的马眼打转,面无表情地感受着那根东西不安地弹动、发颤。 “叔叔,你好天真啊。” 手心皮肤摩擦过被涂上溢出前精的柱身,一下捋到根部,又完全包裹着它往上,水声淫靡,勾扯出一串浓重的情欲腥气。 黎鹦仔细望周聿安痛苦压抑的双眼,头往右下轻偏,语气凉薄带笑:“为什么到现在了,你还对我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冷汗从发稍滑落,顺着脖颈的线条往下,洇开皮肤纹路,没入领口。 身体上的欢愉尽数化为精神上的钝痛折磨,周聿安在恍惚中感觉到耳膜被巨大的气泡裹住,残忍地将他的神智与身体分割开,让他无法逃离这情欲的漩涡。 而黎鹦就在那层隔膜外,冷静地、怜悯地旁观他的狼狈,欣赏她亲手给予的苦痛。 直到最后,他还在徒劳地叫她的名字:“黎鹦……” 他曾经叫过无数次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惶遽绝望。 黎鹦终于停下动作。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皱眉剧烈喘息的人,默了一会儿后,放软嗓音叫他:“叔叔。” 周聿安掀开眼皮,露出迷茫空洞的眼睛。 尖锐的快感退去,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 他看见黎鹦抬起了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面前并拢又张开,自灯光下拉扯出白浊的细线,仿佛织就暧昧窒息的网,又汇成一柄利刃,刺痛周聿安的双眼。 黎鹦缓缓开口:“叔叔,你不是说一直把我当成侄女、家人看待吗?” 她的视线穿过指缝无声的罪证,直直望进周聿安惨白灰败的眼仁。 “可是你现在,射在了自己侄女的手上哦。” 0010破裂(h) 母亲去世前留给周聿安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一定要直做一个善良的人。 他是单亲家庭,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或许是运气好,受到过数不清的善意和帮助,哪怕没有父亲,他也确实是在爱里长大的。 所以,做个好人,回报社会,是他理所应当应该践行的事。 他也一直都做得很好。 直到遇见黎鹦。 只要他顺从她、引导她、规训她向善,迟早有一天,黎鹦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他曾这样期盼过。 * “叔叔,还是很难受吧,如果你求我,我可以继续帮你哦。” 黎鹦冲他笑,眼里的光随着偏头的动作明明灭灭。 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还能无动于衷呢?周聿安阖眼,眉宇尽是痛苦:“不…你现在放开我,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黎鹦……” “叔叔,你要是说这样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 面前的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却是明显拒绝的姿态,她俯身,绕过周聿安的肩头,去床头端起自己没喝完的那杯牛奶,当着他的面丢了一颗白色的药粒进去。 “是不是药效还不太够?” 黎鹦晃了晃玻璃杯,任凭纯白的液体搅出一个漩涡,将那片药吞噬。 “再试试吧?” 周聿安无力地耷拉着肩,胸腔小幅度地起伏,嗓音已然沙哑:“不可能。”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喝?” 黎鹦往前挪动几分,将玻璃杯举至两人中间,露出无辜的神情:“叔叔,我说喜欢你是真的哦,你看,我不愿意让你一个人这么难受,我也陪你好不好?” 周聿安的精神快要崩溃,手腕已经破皮剧痛也挣脱不开,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话能阻止她:“黎鹦,不要再闹了!” 闹? 到这个地步了,周聿安还在把她当成是在胡闹的小孩子而已吗? 这个可能性让黎鹦不大高兴,所以她也拧起眉:“你别这么凶啊叔叔,我会难过的。” 她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你不想喝,凭什么也不让我喝呢,是不是太独断专行了?” 那杯放了药片的牛奶被送至少女的唇边,黎鹦在周聿安颓然的注视中仰头喝下半杯,突然一顿,将最后一口含到嘴里,往他身前凑。 脖颈动脉处附上来冰凉的手指,略一用力,拇指按住喉管,微窒的感觉迫使周聿安仰头呼吸。 然后下一秒,软凉的唇瓣附了上来。 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吻。 周聿安的思绪空白懵然,先前的药物侵蚀了他的神经,让他反应不及,只能任由黎鹦撬开他的唇齿,送入冰凉腥甜的液体。 还没完全消融的半片药就这样滑入喉管,随着喉结滚动下咽。 做完这一切,黎鹦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跨坐到他身上,在周聿安颤着嘴唇还要再说什么之时慢吞吞剥掉了自己睡裙下的底裤。 少女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头,黎鹦刻意用甜腻的声音勾他:“叔叔,我们试试吧?” 甚至还在叫他叔叔。 药起效很快,刚才恢复一丝力气的身体很快又疲软无力,只有精神和情欲仍然清晰高涨。 在湿软的阴阜贴上自己腿间硬物的那刻,周聿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开口:“绝对不行,黎鹦,只有这个,不要这么做,如果你这么做了,我……” 他说不下去。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她。 “你会怎样?你要报警吗?”黎鹦轻巧地眨了两下眼。 “我会的……” 真是毫无威胁性的语气,黎鹦撇了撇嘴,手指掠过周聿安耳后皮肤,垂下去按住了突出的颈椎骨,再略一往上,就是微刺的手感。 周聿安后颈的头发才剃过不久,现在只是新长出来了些,黑发粗硬,尖端戳上黎鹦指腹时都能带去微不可察的疼。 “不可以。” 黎鹦面无表情地将那块头发根根摁下去,身体又往前滑,大腿皮肤严丝合缝地贴到周聿安胯部,两人身体紧密粘合,呼吸都好像萦在彼此鼻尖。 “叔叔,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做的,你不能怪我。” 她极尽残忍地将所有的原因归咎于他:“明明都是叔叔的错,要不是你对我这么好,对我这么顺从,我也不会喜欢上你呀。” 被她喝下去稀释在牛奶里的药也终于起效,身体开始升温发烫,小腹热麻过后,腿心穴缝吐出微稠的水液,黎鹦濡湿手指,尽数抹到烫硬的柱身上。 她说着黏糊亲昵的话,周聿安却只觉得心越来越凉、冷意尖锐发烫。 黎鹦从床头捞了一个避孕套拆开,对准阴茎往下,手指缓慢搓开被卷起的乳胶套,缓慢捋到根部。 周聿安居然在想,还好她知道给他戴套。 真是可笑又可怜。 “叔叔……”黎鹦一只手握住他的东西,尝试性地抬臀对准,不满地叫他:“你怎么不理我呀,你和我说说话啊。” “如果我让你停下,你会听吗?” 他深棕色的眼睛望着黎鹦,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唔,当然——不会了。”黎鹦笑笑。 被乳胶套裹住的龟头顶上穴缝,探去湿润温热的小口,在周围浅浅地试探戳弄。 那处极小,哪怕根本没插进去,周聿安也能感觉到里面肯定很窄。 “会很痛。”他猝不及防地开口,声音低哑着沉落下去:“你会不舒服的,会很难受,不要再做下去了。” 虽然他的目只是要阻止她,但是语气里的关切不假。 黎鹦很怕痛,小时候摔倒,手心擦破了一点皮,也要哭上好久,眼泪汪汪地让周聿安给她清理。 周聿安没有过性经验,但是他有基本的生理知识,知道如果不做好扩张小,女性第一次往往都会很疼。 她一定会哭,然后像以前每一次那样,埋怨他,说都是他的错。 所以停下吧,他无声地祈求。 “啊,没关系。”黎鹦轻轻眨眼,“我不怕的哦,因为我喜欢叔叔嘛。” 身下,阴茎被控制着捣开穴口,随着少女往下沉腰的动作,一点一点被吞吃进去。 彻底交合。 耳边猝然传来破裂的声音,名为“家人”的关系在这一刻被她亲手打碎、破裂,过去八年的时间塑造的一切烟消云散,一直以来粉饰太平的假象被掀开,他终于失去主导权,在幻境中一脚踩空。 ——跌个粉身碎骨。 0011猫(h) 周聿安在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鹦鹉。他很喜欢那只鹦鹉,尽心尽责地喂养、照顾、保护它。 小鸟被他养得皮毛油光水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他的指尖打盹晒太阳,眯起绿豆眼,惬意地用喙蹭他的指腹。 可他还是没能防住它在某天意外偷跑出去,变成一具被被啃吃得破败的尸体。 调了监控后,他设了个陷阱,直到深夜时才抓住“凶手”。 那是一只黑白花色的狸花猫,被关在锈腥铁笼里,凄厉可怜地喵喵呜叫。 周聿安认识它,小区经常有人会给它投食,它根本不会挨饿。 监控里也显示,他的鹦鹉是被活生生折磨死后,象征性地啃咬了几口就丢在原地。 这就是野猫的天性——它们根本不是因为饿而捕鸟,而是出于玩乐的心理,将到手的猎物折磨玩弄致死。 有那么一瞬间,周聿安很想让它偿命。 可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狸花猫的叫声越来越惨烈,不停地在笼子里挣扎,往上抬脸,哪怕是在黑暗里都荧荧发亮的圆眼透过铁笼的缝隙盯着他。 周聿安也在看着它。 它只是一只猫而已,那是它的天性,它不会去思考对错,所有行为都出于本能,动物的本能。 它的叫声凄惨,眼神里好像都带上祈求。 周聿安下不了手。 他打开了笼子,狸花猫收起叫声,瞬间冲出去,消失在夜色里,再无踪迹。 周聿安没再见过它,但是他总是会想起那双眼睛,在夜色里,隔着铁笼与自己对视的眼睛,没有善恶、没有喜悲,纯粹为了达到活下去的目的,而祈求的眼睛。 回忆的雾顷刻散开,眼前,黎鹦的眼睛一瞬与记忆里那只猫重迭。 也是那么可怜,那么无辜,充满祈求。 左手的桎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解开,黎鹦握着他破皮渗血的手腕,穿过裙摆往上,按住一团滑腻异常的软肉。 “叔叔……” 黎鹦在叫他。 肯定很疼,不然她不会哭得那么凶。 “叔叔,好痛啊,你摸摸我好不好,我好难受。” 少女带着哭腔的软语哀求轻易穿破周聿安的耳膜,让他听得清楚分明。 “叔叔,帮帮我吧,我知道的,你对我最好了,你最疼我了,你不会就这样看着我难受的。” 咔哒。 另一只手也被解开,放到一截纤细的腰身上。 他没有移开,落下两记轻拍,一下一下地抚动垂落身后的长发,他听见自己颤声安慰她:“没事的,小鹦,别哭,很快就不会难受了。” 他应该拍拍她的背,擦干她的眼泪,清理伤口,不让她疼,不让她哭,不让她难受。 就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 黎鹦哭得很可怜,虽然有演的成分在,但是没有做好扩张就被进入的感觉确实是撕裂一般地疼,血丝混杂着两人交合的地方往下渗,稍微的动作就要拉出粘腻暧昧的细线。 她攀着周聿安的肩可怜巴巴地撒娇:“叔叔,你别动,痛……” 周聿安没说话,温热手掌按住她的腰窝,轻柔地摩挲着安抚,另一只手颤着揉弄手心绵软的乳团,刻意忽视在手掌纹路里逐渐挺立起来的一颗滚圆乳珠。 “这样,会好一点吗?” 他疯了。 周聿安冷静地想。 他应该做的事情是推开她,然后告诉她,这样不对、这是错误的。 可是他没办法忽视黎鹦的眼泪。 他没办法不去听、不去想她刚刚说了好像无数次的——“喜欢”。 她喜欢他吗? 还是换了一种方式来折磨他、戏弄他? 周聿安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最初尖锐的疼痛过去后,是涌上来的满胀感,黎鹦哭得有些累了,吸吸气,尝试性地动了动臀,被撑开的穴口不再钝痛,反而涌起来酥麻的欢愉。 周聿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弄着睡裙下嫣红挺立的乳尖,手掌温热,快感温吞绵长。 他也不好受。 黎鹦说疼,他其实也很疼,性器进入窒密的甬道,被层层迭迭堆上来的软肉吸绞,周聿安极力忍着,太阳穴边的青筋突突鼓起,才强压下几乎快射精的欲望。 然而只要她一动,湿软的穴肉摩擦过盘踞着青筋的柱身,又能轻易地勾扯出一连串无法忽视的快感。 他仓皇着闭眼,徒劳地喘息:“小鹦……” 冰凉的手指顺着耳根上移,抚上他痛苦皱起的眉间,微微施力碾过皮肉,将那块皱褶抚平。 “叔叔,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他睁开了眼。 黎鹦的目光关切,指尖游移到眼尾,一揉他泛红的皮肤:“叔叔,你真好看。” 她说的不是假话,这人明明是沉稳压抑的性格,却偏偏生了双桃花眼,双眼皮褶皱深长,深棕色的瞳仁落光后,宛如碎裂的镜片,映出面前人的样貌。 被专注的眼神一错不落地注视着,周聿安都要相信那些喜欢是真的。 粘腻暧昧的水声在少女扭腰抬臀的动作间响起,在空寂死沉的卧室里发酵、鼓胀,提醒着周聿安正在发生的一切。 “叔叔,我好累哦,你动一动好不好?” 与自己从小看着长大地孩子交合这件事本就已经快将周聿安的理智摧残殆尽,沉默生涩地安慰她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怎么可能还会满足她其他要求。 他想说不,想尝试抽身离开。 然而微张的口立刻被献上来的唇舌堵住,软舌滑腻异常,寸寸舔吻过干涩的唇缝,往上勾牵,撬开还在不安颤抖的齿关,亲昵地裹缠着他,让他咽下拒绝的话。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亲吻。 唇舌相接的同时,黎鹦勾着他的肩晃动腰身,小穴就像肉套子一样乖巧地裹紧龟头和茎身,上下套弄间溢出大片水液,沾湿交合处,顺着腿根往下淌。 穴肉极尽谄媚地吸附着柱身,亲吻似的安抚突突弹跳的青筋,溢出湿滑粘腻的水液冲刷阴茎,带去柔缓的快感。 交合的动作亲密无间,好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但是周聿安知道,这是畸形的、扭曲的、错误的结合。 他无法挣开脖间欲望的镣铐——无论是情欲,还是其他。 快感灭顶蜂拥而至的那一刻,黎鹦亲密地攀着他的脖颈,像蛇一样紧紧地缠绞住他,好像他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最喜欢、最依恋的人。 “好舒服……叔叔,再多摸摸我,再多亲亲我吧,我好喜欢你。” 她就像是伊甸园的蛇,用淬毒的尖牙咬住挂在树梢的苹果,送至他唇边,诱惑他堕入欲望的深渊。 周聿安张开口接过。 斑驳的树影枝干间,蛇冲他吐了艳红的信子。 0012惊喜 周聿安睡得并不安稳。 他迷迷糊糊地做着梦,一会儿是小时候的黎鹦摔倒后哭着让他抱自己回家,一会儿又是长大的黎鹦,在溢满血的卧室里冷静地分割他的身体。 然后他看到黎鹦被赶来的警察带走,他飘在空中,没办法阻止,只能焦虑茫然地跟在她身后。 她似有所感地回头,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周聿安好像陡然恢复实体,落到地面,然后在台阶上趔趄不稳—— 惊醒。 浴室的水流被开到最大。 周聿安将头浸入接满水的洗脸池中,任凭冰凉刺骨的液体涌入自己的眼、鼻、口、耳。 好像把他从现实中剥离。 剧烈喘息间,他抬头。 混乱急促的呼吸中,他看清了镜中自己的样子。 凌乱潮湿的头发被尽数捋到脑后,瘦削面庞上,男人神情憔悴颓靡。 眼下是大片的乌青,而眼眶中,红血丝歪曲扭动着爬上眼白,将那双本该漂亮的眼睛里的神采吞吃干净,不留一丝。 放在边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时间显示凌晨五点十三。 他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休息时间严重缺乏的大脑抗议着疼痛起来,头骨好像干脊欲裂的土地,下一秒就要从中豁开血洞洞的口。 周聿安没采取任何补救措施,毫无生气地擦干脸上的水渍,回到卧室,动作很轻地换了一身衣服。 中间的床上,黎鹦无知无觉地睡着。 她抱着周聿安离开前塞过去的鲨鱼抱枕,脸颊轻蹭着绒被,睫毛安静阖闭,呼吸匀称轻浅,一副柔软无害的样子。 周聿安站在床头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开,放慢动作合上门,没有吵醒她。 * “等一下……周先生,你刚刚说什么?” 白色软装的心理咨询室,方涵怔愣地确认自己听到的话。 周聿安极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沙哑着声音重复:“她说,她喜欢我。” 这绝对是方涵见到过的周聿安状态最糟糕的一次,头发是一看就没有打理的凌乱,面容憔悴得吓人,唇边还留有新长出来的乌青胡茬,他都忘了刮。 不过比起他的样子,还是他说出的话更让人讶异。 方涵突然理解了他现在的状态。 不过她还是认真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好,我就直接问了,你觉得她说的喜欢是真的吗?” 周聿安滞了几秒,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当然,很大的可能是,那根本只是她的随口胡扯,或者说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方涵看着他颓丧的样子,心下叹了一口气,她为周聿安提供心理咨询这么多年,自认已经尽心尽力地帮他,还是看着他一步步变成这个样子。 她犹豫过后开口:“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希望能和她见一面。” * 黎鹦醒过来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 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揉着头发坐起来,呆滞地和手里的鲨鱼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然后她去床头摸出手机,时间已经接近十点。 微信里有不少新发来的消息,她一条一条看过去,大多都是些琐碎的小事,看来张经纬那件事情还没发酵。 她挑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回复后,往下划拉半天,才找到周聿安的头像。 一张年代已久的简笔画,她初一在美术课上乱画的,耍无赖地要求他换上,而他居然用到现在。 点进去后,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下午,那件事后,他直接离开了,没有给她发过一个字。 黎鹦百无聊赖地想着他真无情,却也没给他发消息,指尖划拉着切出去,点开一个断断续续联系保持的人。 备注是“妈妈”。 黎鹦:「妈妈,你们今天在家吗,叔叔是不是要去家里吃饭呀。」 她慢吞吞地下床,开始穿衣服,手臂从袖口伸出去的时候,回复过来,她顺手捞起来看。 妈妈:「对啊,你知道呀,那要不要回来一起吃个饭?」 黎鹦:「好啊,那我一会儿坐车过来,对啦,别告诉叔叔和爸爸。」 妈妈:「线条小狗疑惑.jpg」 黎鹦:「我太久没见到他了,打算给他个惊喜嘛。」 妈妈:「线条小狗点头.jpg」 看完消息,黎鹦面无表情地摁下熄屏键,收起手机。 在周聿安喝下安眠药睡着的那一小段时间里,黎鹦从他的手机上看到了他发给黎鸣的消息。 他们打算聊聊。 聊什么?聊她从前做过些什么事吗? 她原本想着,要是周聿安什么都不打算做,那她也什么都不会做。 可是,周聿安辜负了她的期待。 直到现在,他还要去赴这个约。 黎鹦洗漱好,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状态,休息得很好,没有任何异样。 她也想去听听,他们打算聊什么。 聊他们昨晚是怎么上床、做爱的吗? * 周聿安准时敲开了黎鸣家的门。 打扮温婉的女人带着笑:“聿安来啦,快进来坐,你老师在炒菜呢,一会儿就可以吃饭。” 他接过陈青竹递过来的拖鞋,礼貌颔首:“谢谢青竹姐。” “去沙发上坐会儿吧,小朔在写作业呢,他还说好久没见你了,怪想的。” 黎鸣家装修得简单,原本规整有条理,现在却在地上零零散散落了些小孩子的玩具汽车,还有铅笔和笔记本。 周聿安走过去,一一将它们捡起,整齐地放回茶几上,旁边趴着写字的人看到他很激动:“周叔叔!” 是黎朔,黎鸣和陈青竹的儿子。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习题册,小学二年级的课业。 周聿安到他旁边坐下,嗯了一声,揉揉小男孩毛绒绒的脑袋。 “周叔叔,你上次教我的这个口诀表我会了,你看,你再教我点新的呗。”黎朔举着笔记本向他邀功,周聿安口头表扬了几句,指导他完成作业。 “周叔叔,你可真聪明,你人好,不像我姐姐,她都不怎么愿意理我。” 小孩子的话总是天真随性,说完这句又开始嘟嘟囔囔些其他东西,周聿安的思维却不由自主地偏离,又开始想黎鹦。 不知道她现在醒了没有…… 厨房边,陈青竹端着菜出来,冲沙发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喊了一句:“吃饭啦。” 周聿安回神,迅速起身走过去:“我来帮忙吧……” “啊,叔叔。” 准备好的温和笑意在这一刻僵在脸上,周聿安的瞳孔一瞬收缩,仿佛看见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一般滞在原地,呼吸发紧。 黎鹦表情不变,把手里端着的菜盘稳当放在餐桌上后,才继续和他说话:“叔叔,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她熟稔地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衣袖。 指尖快要触到袖口衣料的下一秒,周聿安像是瞬间找回抽离的神智一般猛地后退,手臂躲开她的接近,扶住离得最近的椅子,惊疑不定地抽气。 椅腿在地上踉跄、尖锐擦响。 胸腔闷钝的跳动渐平,脖颈转动间咔吧作响,周聿安看到陈青竹惊慌地看着他,身后站着从厨房出来、微微皱眉的黎鸣。 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大、太奇怪了。 黎鹦离他最近,背对着身后的两个人,语气很是受伤委屈:“叔叔,你怎么了?” 他们看不见…… 但周聿安不会看错,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她眼睛里一瞬闪过的嘲讽戏谑。 那是捕猎者在面对猎物时才会有的,俯视怜悯的姿态。 她在可怜他。 0013交易 最后,周聿安以自己没休息好走神了为理由搪塞过去。 黎鹦仰头关心地看着他,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在他坐下后,手指轻巧捏上他的肩,软和的动作落在周聿安的感受中却好像针扎一般尖锐。 他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手,转移话题说吃饭吧。 黎鹦也没多说什么,笑了笑,去他对面落座。 一顿饭吃得如芒刺背。 而在面对黎鸣时,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又是从贫瘠的记忆里随便找出一件事挡枪。 然后他说要离开。 说,可以顺便送黎鹦回去。 在沙发上坐着胡乱指导黎朔写作业的人就抬起头,嗓音很甜:“好呀。” * “…你的身体有没有事?” “啊,叔叔,你在问我吗?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呢?” 逼仄的车厢前排,周聿安动作迟缓地发动汽车,忽视她话里的言外之意:“所以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呀。”黎鹦亲亲密密地往他的方向凑近,认真思考了一下,“很舒服哦,叔叔,你很厉害。” 周聿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降慢车速,小心注意着周围的车流,梦游一般开口:“我会、会负责的,如果你愿意。” “负责?”他的话没说完,被黎鹦疑惑的发问堵住。 周聿安竭力压下心头的惶惑:“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拜托不要…… 不要又是谎言。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重要吗?” 果然。 周聿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突然极轻地用气音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黎鹦觉得他奇怪,明明是受到强迫的一方,居然还想着照顾始作俑者的情绪。 但这也不影响她继续刺激他的神智:“叔叔,你说的负责是哪种负责?是要和我谈恋爱,还是说,只是发展成随时都可以上床做爱的关系?” 滋啦—— 黑色轿车在路边急刹,刚消下去没多久的钝痛又从颅顶卷土重来,好像一把巨锤落下,将钢针猛地刺进他的眉心。 他痛苦地将额头靠在方向盘中央:“…别说这种话。” 黎鹦有些吓到,迷茫地看着周聿安,犹豫过后,靠过去,手心贴上他的脸颊,触到一手滚烫热意。 “叔叔,你发烧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烧起来的,但是他全程都表现得没有任何问题,除了面色略显疲倦苍白之外,没有丝毫生病的迹象。 “去医院吧?” 她可不想周聿安死在这儿。 “不用。”猛吸两口缓过神后,他抬起头,小心地将车在路边空着的黄色分割线内停稳,抿唇“你和我去一个地方,很近,我们走过去。” 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烧着,咔哒解了安全带,就下车绕到另一边,开了副驾驶的门,让黎鹦下来,我行我素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手指皮肤粗砺,滚烫地贴着她的腕骨。 黎鹦皱眉:“去哪儿?” 周聿安不说话。 黎鹦往周围看了一圈,已经到了紫荆街道,附近没有警局和派出所,离得近的,倒是有…… “你要带我去做心理咨询?” 拉着她往前走的人脚步一滞。 黎鹦借势挣开他的指骨:“我不去。” 周聿安转身看她,眼睑垂下,眉目尽是疲色:“你需要和我去,小鹦。” “这样根本没有意义,我不会去的,就算你强行拉我过去,我也不会配合。” 无声对峙。 寒凉的冷风灌进领口,卷走皮肤上所剩无几的温度,刀割一样刮过颈骨。 周聿安先败下阵来,妥协:“你要怎样才肯同意?” 黎鹦本想说,不管怎样都不可能。 但是周聿安沉着肩,几乎是以一个商量祈求的姿态发问,一米八几的人在寒风中发着烧询问她的条件,几乎摇摇欲坠。 她生了点别的心思:“你确定要我开条件?” “嗯。” 他只用一个音节作回答,带着浓重的鼻音,语调却没有任何不甘,只有无尽的疲累和妥协,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点头同意。 黎鹦又慢慢把唇角勾起,玩心大起。 她往前贴近,仰头仔细地对上周聿安的眼睛,语气带上几分恶意:“那你就……发着烧和我再做一次吧,同意吗?” 他不可能同意。 无论从哪个方面。 周聿安的呼吸本就热烫,高温侵蚀神智,在听到那个条件时,喉咙更是被巨石堵紧一般滞涩。 深棕色的瞳仁被烧得泛起水气,莹亮润泽,艰难地转动轻眨了一下。 就好像在消化她说的话一样。 但是他没有移开眼,就这么对着黎鹦审视的视线,眼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在消化完的下一秒机械颔首:“好。” …… 黎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周聿安只说了个“好”字,就重新拉住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 黎鹦震惊地跟着他,感受到自己的皮肤都被他的手掌带得升温发热,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周聿安没应声,已经拉着她走进白色刷漆大楼,按下电梯按钮。 隆隆的铁轨声后,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他带着黎鹦走进去,摁下三楼,在铁门咔声合上后开口:“如果要做的话,就在一会儿结束后直接回家,那时候应该还没退烧。” 语气是思考过后的认真,就好像真的在尽心尽力为她着想。 黎鹦偏头看他一眼,目光触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仁,要不是还在眨动,说是死人的眼睛都不足为奇。 他向来都是这样安静、低沉着情绪,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黎鹦突然觉得他可怜。 她叫他:“叔叔。” 另一只手也伸过去,附上他攥着自己手腕那只手的背面,指尖攀入指缝低凹处,找准时机插进去,扣住他。 周聿安终于转头,垂眸盯住她,喉结上下滚了滚,没说话。 “叔叔啊……”黎鹦喃喃地叫着他,察觉到他卸力后手心往上滑动,成了一个两只手抱住他手掌的姿势。 她总是要这样的,要把主导权握在自己手上。 三楼很快就到,电梯门开的刹那,炽目的银白灯光投射进来,黎鹦抱着他的手晃晃,做出小女生可怜可爱的样子:“叔叔,你别难过呀,我都听你的。” * 黎鹦很配合。 出乎意料的配合。 方涵准备了热奶茶和点心,请她在沙发对面落座。 “你好,你就是黎鹦对吗?” “是的。” 穿着白色羊羔绒外套的少女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面容素净,模样乖巧无害。 方涵稳稳神,在简单的交谈过后进入正题:“你知道周先生和我说过些什么吗?” 黎鹦摇摇头:“叔叔没有和我说过,不过,我能猜到会是些什么话题。” “好,那你知道周先生现在的状态,和你有很大的关系吗?” 她一直都把语气放得平软,不带任何感情倾向,只是在陈述事实。 黎鹦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她眨了两下眼睛,转动间去捕捉方涵的视线,黑深的瞳仁无情绪地盯着人看,很容易产生压迫的感觉。 方涵脊背有点发麻,但是专业素养不允许她移开眼睛。 “他最近很难过。”黎鹦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两秒后,才抛出这么一句话。 算不上是回答,只是一句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 方涵陡然生出她也许根本问不出来任何有用的信息的想法。 但她还是开口:“我想知道,你说喜欢他,是认真的、还是玩笑?” 这次的沉默更久。 黎鹦盯着热奶茶往上升腾的白烟,觉得杯沿边聚起的水气很像周聿安的眼睛。 他昨晚就是这样,祈求地看着她,好像是要哭一样。 就在方涵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黎鹦开口:“我答应过叔叔,要配合。” 她抬起头:“所以,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浅淡的话散在空气中,像是喃喃自语:“或许,我并不讨厌他。” 回答略有些出乎方涵的预料。 她原本以为,黎鹦会是非常不好相处的性格。 但是现在看来,她坦然诚实得有些过分,所有回答都把握在自己愿意告诉别人的范围内,不会故意为难人。 就像是一个只是偶尔有些难以管束的小女孩。 方涵还想再问,黎鹦突然开口:“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方涵愣了愣,点头:“你说。” “叔叔他是不是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我很担心他。” 涉及到病人的隐私的问题,一般都不能回答。 虽然,周聿安根本不算是她的病人,他从来都只是向她咨询有关黎鹦的事。 方涵摇头:“抱歉,我不知道,我并不是他的心理医生。” “哦。”黎鹦微微颔首,嘴角勾了勾,方涵刚微妙地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就看见她弯起了眉眼:“意思是,他真的有在看心理医生吗?” 0014升温(h) 黎鹦在大厅休息桌边等周聿安。 等他从咨询室出来,平板上的豌豆射手刚好打爆最后一只僵尸的脑袋。 周聿安沉默着走近她,神色不明。 黎鹦从平板上仰起脸:“我们回家吗?” 她说回家,自然就是指周聿安的家。 客厅一片冷寂,两人走的时候都没有拉开窗帘,下午五点,天还未暗,房间里却漆黑无光。 周聿安先进去,刷拉往两边掀开遮挡窗户的深灰色布帘,渐暗的天光迷迷蒙蒙地穿透钢化玻璃撒进屋内,不落进一点噪音。 楼下紧挨着桐江最繁华的商业街,夜幕初临就是热闹的开始,要是不选隔音效果好的材料,怕是睡不了一个好觉。 周聿安在窗前站了片刻,背影逆光,肩宽腰细腿长,却那么萧萧索索地垂着脑袋,看着怪可怜。 黎鹦哒哒过去,从他背后往前探出脑袋:“叔叔,你真的不去医院吗?不吃药吗?” 周聿安动了动肩,微侧身看她,黎鹦脸侧还堆迭着他给套上去的黑灰色围巾,窗边的光照出她脸上细小透明的绒毛,映衬之下整个人看上去暖融融的。 那是他经常会戴的围巾,现在挂在她的脖子上也是如此合适,好像他们本就该是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 他不回答,黎鹦是眼睛就亮晶晶地眨巴一下,像往湖里投一把碎金那样漂亮地荡漾。 所以周聿安像被蛊惑到一般转过身,小指掌骨搭上她脖间的暖绒布料,干燥的拇指指腹按上白软温暖的脸颊肉,蹭了蹭。 黎鹦眯了眯眼。 然后她隐约看见周聿安朝她俯身。 一个吻落了下来。 这人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唇还是滚烫的,软弹的唇肉细细地研磨住她的唇瓣,从上唇珠含吻往下,好像要将每一寸缝隙都揉开那般温柔细致,却不含一丝情色的意味。 黎鹦惊诧地把眼瞪圆了些,往后退开:“叔叔,你干嘛。”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男人的声音冷沉,声带都好像被烧坏了,如冬日破败的风箱。 “可是…”黎鹦犹疑了几秒,“你会传染给我的。” “……”沉默后,周聿安认真地点头,“好,对不起,那不接吻是吗?” 黎鹦没回答,歪头看他,周聿安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厚重的大衣,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衫,然后解开袖扣,布料在拉扯间紧贴小臂皮肤,勾勒出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 黎鹦看着看着,忍不住上手,指尖探进刚被松开的袖口,掠过简单涂了一层药的手腕红痕,沿着肌肉起伏的纹路摸上去,冰凉的手指在发烫的皮肤上寸寸留下烙印。 周聿安有肌肉,但这段时间明显消瘦,血管自浅薄的皮肤下隆起,在少女的指尖滚动。 她轻轻一挠,力道还不如小猫抓人来得凶,周聿安却微颤躲开:“小鹦……” 将要抽离的手臂被黎鹦轻巧捉住。 她一手不可能完全握得住,也没用力,只是一个虚抓的架势,就能让周聿安停下撤退的动作。 手心皮肤还在升温,烫意将她原本冰凉的手指都熨贴熟透。 他烧了快多久了? 黎鹦不知道,她也不是很关心,只是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可以接吻哦,叔叔,我没关系。” 黎鹦觉得,她搞不懂周聿安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好像坦然接受了两人上床的事实,并且任她予取予求,偏偏姿态又放得可怜,一副要以身殉道、慷慨赴死的样子。 好像是在说:折磨他一个就好,他会满足她的所有欲望,不要再去祸害其他人。 在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发生之前,他甚至还去给她炒了个菜,让她先吃,别饿着。 黎鹦看他快烧糊涂了。 他不想活了,她还怕他死了自己有口难辩,费心费力地去翻了退烧药出来,给他灌下去。 周聿安把喇嗓子的药片吞了,喘着气靠在床头,眼球表面笼着层水气,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眶内,涌上来的热灼把眼尾熏红一片。 黎鹦受不了他这要死要活的样子,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想回去翻温度计的时候,手腕猛地被人捉住拉过。 被褥蹭乱一大片,她晕头转向地仰躺下去,周聿安晕晕乎乎地说话:“不能退烧……” 所以他刚刚死活不肯吃药。 黎鹦皱眉,伸手一拍他的胸膛,用了点力气,把那块胸肌打得啪声震响:“周聿安,你有病吧?” 这一下把他打疼了,这人怔愣了半晌,居然从喉咙里咕哝出来一声嗯。 黎鹦瞪眼。 周聿安双手撑在她身侧,背着卧室天花板灯光,深棕色眼仁昏沉地和她对视一会儿,脑袋支撑不住一样往下落。 但他终究还是勉力撑着身体,嗓音因生病而低哑,说出口的话神志不清:“小鹦,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只要、只要你…” 只要…… 黎鹦接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呼吸热烫。 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纠结、挣扎、痛苦,黎鹦的表情只有纯然的疑惑,再无其他。 多讽刺。 见他不说话,黎鹦又觉得没意思,她可没有要给周聿安提供情绪价值的打算,毕竟看他难受,她觉得挺有趣的。 所以她干脆伸手去扒他的衣服:“不是说要做吗?别在这儿说些扫兴的话了。” 周聿安不动,任她胡乱揪扯半天自己身上的衬衫后又嫌抬着手麻烦,落回去不干了:“不行,我累了,叔叔,昨天就是我一个人出力,我不想动了。” 意思很明显,要让他来主动。 周聿安整个人被烧得热烫,耳根生理性地红透,颤巍巍好像要滴血。 他耷拉着眼皮低声询问:“我要怎么做?” 语气不像是做爱的前奏,倒像是在认真探讨学术问题那样古板。 黎鹦颇为无语,又耐着性子握住他的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衣服下摆往上探:“先摸摸我呀。” 手掌在触及绵软的胸乳之时颤抖,指节却刚好刮蹭上中心尚且软陷在乳肉里的尖端,只是轻轻摩擦过,那处立刻被刺激到,硬挺起来。 黎鹦“唔”了一声,开始觉得舒服,也乐意软下性子和他说话:“叔叔,你的手好热,摸得我好舒服。” 她觉得舒服了,整个人就会变得绵软无害,周聿安注视她乖巧的眼睛,手掌深入柔软的针织衫,小心翼翼地抚弄底下软滑如云的一团乳,不敢用力,万分专注地注视着黎鹦的表情,从她愉悦的神情判断出她喜欢哪个力道、喜欢被怎么爱抚。 手指无师自通地夹扯住乳尖按捻,指腹放平在乳孔上极缓极柔地摩挲,动作温吞绵密,黎鹦就喜欢这样纯粹舒服、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于是哼哼唧唧地开始撒娇:“另一边也要……” 周聿安无言地就要移到另一侧,黎鹦轻扭身子:“不要这样的,要一起呀,叔叔,你可以脱掉我的衣服。” 周聿安吸气,颤着手指去解她针织衫的纽扣,一颗一颗从下往上剥开,像拆开礼物盒的包装,一点一点窥探到少女白皙细腻的皮肤,被灯一打,镀了层光,格外润泽漂亮。 这样一对比,那只附在胸乳上的手掌就显得太过扎眼。 周聿安容易晒黑,但是秋冬一捂就又会白回去,新陈代谢比正常人要快,现在正好是偏白的肤色,却无端地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灰,指节纹路深刻,手背青筋盘踞,倒显得有几分可怖。 手掌宽大,修长的指节只消一拢,就可以将整团乳肉完全裹住,奶白的皮肤在指缝间挤压、溢出,很容易就留下红痕,可怜巴巴地任他动作。 或许是觉得这样视奸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身体太过冒渎,他瞬间移开眼,又被攀上来的手指按住后脑。 “叔叔,你亲亲我呀。” 黎鹦又在娇声叫他。 他下意识地俯身,要去亲她的唇,却被人扭着身子躲开。 “不是这里。” 然后,他看见她用虎口卡住另一边乳下缘,以一个呈送的姿态展示给他:“叔叔,这里也可以亲哦。” 0015错位(h) 周聿安早就不是需要哺乳的孩子。 诚然,黎鹦也不会有乳汁能喂吃给他。 那这算什么? 澄黄的暖灯下,男人低头,张开唇,粗砺的舌面卷过女孩甜滑的乳肉,含住粉透的尖端,触类旁通地明白了该如何做。 长舌勾弄起乳尖,吸舔、卷咬。 他听着黎鹦舒适的哼声,阖眼想着,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该是舐犊情深吗? 可他不是黎鹦的父亲。 全天下也不会有任何一个父亲一样的长辈,会用这种方式,爱抚自己的孩子。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水到渠成。 黎鹦心情好的时候乐意撒娇卖乖,用黏黏糊糊甜甜腻腻的声线叫他叔叔,手臂勾着他的脖子,纯情又放荡地把自己的身体展示给他。 周聿安的手被她捉着往下,缓慢褪下底裤,指尖探进濡湿了一片的腿心。 黎鹦就像小动物一样呜了一声,泛着水汽的黑眸迷迷蒙蒙地望着他:“叔叔,你快摸摸那儿,好舒服……” 他不知道黎鹦说的“那儿”是哪儿,但已经习惯于通过她的反应来决定下一步动作。 指腹贴住阴阜下方情动肿胀起来的珠核,按捻几下后,黎鹦的身体颤得更厉害,阴蒂在他手指下慢滑,充血嫣红。 周聿安没停下舔弄乳尖的动作,眼神往上打,一错不落地注视着身下人的反应,两指按住阴蒂打转,把那一小颗蒂珠当做花蕊一样按捻,在感受到她的哼声越来越难耐时,悄然加快速度和力道,蒂核在他指下逐渐膨大圆肿,直到少女的腿根打颤,猛然夹紧他的手,黎鹦呜呜地叫了一声,身体痉挛到了高潮。 她在喘息,周聿安停下动作,温吞地按着她的腰揉动,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鹦,还好吗?” 黎鹦的眼睛有些失神,平复了呼吸,又开始伸着脚尖勾他的背:“叔叔、叔叔,你进来呀。” 周聿安被她的动作带得压下去几分,肿胀的腿心贴上少女混乱淫靡的私处,太阳穴突突弹跳了几下后耐着性子哄她:“没有套。” “唔…有的呀,在床头。” 她昨天买好的,毕竟她可从来没想过要意外怀孕,那有点过于可怕了。 黎鹦用手肘支着身子坐起来,从床头灯后找到了的避孕套盒,抽了一个出来:“叔叔,我来帮你带好不好?” 她坐起身,拆开塑料包装,一手按住周聿安的胸膛把他往后推。 还发着烧头昏脑胀的人很容易就被推得仰倒,黎鹦冲他笑了一下,动作灵巧地趴到他的腿间,伏下肩,皙白的手指勾开他的拉链,精致漂亮的小脸往那儿贴得越来越近。 周聿安吓了一跳,赶紧撑起身移开她的肩膀:“小鹦,别做这种事。” “什么事?” 被推开的人面露几分迷茫,手还不老实地往下,伸进西装裤内,抓出男人早就昂扬坚硬的性器:“我只是要给你戴套而已啊。” 阴茎被少女抓在手心,微凉的塑胶套捋上烫热的肉根,周聿安抽着气想动,又被黎鹦按住胸膛,嘴唇贴到耳边亲亲密密地说话:“叔叔…你不会以为我要给你舔吧?” “我没…” 黎鹦伸舌舔了一下他的耳垂:“像这样吗?” “小鹦!”周聿安又按着她的肩膀把人移开,眼睛昏沉难受:“别再说…这种话了……” 他烧得难受,又被她的话挑逗得更难耐,情绪一下高昂一下痛苦,反反复复折磨不休。 黎鹦被他按着肩定在原地,不情不愿地承认周聿安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这样禁锢着她,她完全挣脱不开。 不过他也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再这样下去,她的兴致都要被消耗完了。 所以她挤出两滴可怜巴巴的泪:“叔叔,你按得我好痛。” 肩上的力道倏地一卸。 “对不起,小鹦,我看看……” 白色针织衫终于从她身上彻底剥离,圆润光滑的肩头上确实是留下了几丝红痕,周聿安覆上手掌揉了揉:“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关系的叔叔。”黎鹦故作可怜地吸了吸鼻子,按住他的手掌往下放,让他摸到湿软艳粉的腿心,不知是谁的指尖拨开了两片纤薄的肉瓣,露出中间好像有生命一样张合的穴口。 她带着鼻音叫他,含羞带怯的语气:“叔叔,我想要你插进来……” 自己一直都很珍视的孩子在面前摆出这样浪荡的动作,央求他插进去,周聿安的情绪痛苦挣扎,身体却可耻地有了反应。 他按捺下翻涌的欲望,默不作声地拉开她的手,动作温柔地让人躺下去,还确认了一下枕头的位置和软硬程度。 黎鹦任他摆弄,身体陷进绵软的被褥里,看着周聿安把她的腿往腰上架,滚烫的手掌从她腿窝处滑到大腿根,往上抬了抬,熨贴着皮肤。 性器贴上穴口,乳胶套都被他过高的体温同化,龟头卡在入口处浅浅尝试往里戳弄。 “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周聿安的动作慢得出奇,不过刚进去一个头,还在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话,眼神认真专注。 黎鹦不喜欢这样温温吞吞的,双腿环住他的腰,脚尖勾住他的背把人往前带:“叔叔、叔叔快一点……” “小鹦。”周聿安有些无奈地稳住身形,还是不敢一口气插到底,昨晚黎鹦哭得可怜至极的样子还留在记忆里,他实在是害怕又让她痛。 他的那根东西比一般人要长上几分、粗上几分,平时清理得干净细致,没有任何污垢和异味,浅薄的皮肉下还埋了一圈凸起来的青筋,一直延伸到小腹低处。 这样禁欲忍耐的样子,看着是有几分性感的。 黎鹦不听他的,使出浑身解数作乱,让他快一点插进来,胡乱说着什么想要叔叔狠狠操我之类的话勾他。 周聿安听着,头越来越痛,叹了口气后把手掌移到她的腰上,略一用力,手指掐住细腻的皮肤往自己的方向一抬,同时沉腰没入。 阴茎彻底破开穴道,直插到穴心深处,龟头顶上宫颈,撞出一阵酸软。 黎鹦被这一下撞得有些懵,要不是还被人把着腰,整个人都能被顶得头撞到床沿上去。 她还没缓过神,周聿安一言不发地捏过她一只腿弯,另一只手往后按着腰窝把她的身体往上抬,把穴道摆成贴合自己动作的角度,阴茎开始一下一下地凿着穴肉,速度很快。 比自己体温高很多的炙烫肉茎毫不留情地快速操干起小穴,交合处的水液被撞得一塌糊涂,咕唧作响,腿根在“啪啪”的声响中很快被拍得红了一片。 黎鹦晕头转向地哼唧着找回声音:“慢点…叔叔慢点……” “不是说要快吗?” 黎鹦“唔”了一声:“好酸呀。” 主动和被动的体验感毫不相同,昨晚那次给黎鹦留下印象最深的是痛,然后是周聿安绝望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还挺有趣的,放到最后才是和他做爱还挺爽的。 现在她只用躺着什么也不用干,身体自有人用温柔的力道把控着,不用出一点力。 老实说,有点爽过头了。 周聿安微敛着眼皮,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安静地听着黎鹦嘟嘟囔囔的抱怨,没有停下动作。 他虽然还烧着,但有的是力气,尤其在体温对比之下,感觉格外强烈。 阴茎滚烫炙热,整根没入穴内时像泡进一汪温凉的池水,内里熟软的穴肉亲密地从四面八方附上来吸绞住他,每条褶皱都随着肉茎捣弄的势头被搓磨开,刮上柱身青筋,窒密地缠在一起。 她的穴太小太紧,他初初进去时就被绞弄得呼吸不稳,每次抽出又插入也是格外艰难,他捞着人的腰细致地插了一会儿,才好像把那儿捣开了,两人身体逐渐合拍。 黎鹦的身体被操得颤个不停,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两团乳肉轻跳晃动着,荡开一阵阵乳波,她觉得有点冷,刚想撒娇叫他,身上就被人披了件衣服。 哪怕性器还插在她穴里,也不妨碍他分心把她脱掉的针织衫捞回来盖上,他向来很能从她的表情变化里察觉出来她想要什么,什么时候渴了要喝水,什么时候冷了要加衣。 “嗯…叔叔……” 黎鹦被干得舒服了,整个人软化成一滩水,晕晕沉沉,只能感觉到穴肉被青筋盘绕的柱身近乎残忍地挤压着,穴腔被磨得酥麻发烫,高涨的快感不断往上堆迭,止不住的水液从穴心往外溢淌,随着捣弄的动作牵扯出体外,飞溅到腿根处。 下一秒阴茎又是猛力顶进,龟头滑蹭过穴壁,往前带时猝不及防戳弄上一小块异常光滑凸起的软肉,黎鹦整个人颤了一瞬,声音陡然有些泣音:“叔叔,等、等一下,你慢点……” “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聿安自然也感觉到刚才那一下的怪异,缓下动作,用手掌去贴她的脸颊,抹去了她眼角情动溢出来的泪,力道柔和地摩挲着黎鹦颈侧的皮肤,让她缓劲。 “不是,是好奇怪的感觉……” 黎鹦从异样失控的感觉中回过神,喘着气小声抱怨。 “…奇怪?”周聿安愣怔了几秒,问话说得像喃喃自语,不过他也确实没给人回答的时间,抬着她的腰不轻不重地往那块地方又插了一下,“会难受吗?小鹦?” 刚刚回神的大脑又被这一下激得发懵,黎鹦急促地呻吟了一声,左手胡乱攀住周聿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指甲陷进略硬的皮肉中,声音难耐:“叔叔、叔叔…啊,等一下,你不要……” 周聿安的小臂被她掐得有些疼,但也就是这样才明白过来她的真实感受。 他的目光顺着那道明显的猩红纹身往上移,落到黎鹦漂亮失神的脸上:“小鹦,你喜欢这样吗?” 又是一次彻底捣入,龟头刮过穴肉内壁最敏感鼓涩的一处,甬穴就颤抖收缩着吸绞他的东西,实在是很好懂。 “周聿安…嗯、啊……我说慢点!” 耳边尽是粘腻暧昧的交合声,原本绵密温吞的快感陡然变得沉重尖锐,事情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让黎鹦觉得不安,几乎是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要把人推开。 周聿安捉住她的手,裹紧在手掌里。 下身,阴茎鞭挞穴肉的动作加快,肉根紧贴开始抽搐弹跳的穴壁,不留一丝缝隙。 周聿安俯身亲了亲她胡乱颤动的眼睫,柔声安慰因失控而害怕的人:“别害怕小鹦,没事的。” 他从昏沉的大脑里提取出一条指示:让她舒服,让她高兴。 手掌无声无息地探进针织衫内,摸上少女被顶得微凸的白软小腹,往下轻按。 隔着一层皮肉,空间被向下挤压,穴道极速收缩间更紧更深地裹缠肉茎,几乎能感觉出上面青筋的形状走向,黎鹦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他操穿了,快感过于刺激强烈,偏偏挣扎又挣扎不开,又是哭又是撒娇也没用,只能承受着浪涌般呼啸而至的热麻,穴心喷出大片淫靡的水液,全身跟电流梭巡而过一样痉挛着到了高潮。 高潮后的身体酸软无力,剧烈喘息间,手指终于无力松开,那条苍白的小臂肌肉上留下两个半月形状的红痕,差一点就要破皮渗出血来。 周聿安垂颌靠近,唇滚烫贴着她的额头,安抚的意味十足。 两人下身还相连,刚才的一瞬间,黎鹦呜咽颤抖,穴肉却是乖巧淫荡地吮吸着插在里面的柱身,紧缩夹紧了他,周聿安也没能忍下过于高涨的快感,射出精液灌入避孕套。 他没给自己缓和的时间,一丝不苟地给她揉腰、捏捏酸软的小腿,在人逐渐回过神后才抽身出去,取下避孕套打结丢掉,简单整理过后又去倒了水回来。 黎鹦被扶着坐起来,靠进温热的怀抱中,热水递到唇边,她乖乖捧着喝了。 周聿安又给她盖上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捏捏她的手臂,拍拍背:“抱歉小鹦,有哪儿不舒服吗?” 黎鹦略一仰头,对上周聿安担忧歉意的目光,忍不住撇嘴:“叔叔,你是变态吧?” 她刚刚都那么哭着求他了,他居然还不肯慢一点,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周聿安:“…对不起。” 黎鹦眼睛瞪得圆圆的,突然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喃喃一句:“好像没那么烫了。” 起码烧不死了。 她就想要拉开他的手臂起身:“好了,你别抱着我,我要去洗澡。” 一下没拉开。 黎鹦呆滞地继续和他对视。 周聿安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松了力道,沉过一息后问:“所以,这算什么?” 他又和黎鹦做了。 昨晚那次还可以说是被下了药神志不清,今天虽然也在发烧,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意识很清楚。 黎鹦“啊”了一声:“不是之前说好的而已吗?一个交易?” “…那昨晚呢?你说的那些话呢?” 黎鹦古怪地看着他半晌,略一歪头:“你确定要我说得很清楚吗?” 是了。 他知道答案的。 周聿安痛苦地闭了闭眼,叹气后睁开:“小鹦,我可以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不管是什么。” “但是相应地,我希望你也能答应我一件事。” 他垂着眼睑,语速很慢,声音疲倦不堪:“稍微……听话一些吧。” 黎鹦没回答,他慢吞吞地往上掀了眼皮看人,病容萎靡,还用着商讨的语气:“起码在你对我的兴趣消失之前,这个交易也很划算,不是吗?” 0016豌豆射手 黎鹦玩植物大战僵尸,最喜欢的植物是豌豆射手。 最基础、最简单、最好用。 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技能,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勤勤恳恳地吐出豌豆,打掉僵尸的脑袋。 和周聿安多像,一个在世俗教化下长成的有些古板的老好人,不知变通,只会用自己认定的方法,期望那个永远也实现不了的可能性。 * 黎鹦同意了周聿安的提议,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她说还想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不想回学校。 周聿安没说行还是不行,只是问:“为什么?” 黎鹦就把手举到他面前:“因为宿舍早上没有热水,叔叔你看,我只能用冷水洗漱,手都要破皮了。” 彼时她刚洗完澡洗完头,周聿安在给她吹头发,暖风呼呼地扑到毛绒绒的发顶,他顺势理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动作很轻,手指灵巧地把略有打结的发丝分开,一点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疼。 目光随着少女抱怨的话落过去,黎鹦高举的手背上皮肤略干,脆弱的指节泛红,稍微有一点起皮。 周聿安就说好,吹完头发后去储物柜摸了支护手霜出来,递到她面前。 黎鹦继续举着手:“你给我涂。” 任劳任怨的人听了,垂眼挤出护手霜在自己手里搓热,细致地抹上她的皮肤,指腹把手背纹路搓揉开,又往略干涩的地方打转揉弄。 “明天想吃什么?” “都可以呀,叔叔做的什么我都喜欢吃。” “对了叔叔。”黎鹦在周聿安转身去放东西时拉住他的一只手,“你明天出门的话帮我买两套换洗的内衣吧,我的尺码你知道的吧?” 周聿安动作一顿,转身时,黎鹦脸上还挂着故作天真懵懂的笑,他叹了口气,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掖好,语气不变:“知道了。” 不知道是药效太好还是胡闹出了一身汗的缘故,第二天周聿安的烧就已经退了,他大早上出门去买菜,刚坐上车就接到了文曼的电话。 那是他母亲生前的好友,国内外知名的心理医生,这几年一直在国外生活,昨天刚联系上。 “好,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剩下的等我回国见面再详谈好吗?” “嗯,谢谢文阿姨。” “没关系,不过聿安,你自己的心理状态还好吗,我可是答应了你妈妈要帮着照顾你,这些年你也从不和我说这事,要不是真处理不了,也不会找上我吧。” 周聿安单手把着方向盘,专注地听着听筒里柔缓的女声问话,略带歉疚地回答:“我没事的文阿姨,不过这件事真的要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以前也和你说很多次了,不要总放低自己的位置,这很正常。” “我知道了,那过几天您回来时联系我,我去机场接您。” 一通电话结束,车也开到了超市。 周聿安在位置上静坐了两秒,注视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右手握住口袋里的小塑料瓶拿出来,往手心倒上一粒,没有喝水,直接干咽下去了。 然后他打开车门,顺着人流进去。 黎鹦偏爱酸咸口,她不爱吃辣的,因为舌头会很痛,又不爱吃甜的,因为吃多了很腻,所以就养成了这么一个口味。 周聿安在蔬果区仔细挑选了几个西红柿和小白菜,又去肉类分区看了几眼,打算买一只鸭子炖汤,还没走到,身后有人叫他。 “周先生?” 他应声扭头,一对打扮简单的中年夫妇看着他,女人也和他一样推了个购物车,男人手里握着的是轮椅的把手,上面坐着的年轻男生腼腆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周叔叔。” 女人继续说话:“好巧啊周先生,你这是要买鸭子吗?” “是的,打算回去炖汤。” “哎,我看看,这只就挺好,我来买吧。” 女人热情地提了只油光水滑的鸭子起来就塞到自己购物车,架势就是要直接给他付款。 “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 “唉别别别,一只鸭子而已,你这些年帮我们那么多,还替我们忙活小希的义肢,我们一直想报答你,这不算什么。” “是啊周叔叔,你就同意吧。” 他们一唱一和,根本不容人拒绝,女人还直接推走了他装了好些菜和零食的购物车,浩浩荡荡地往结账的方向去了。 周聿安只能跟上,言语间还在拒绝,温吞的性子根本拗不过对方强硬的动作,最后也只能叹气接受。出了超市后,男人推着孩子去自己车上放东西,只剩下女人和他一起站在街边寒风中说话。 “最近有点忙,一直没联系你们,抱歉。” “哎呀没事没事,你帮我们够多了,事情我们自己都搞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改天去家里吃个饭吧,我和小希他爸下厨!” 周聿安还没回答,后腰窝的位置突然被人用手指戳了两下,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声音:“叔叔,你在这儿干嘛?” 又是黎鹦,只套了件黑色羽绒服,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后。 “在这边买菜,你怎么过来了?” “你出来太久了,我要饿死了。” “锅里有早饭,你没吃吗?” 黎鹦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啊。” “我给你发消息了。” 黎鹦又是眨眼,语气轻巧随意:“哦,我没看。” 周聿安叹气,把手里装零食的小袋子递过去:“饿的话先吃这个吧,一会儿回去做饭。” 他说着转身,想和前面的人道别。 面前,从黎鹦出现开始就很有眼力见地停下话头的女人笑了笑:“这位是?” 周聿安顿了两秒:“…家里的小辈。” 他身后,黎鹦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不过也没拆穿他,继续百无聊赖地听两个人寒暄。 “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见。” “哎,好。” 快到冬至了,周聿安还买了一袋冻饺,装在黎鹦提着的那个袋子里,他递过去的时候忘了这事,透明塑料袋里的冷气往上窜,很快把上面的四根手指冻得冰凉通红。 周聿安注意到了,又提回自己手里,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了给她暖手。 他们正要走,身后传来滚轮滑过水泥路的哗啦声以及男生的喊声:“周叔叔!” 周聿安脸上平静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惧,勉力扯出一个笑,好像没听到身后的喊声一样拉着黎鹦要走:“我们先…” 黎鹦奇怪地看着他:“叔叔,好像有人在叫你。” “周叔叔,等一下!” 这一声根本无法忽视。 周聿安的脚步被迫停下,身后男生也转动着轮椅到了两人面前:“周叔叔,是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的话也卡住了。 轮椅上的少年呆呆地看着黎鹦,好像猛然想起什么一样愣在原地:“你、你是……” 他的脸色一点点涨红,好像很激动,又有种说不上来的不知所措,要不是只能坐着轮椅,估计要在原地转好几个圈平复情绪。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那个,我是乔杰希啊,你的小学同学,你还记得我吗,我……” 这话是对着黎鹦说的。 但她只是漠然地看着坐立不安的人,没搭他的话,静静地等一番颠三倒四磕磕绊绊的自我介绍结束后,才转回头。 凛冽刺骨的寒风中,周聿安脸色灰败惨淡。 黎鹦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半晌,语调平常地问他:“叔叔,你们认识吗?你——和我的小学同学?” 017第二次 周聿安第二次对黎鹦生气,是在她刚满十一岁那年。 虽然那时候她只有一年就要小学毕业了,但为了方便直升初中,黎鸣和陈青竹还是决定给她转学。 不过当时黎鸣在负责跟进一个非常棘手的案子,陈青竹又还在怀孕初期,身体不舒服得厉害,所以很多事情基本上都是周聿安帮着操劳。 在黎鹦提交转学申请的第二天,她原来所在的班级发生了一件大事。 同班的一个男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推了乔杰希一把,然后眼睁睁看着迎面驶来的大货车碾过他的双腿,顿时血肉模糊。 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最后的处理方式,是截肢。 最后以那个男生父母赔偿后让孩子转学,乔杰希休学作结。 整件事情看上去就是一场孩子之间的矛盾酿成的惨案,和黎鹦一点关系也没有。 只有周聿安知道,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问她这次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鹦迷茫地摇头,说听不懂他的意思。 那时候她只有半人高,周聿安需要蹲下去才能和她平视,不过才22岁的人远不如现在成熟稳重:“你上次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这样的,你为什么、为什么又要……” 黎鹦好像被吓到,讷讷开口:“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他不希望我转学,问我怎么才可以不走,我就随口说如果没有乔杰希我就留下来,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推…叔叔,真的不是我……” 说道最后,她像是有些害怕地小声啜泣起来。 周聿安顿觉无力。 上次不也是这样吗,眼泪与无辜的姿态是她最擅长的工具,他那时候就不该相信。 可是这一次,他仍旧选择—— * “那个…我、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超市门口的街边,周聿安还没有回答黎鹦的问题,她先移开眼,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同龄男生。 对方提出想和黎鹦单独说几句话,完全忘了自己转着轮椅也要赶过来的目的。 黎鹦没理由拒绝,抬脚就和他走到另一边,任由周聿安一个人心神不宁地站在原地,目光紧随她的动作,却又没过来阻止。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真的……” “你想说什么?”黎鹦讨厌和人进行无意义的寒暄,直接开口打断。 乔杰希像是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我就是,其实……”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混乱的话,最后才鼓起勇气开口:“小时候的事,我一直想和你道歉,真的、对不起。” 黎鹦依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无波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两下,突然开口:“你的腿怎么了?” “啊…”乔杰希有点没反应过来:“就是,小时候那件事后……” 他没继续说下去。 揭人伤疤不是什么好的行为,不过黎鹦就是有这样的恶趣味,她的目光在对方毯子下空荡荡的裤腿转了一圈,突然扯了一个笑出来:“这样啊。” 她心情很好地耸耸肩:“没关系哦,我原谅你了。” 周聿安不是一个贪图舒适的人,所以车内没开暖气,要不是黎鹦出来找他,他也只会就这么开回家。 热气缓慢地扑出,黎鹦在逐渐升高的温度中注视着周聿安,他动作冷静地插上钥匙,踩下油门。 “叔叔,你可真是个好人。” 明明是平缓的语调,他却听出了一丝嘲讽。 是啊,嘴上三令五申地向她强调不要做坏事,不要伤害别人,可他自己又做了什么。 在一切都既成后,替她做好善后工作吗? 那不是周聿安第一次这样做,也不是最后一次。 他有时候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就算有一天黎鹦真的杀了人,自己也会替她处理掉刀上的血污。 “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啊?” 黎鹦把手肘搭到中控台,脑袋靠上去,半伏着侧头,用疑惑的视线盯他,而周聿安双手握紧方向盘,抿唇一言不发。 “你帮了他们不少吧,又是资助又是义肢,你对他可真好啊,比对我还好呢,真让人嫉妒。” 黎鹦淡淡地说着略带讽意的话,倒是听不出来情绪上的喜怒,不过周聿安很容易猜到她现在的心情,应该是不怎么开心的。 “怎么,你是可怜他吗?觉得他因为我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很无辜是吗?叔叔,你当自己是活佛要普度众生吗?” “我没有那么想过,小鹦。”轿车平稳行驶,周聿安疲惫地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在,“这本来就该是……” 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紧了一瞬。 “本来就是我应该要做的。” 如果不是他最开始选择隐瞒相信,那件事也根本不会发生,这是他应当偿还的罪孽。 “哦,你是这样想的啊。” 黎鹦勾扯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你一定觉得他特惨特可怜,而我特坏特恶毒是吧?可是叔叔,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甚至还觉得不够呢,我在想,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死掉好了?” “…小鹦,你不用故意惹我生气,我当初去问过你们老师,你和他是有矛盾,但是也不应该用这种偏激的方式,我……” “矛盾?”黎鹦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身,漆墨一样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左边的人,重复了他话中的这两个字。 然后她的话破开车内好不容易攀升起来的暖意,带着寒凉传到周聿安耳边:“叔叔,你试过在冬天被人用冰水从头浇到脚的感觉吗?” 0018坠入 黎鹦早上起来用周聿安的电脑写报告。 登录微信,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冯绮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还有一起参加挑战杯的同组成员辛濡给她发消息,问她报告写好了吗。 把文件发过去,黎鹦给冯绮回复说暂时不回学校住,有课或有事的时候会回去。 点开年级群,张经纬被抓的事终于发酵,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她一目十行地转动鼠标滚锁往下,安静看了会儿,最后退出所有页面,阖上电脑,出门下楼。 沿着紫荆街道一直往前走,黎鹦终于见到买菜买了一个多小时的人。 以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 黑色轿车在小区入口停下。 周聿安语气愣怔:“我不知道这些事,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当初告诉你,你会信吗?”黎鹦盯着他的眼睛,“或者说——现在,你相信我吗?” “你是不是在想,这到底是真的,还是我故意建造出来的谎言?” 她轻易道破周聿安的内心活动,他顿时有些无所适从:“小鹦,就算是那样,那他也已经、已经得到了惩罚,小时候犯下的错,不应该用一生来弥补……” 黎鹦看着他哑然失语的样子,缓慢地垂下眼睑,语气很轻:“叔叔,你真是个很不公平的人。” “小鹦,我……” “他小时候犯下的错不应该用一生来弥补,那我呢?” 黎鹦一动也不动,凝滞的空气中,只有她的声音依旧清晰:“那时候我也只有十岁啊,明明我也…很害怕。” 周聿安的呼吸不稳,气息紊乱颤抖,黎鹦最后看了他一眼,拉开车门下去。 “小鹦!等等,我、我……” 周聿安在几秒后就追了出来,仓皇地拉住她的手,肩脊脱力下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鹦,我不知道那些事情……” “…叔叔。” “如果你告诉我,我不会对你说那些话的,小鹦,我真的……” “叔叔?” “是我的错……” “叔叔!”黎鹦拔高了声音,如同平地惊雷一样投掷进周聿安的耳中,然后她反握住他的手臂,用力晃回他的神智:“你怎么了?” 冰凉的手指附上周聿安的面颊,他的第一反应是,她一定很冷。 空寂无人的小区门口,黎鹦皱着眉,指腹摩挲过他眼尾下方涩痛的皮肤:“叔叔,你哭了。” 哭? 他哭了吗? 周聿安恍恍惚惚地被人擦着眼泪,眼神空洞茫然,呈现出一种机械般僵硬的迟滞感,只觉得眼皮沉重如千斤,没办法咀嚼消化她的话。 见他不说话,黎鹦伸手去他外衣口袋里摸索了一番,然后拿出一个药瓶。 她对着光分辨上面的字——西酞普兰片。 用于治疗抑郁、焦虑。 叮铃铃——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已经十点半了,这是她设置的闹铃,用来提醒自己参加线上会议讨论。 现在看来得先忽视了。 黎鹦划掉震响个不停的闹钟,然后扭开药瓶盖,倒出一粒递过去:“叔叔,先吃一颗吧,可以吃吗?” 她并不了解这类药物服药的规律。 周聿安没有说话,很安静地吞下了递到唇边的药片,继续站在原地,无知无觉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又被头顶渐烈的日头一照,干涩在脸颊。 黎鹦看了眼后方关好了门的轿车,拉着周聿安的手往楼道里走:“先回家吧。” 刚走进墙壁投出来的阴影里,又拉不动人了,周聿安语气僵硬沙哑地提醒她:“车里的东西还没拿。” 他买好的菜、零食还有鸭子。 “…你还要做饭吗?” 周聿安点头:“可以。” 黎鹦沉默了会儿,又和他去车里把东西提上,然后上楼。 * “叔叔,你好些了吗?” 吃过晚饭,周聿安去刷碗,黎鹦就跟着扒拉在洗碗池边关切地看他。 “我没事。”周聿安摇摇头,侧身挡住飞溅起来的水花,把龙头往水流较小的那方拧,“你别站在这儿,小心把衣服弄脏了。” 黎鹦换了件外套,刚刚在饭桌上接了个电话,那边叫她去学校开会。 “噢。”黎鹦揪着他的衣角,“我有点担心你,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没事。”周聿安洗了手擦干,把人拉出厨房,从门边衣架上取了羊绒围巾一圈一圈往黎鹦露出来的脖颈皮肤上绕:“要回来的时候发消息,我做晚饭,如果比较晚的话我去接你。” “好吧。”围巾有点禁锢住黎鹦点头的动作,她盯着周聿安眼下一圈乌青的颜色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周聿安愣愣地揽过她的肩,身后,黎鹦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脊,学着他的动作往下滑动顺气:“叔叔,你要好好的。” “……嗯。” 黎鹦走后,周聿安去浴室放了一缸凉水。 他以前很喜欢冬泳,在寒风刺骨的天气中跳入冻住又敲开的河中,就这么沉浸下去,一切外界的声音都会被隔阻。 他可以就这样忘记一切、远离一切。 直到刚刚黎鹦问他,有没有试过在冬天被人用冰水从头浇到脚的感觉。 周聿安从来不知道,她在学校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孤立、霸凌。 桌洞被塞垃圾、胶水粘住凳子、篮球砸上脑袋。 她亲手“审判”了为首的那个人。 可他呢? 他做了什么。 那是他坚持了长达七年的事情,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或者说走在正轨上。 然后在今天,那辆带走一切纠纷的货车隆隆开到了面前,在尖锐的鸣笛和急刹中把他的心撞出一个空洞,那处迅速如水坑般凹陷,生机无尽流失。 周聿安在耳边惊悸不停的嗡鸣声中闭上眼,任凭身体滑入满溢的凉水,就好像在隆冬,彻底坠入冰河,期盼它能消弭一切罪恶。 0019电梯下行 黎鹦站在无人电梯的右侧,看着上方显示屏的数字不断跳动、变换、叮—— 一楼到了。 钢板门在面前打开,外头的灯光投进来,一瞬将黎鹦的脸映亮在上面。 她盯着自己的面容仔细思考。 她刚刚的演技,好像挺好的。 她说的那一切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几分是真实发生过的,几分又是夸大其词,早就无从查证。 毕竟无论在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是让自己吃亏的性格,而那些她讨厌的人,都应该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她只要周聿安相信。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不仅相信,还为此痛苦不已。 外头阳光正烈,黎鹦走出去,微微眯起了眼,又想起自己刚才对周聿安说过的话。 ——叔叔,你要好好的。 是啊,如果他死了,那她做的这一切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周聿安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活着,才能痛苦不是吗? * 学校教室,会议终于开完,辛濡笑了一下宣布结束:“接下来就等答辩了,要是能成功晋级,我们寒假一起出去庆祝庆祝。” “无论怎样都要庆祝嘛,大家想去哪儿?我来订地方吧?”冯绮接了一句。 “都可以啊,去哪儿都行。” “那个,小鹦,你想去哪儿啊?”冯绮朝黎鹦的方向问了一句。 心不在焉的人这才回神,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也都可以。” 然后她接触到冯绮旁边王楚诚求助的视线和快挤抽筋了的眼睛。 黎鹦:“……”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都差点忘了。 她又补一句:“去雾凇山?初赛结束刚好适合过去看雪,还能滑雪。” 冯绮向来很听她的话:“好呀……” “大家都是北方人,又不是没看过雪。” “我也觉得可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有些尖锐刻薄的女声和平缓柔和的男声。 向珂哑了一瞬,突然改变话头:“既然学长都说行,那就雾凇山吧。” 徐子毅笑了笑:“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顿了一下,看向收拾东西的黎鹦:“黎鹦,你留一下可以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当面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就是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 黎鹦偏头看过去:“好啊。” 只剩两人的教室,徐子毅神色紧张:“我还是想问你,上次我说的话……” “学长。”黎鹦打断他,“我应该已经拒绝得很明显了。” 徐子毅哑然:“一定要这么不留情面吗?” “不是不留情面,只是我确实不喜欢你。”黎鹦想了想,露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我不想耽误你也耽误我自己,我觉得朋友的关系就足够了。” “那好。”徐子毅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那你别放在心上,后面的比赛我们还是得一起努力。” 黎鹦笑了笑:“当然。” 出去的时候,冯绮在楼梯口等她。 王楚诚应该是被打发走了,黎鹦一出现,冯绮就高高兴兴地上来揽住她的手臂:“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啊,我今天和叔叔约好了。”黎鹦和她步伐一致下楼,“我们去校门口喝杯奶茶吧。” “啊…那好吧,我一会儿再把王楚诚叫回来。” 一路出了教学楼,A区入口的地方,向珂还没走,正在打电话,听见她们两个下来的声音,望了一眼后变了语气:“要我说有的人啊就是能勾搭,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装小白花呢。” 冯绮敏锐地觉察到她话里的奇怪之处,皱起了眉:“你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向珂没好气地挂断电话,“黎鹦,学长喜欢你你吊着他就算了,我可是知道经常有男人开车到校门口来接你吧,听说是个大你很多的老男人啊,你有这么想不开吗?” “你能不能尊重人一点啊,那是小鹦的叔叔。” 向珂一噎:“叔叔、谁知道是亲叔叔还是情叔叔。” 冯绮真替黎鹦生气,还没说下一句话,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人突然扑哧笑了一声。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还是向珂瞪眼看她:“…你笑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你说话很有意思。”黎鹦摇摇头,把手从冯绮身边抽出来,往向珂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眉眼依旧弯着,“你要听听看吗?” “什么?”向珂被她的态度搞得很懵。 黎鹦半掀眼皮睨着她,语气很慢,几乎一字一顿:“我说,你要不要听听看,我是怎么和我的情叔叔上床、做爱的?” 死沉的寂静流过几人中间,向珂最先涨红脸后退:“黎鹦你有病吧?你说话怎么这么…你、你……” 她结结巴巴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气急败坏地看她们一眼后,转身逃一样地跑了。 “靠还是小鹦你会说,不过那个,你刚刚说……” 黎鹦笑着回冯绮:“随口乱说的。” “对对,也是也是。”冯绮见过周聿安,很成熟可靠的一个人,格外关心黎鹦的事,两个人就是很单纯的叔侄关系,怎么会有点别的什么。 “他上次在派出所还找我问你的事呢,你叔叔真的对你很好啊。”冯绮又感叹一句,上次周聿安细致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找她问了个遍,虽然态度看上去有些怪怪的,除了关心黎鹦……好像还有点,紧张? 就像是紧张那件事是黎鹦策划的一样。 冯绮不合时宜地想起在烧烤店的时候,那边两个人打起来了,她第一反应是上去拉架,但是却被黎鹦阻止。 傍晚稀薄的日光透过半扇敞开的窗户,混着店内灯光落在黎鹦身上,她虽然拉着冯绮的手,眼神却没有落在旁边人的身上,而是一错不落地注视着前面越来越混乱的场面。 她对冯绮说:“别去。” 然后才转回眼,语气轻得快要散在雾中:“很危险。” 冷静得有些诡异。 那一瞬间冯绮只觉汗毛倒竖,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足够唬人。 但很明显,黎鹦只是关心她而已,要是她当初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最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伤。 赶走脑子里不该有的诡异猜测后,冯绮刚好听到接她的话:“是啊,叔叔真的很好。” 黎鹦回家,敲门没人应,她最后费劲巴拉地从斜挎包的夹层里找出来钥匙,这是周聿安的习惯,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大门咔哒打开,室内一片森然冷寂,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她边换鞋边冲屋内喊了一句:“叔叔?” 没人应,黎鹦皱眉往里走,才听到响起来的迟缓脚步声,然后是一身湿意的周聿安从浴室的方向出来了。 他本来还在拍袖口上的水珠,注意到面前有人,略带茫然地抬头,看清黎鹦的脸后神情一瞬恢复清明:“小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呀,叔叔,我叫你好多声你都不应,你在干嘛?” “做了下清洁。” 周聿安在回答后想了想自己应该干什么:“怎么不给我发消息?饿了吗,我去做饭。” 黎鹦亦趋亦步地跟着他到了厨房,看着这人熟练拧开燃气,伸手摸了摸他只穿了一件单衣的腰间:“叔叔,你不加件衣服吗,你身上好冷。” 周聿安顿了一下:“很冷吗,那你可以离我远点,别冻到了。” “唔。”黎鹦懒洋洋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我是怕你冷呀。” 不管两人做了多亲密的事,周聿安还是不习惯她这样的贴近,身体略微僵滞后去倒油。 黎鹦的手隔着衣服在他小腹肌肉上摸了一把,手下的触感僵硬结实,指尖滑过的每片皮肉都在轻微瑟缩,她觉得有趣,干脆往下撩起周聿安衣服下摆伸手进去。 腹肌块垒分明,皮肉紧绷,小腹的温度还是偏热的,刚好可以用来暖手。 “叔叔,你的腰好细呀,肌肉摸起来的手感也好好。” 周聿安一直强行忽视她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正要下菜,闻言叹了口气:“小鹦,别开我玩笑了,要炒菜了,你要不离远一点,免得被油溅到。” “没事,我在这儿陪你。” 说不动她,周聿安抿唇,小心翼翼地把肉下到锅中,端着把手拿远了些。 黎鹦在他身后探出个脑袋,侧脸瞅了他一眼:“叔叔,你一点都不老啊。” 周聿安没搞懂她这话题的转变:“……什么?” 除了注意着锅里的菜,他还得分神和她搭话,浓黑稠密的睫毛上下颤动,深棕色的眼仁里好像有水流淌过,温润和缓。 黎鹦用目光打量他,往下扫了一眼,嘴唇薄厚适中,紧抿成一条线,平直流畅,带着淡粉的血色。 她顿时心血来潮:“叔叔,你亲亲我吧。” 周聿安无奈:“小鹦,我在做饭。” 黎鹦无辜地捏了一把手下的肌肉:“哦,那不能亲吗?” 又是一声叹息,黎鹦听得出来那里面的妥协,周聿安把火关了,转身却不靠近她:“我身上可能有刚沾上的油点。” 黎鹦不在乎:“没关系。” 周聿安就颤了下眼睫,微微低头,嘴唇在她的唇瓣上贴了贴。 温软的痒意,一触即分。 黎鹦看着又直起身站回去的人,语气微妙:“叔叔,你根本不会接吻啊。” 周聿安难得露出略显羞愧的表情:“抱歉,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没事。”黎鹦眨眨眼,情绪很高:“我可以教你。” 黎鹦从周聿安腰侧往外勾住他的手,把干燥粗砺的手心贴到自己脸上,然后带着他的手掌向内移,握住食指指尖放到自己唇瓣上轻按。 然后她张开口,伸出舌尖舔弄了一下那根指节,软滑的舌面蹭过上面的薄茧,牵扯出难以言说的情色意味。 她在人几欲抽手时一笑,注视着周聿安无措的神情:“叔叔,要像这样哦。” 她点了点自己的唇:“你再试试吧。” 0020吻 周聿安很想问她为什么懂得这些。但他现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以什么身份去质问她呢? 好像已经失去了资格。 那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 * 锅内的小炒肉还没全熟就已经开始失温变凉,深色橱柜边,周聿安沉肩低头,专注细致地含吻着黎鹦的唇。 就像她刚刚说的一样,试探性地伸出舌,浅浅扫过唇瓣纹路,黎鹦乖顺地张开口,他在微顿过后探入她的齿关,和热情贴缠上来的软舌绞在一起。 这样近的距离,亲密交缠的动作,周聿安甚至能感到扑到面颊上的暖融鼻息,还有黎鹦口中略微甜腻的味道。 好像是奶茶,她们小姑娘很喜欢喝的东西。 这么走了一下神,黎鹦已经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手掌摸索往上,掠过线条起伏的肌肉和分布不匀的扎手伤疤,戳上相较之下更软弹的一块肉,然后指尖摁住了男人身上凸起来的乳头。 “小鹦……”周聿安按住她的肩往后退,“别闹。” “叔叔。”黎鹦不听他的,继续在他身上捏来捏去,人还往前凑,“叔叔,你平时会刻意练胸肌吗?” 周聿安皱眉捉住她乱动的手腕:“不会。” “哦,这么说叔叔是天生身材就这么好吗?”黎鹦整个人快贴到他身上,语气黏黏糊糊,“叔叔,你好像我妈妈。” “……别乱说这种话。” “真的呀。”黎鹦把脸贴到周聿安胸前,微仰着头看他,“如果叔叔有奶的话,是不是可以喂给我?” “不会有那种东西的,小鹦。”他叹了口气,拉着人的手让她站直,“别闹了,我还得炒菜。” “啊……”向下的语调。 黎鹦不情不愿:“你还有心思做饭吗?” “不是我有没有心思的问题,你得吃晚饭。”周聿安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腕,指腹摩挲过上面凸起的桡骨,“你太瘦了。” “有吗?”黎鹦眼巴巴地贴着他,看着人又开火拿起铲子翻炒肉片。 她不觉得自己很瘦,只不过是平时有在锻炼,所以身上没什么多余的赘肉而已,周聿安的思维和她妈妈那一辈人真的有点像,觉得孩子身上没肉就是没吃好。 黎鹦只好跟着他把饭端上桌,坐下开始吃。 不过这顿饭她不可能吃得老实。 黎鹦进食的速度慢,所以饱腹感很容易上来,她喝完一碗酸萝卜老鸭汤,已经觉得不需要再吃了。 对面周聿安还在慢条斯理地吃菜,全程没有和她说话。 黎鹦喝了点水润嗓子,百无聊赖地盯着他看,突然生了点坏心眼,没有穿袜子的脚从棉鞋里出去,往前勾弄,蹭到男人被家居服包裹起来的骨骼感很强的小腿上滑动。 周聿安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没说话。 黎鹦脸色如常,一点也没有干坏事被抓包的自觉感,脚尖绷紧了往上,把原本垂顺的家居裤绞得皱巴,最后精准地落到热胀的腿心。 脚下用力踩了踩,原本绵软的一团很快被弄得开始发烫变硬。 脚趾隔着棉质布料开始夹弄起那根柱身,还欲施力作乱的时候突然被人整个握住。 周聿安的手掌几乎将她的脚掌完全攥住,他拢着手指收力,不给她留挣扎的余地:“好好吃饭。” “我吃饱了。” 黎鹦抽身不出,就开始恶人先告状:“叔叔,你别抓着我呀。” 周聿安也吃不下了,整理好自己,从餐桌下把被她踢掉的棉鞋勾回来套好后才把黎鹦的脚放开,起身端了碗去厨房刷。 黎鹦又跟过去,戳他的腰捣乱:“叔叔、叔叔——” 她叫他的时候总要把字尾的音节拖得很长,又是撒娇卖痴又是埋怨,周聿安根本忽视不了。 他速度很快地刷干净碗,又用旁边柠檬味的洗手液把手上的异味洗净,擦干后才转过身握住黎鹦的手:“今天一直这样,是想做什么?” 黎鹦看着他眨眼:“你说呢?” 周聿安罕见地没直接正面接她的话,而是暗示性地开口:“……我有点累。” 他确实累得厉害,这几天连轴转一样根本没好好休息过,昨天晚上也是根本没睡好,算下来,三天里他睡了还不到五个小时,现在身体疲惫颓丧得厉害,要是再不休息,恐怕都能眼前一黑直接倒过去。 黎鹦当然知道他休息得不好,毕竟他眼下的乌青那么明显,眼窝好像也有点陷下去,整个人从早到晚都是困倦迟钝睁不开眼的样子。 不过这副脆弱颓唐的样子……黎鹦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特别是他越不愿意,她就越想折腾他。 所以她也不作正面回答,而是同情他一样感叹一句:“叔叔,好可怜。” 这是不准备放过他的意思了,周聿安无言地看着黎鹦,后者回以一个单纯无害的眼神。 寂静过后是少女的惊呼,黎鹦还在想着怎么缠磨他同意,突然被人抱住腰腾空,下一秒就坐在了男人结实有力的臂弯里。 黎鹦晕头转向地抱住了周聿安的脖子,就这么被人扛了出去,往卧室的方向。 她还真没想到周聿安会突然给她来这么一下,组织了一下措辞:“叔叔,你力气好大。” 说着很累、一副只想休息的样子,结果行动起来还是毫不含糊,黎鹦还挺喜欢周聿安这一点的,说得少、做得多。 周聿安抱着她走得四平八稳,他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样可以禁锢住她,免得黎鹦一直在他身上作乱。 视线下方,黎鹦心情很好地晃了晃小腿,语调上扬:“这样好像小时候哦。” ——小时候,黎鹦也总是不想走路,但是她不会去冲黎鸣撒娇,只会跑来缠着他,周聿安哪怕很忙,也只能一边打电话说正事一边抱着她走。 不过也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是黎鹦上初中后没多久,就没再这样。 周聿安没接这话,他不太想陪黎鹦追忆过往,只是把人放进柔软的床褥中去,敛着眉和她打商量:“换一种方式,可以吗?” 黎鹦落在身侧的发丝有些和周聿安撑在那儿的手指缠绕到一起,她能看到周聿安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从那里面抽出来,不扯痛她的头皮,所以她也懒得动:“换什么啊?” 周聿安成功把自己的手指解救出来,又顺了顺那有些乱的长发,在听到问话后犹豫了几秒:“我会……尽力让你满意的。” 0021灼烫(h) 所谓的换一种方式,不过就是用插入式性交以外的方法让她满意。 周聿安剥了黎鹦身上厚重的大衣,才想起来问一句:“会冷吗?要不要开暖气?” “可以呀。”黎鹦贪图享乐,无论什么时候都想要是舒服惬意的,当然也不愿意受凉。 周聿安就起身去关上卧室门和窗户,摁下暖气开关,空调吱呀一声后开始运作起来,橙红色信号灯闪烁。 黎鹦已经在他动作时把身上那件毛衣裙也褪下,在周聿安转过来时扔到他身上。 后者顺手接过了,看一眼后替她在窗边的椅子上搭好。 “叔叔,你来抱抱我吧。” 只开了床头挂壁吊灯的室内光线并不强烈,色泽是暖融的,斜落着往床铺上打。 黎鹦就跪坐在深灰色床沿边,全身上下只剩一套纯白的内衣,白皙皮肤上盈着暖灼的光晕,几乎可以看见上面细小泛光的绒毛。 这幅画面配合她脸上懵懂无辜的表情,明明该是情色的场面却无端呈现出一种天然纯洁的感觉,她真的就像动物一样,完全对自己此刻的姿态和处境没有意识,只是全凭本能和喜好做事。 周聿安走近,依言揽住她小巧圆润的肩头,却只是在试皮肤的温度:“你今天就穿了两件衣服?” “啊?”黎鹦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先听到这句问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下次要多穿点。”周聿安捞起她身后的被子把人裹住,像个正直无私的老父亲一样细心叮嘱。 黎鹦沉默着和他对视。 室内温度节节攀升,已经到了周聿安只穿一件单衣也不会觉得冷的程度,他触及黎鹦无声控诉的眼神,顿了一下,才俯身去亲她的唇。 黎鹦不肯配合,不高兴地紧抿唇瓣,周聿安很有耐心地用刚刚才学到的办法研磨她的唇肉,含吻过唇珠,收在嘴唇内侧的牙齿隔着一层皮肉轻撞被亲得有些麻痒的下唇,黎鹦就晕乎地卸力。 周聿安撬开她的齿关探入,双唇辗转之余勾弄住黎鹦的舌,舌面轻贴,舌尖相抵、缠绞。 他的确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举一反三的能力更是不用细说,很容易就明白她喜欢的方式,温吞细致地把人亲得迷迷糊糊。 黎鹦早在刚被人攥住舌的时候就放弃置气,伸出手臂攀上周聿安的脖颈,沉迷地和他接吻,睫毛颤啊颤,偶尔还扫过对方的皮肤,微痒。 然后腰侧被滚烫的手掌按住,粗砺的薄茧触上皮肤带来些微蚂蚁爬过一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瑟缩。 周聿安身上的温度总是比她要高的,和两人的关系多像,一直都是他在以自毁般燃烧自我的方式来企图温暖扭转她。 手掌绕到黎鹦背后,周聿安单手咔哒解开了内衣锁扣,束缚的感觉消失,两团乳肉同时往下沉。 周聿安边仔细地同她接吻,边捉住其中一只胸乳在手掌轻揉,乳尖逐渐在掌心满胀变硬,他换了两指捏上去,按捻拉扯。 “唔…”黎鹦喘息着被周聿安放开。 他除了耳尖和眼尾有些红,表情并无多大变化,浅浅贴了贴她的唇角后温声开口:“先把这个脱下来。” 是指挂在她手臂上的内衣。 黎鹦乖乖让他取了,顺着人的动作躺下,周聿安没有再和她接吻,而是专注地揉弄起在身体上铺散开的绵乳,变着力道抓揉,直到两颗乳尖都充血发硬,颤巍巍耸立在顶端,和身下人叫他的声音一样娇:“叔叔,好难受啊……” 这是催促的意思,她嫌现在的动作太温吞了。 周聿安垂下眼睑,两手虎口卡住乳缘外侧往内堆挤,将它们挤弄到一起。 黎鹦的胸算不上大,常年锻炼的人身体里脂肪含量不高,她平时穿A罩杯太紧,B又有些大,买到合适的不容易,不过现在这样被人拢在一起,看着也是很有分量的,乳尖都差点要碰到一起去。 她还没明白过来周聿安这是要做什么,就看见他彻底低下头,碎短的毛绒绒发顶埋到她胸前,张开嘴同时含住两颗乳尖,舌面自上面滑过,湿滑粘腻地吮吻上半身最敏感的地方。 黎鹦的神智被这一下弄得有些散,条件反射地伸手按住周聿安的后脑,手指插进他短粗略硬的头发中,难耐地哼唧:“叔叔,等一下……” 她下手没个轻重,有些扯痛头皮,周聿也不说什么,听着人小猫一样的轻哼,放开被舔吃得亮晶晶的乳尖,又去锁骨上烙下一个吻。 黎鹦看着他缓慢直起身,一手握住她的小腿打开,慢条斯理地把她身上仅剩的底裤褪下。 要不怎么说他忍耐力超群呢,哪怕是现在这样场面,也还面不改色。 黎鹦脚后跟滑过他的腰窝,甜腻腻地撒娇:“叔叔,好看吗?” 他当然知道她这是在问什么,眼前只有人一丝不挂地仰躺在床上的画面,双腿被男人攥着打开,腿心粉意暴露无遗。 白皙软滑的阴阜下方,是浅粉色的阴蒂,中心一小颗珠核被薄皮包裹起来,连接至下方的两片花瓣形状的阴唇,颤巍巍地挂了些从最里穴口溢出的水液,情色感十足,视觉冲击很强。 周聿安脸不红心不跳地嗯了一声:“很漂亮。” 手指轻点最上方受空气刺激而微挺的阴蒂,他下手向来轻,指腹抵着研磨好一阵才感到指尖下的软肉慢慢充血变硬。 “唔……”黎鹦舒适地轻哼,手指搭在他另一只撑在自己腰侧的手背上画圈:“那你喜欢吗?” 周聿安没回答,还是那副垂着眼认真专注爱抚手下身体的姿态。 黎鹦不满意他对自己的问话视若无睹,抓了抓他的手指,加高声音:“叔叔……啊……” 指节不知道什么时候屈起,较硬的骨突抵上湿濡穴口,上下滑动几下,直到整根手指都被黏滑的爱液完全包裹后才一点点探进紧窄的穴内。 突如其来的异物入侵感打断了黎鹦的思维,周聿安的手掌本就比她的大上一圈,手指也是修长硬挺,特别是指节骨骼感很强,关节处又带有薄茧,这么探得很深,直到指根抵到穴口才停下,指腹磨过穴肉的麻痒细微、却不容忽视。 “叔叔…好胀……” 周聿安听着黎鹦的随口抱怨,小心翼翼地活动指节在软穴内顶弄,她那处实在是太小,明明只进去了一根指节,却几乎完全塞满了难以动作,四面八方的软肉像果冻一样吸吮着他的手指,好像把它当成男人的性器一样卖力舔弄。 周聿安恍惚间都难以想象之前自己是怎么进去的,现在也只能压下疑虑专注地带给她快感。 黎鹦很快就不满足于这样隔靴搔痒一样的顶弄,眼巴巴地看着他:“叔叔,还要……” 又是一根手指尝试着加进去,绵软的穴腔完全撑开,软肉贴上来跳动收缩,和它的主人一样兴致高昂。 指节在她完全适应后开始里外进出抽插,力气不算小,每次进去都好像要抹平里面的每一丝褶皱一样深入,咕啾暧昧的水声响起,从穴心溢出来的水浸到周聿安掌心。 哪怕他没有那份心思,看着这样的场面也难免会有生理反应,心下一声叹息,他刻意忽视耳边黎鹦绵软的呻吟,加快手上的动作,回忆着昨晚找到的位置,指节在穴内往上勾动,精准地落到那块光滑异常的鼓涩凸起。 黎鹦反应很大地颤了一瞬,腰肢扭啊扭地乱动:“叔叔,好舒服,还要……” 周聿安腾出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身子:“别乱动。” 他也想快点结束,手掌往下移,拇指按上被冷落了的阴蒂,与下方手指插穴的动作一起打转捻动起来,黎鹦短促地哼了一声,被快感裹挟的身体彻底没力折腾,脊椎骨寸寸发麻。 周聿安就用这么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做着淫靡下流的事,黎鹦感受着身体上异样的反应,瞪着迷迷蒙蒙的眼睛看他,有点被这种反差感勾到,心小幅度地落掉一拍。 同时,穴内的手指猛然摩擦过敏感的软肉,薄茧蹭弄过周围一圈褶皱往上顶,阴蒂也被人施力轻捏,黎鹦招架不住,猛然吸了一口气,腿弯打颤发抖,高潮。 “叔叔,停…停一下……” 身体的每寸皮肤变得敏感异常,黎鹦也觉得没力了,撒撒娇让他停,周聿安也就看明白她这是不想要了,抽出被情动跳个不停的软肉吸绞的手指擦净,才去亲了亲黎鹦的额头:“好了,洗漱睡觉吧。” 黎鹦被他抱起,哼唧着把头埋到周聿安的脖颈,嗅着上面薰衣草的香味回神:“叔叔,你不难受吗?” 她能感觉到周聿安勃起了,不过这人看上去倒是一点多余的想法也没有。 “我没关系,一会儿早点休息吧。” 浴缸的热水接好,周聿安把她放进去,自己出去给她找换洗的睡衣了。 黎鹦窝在一池暖融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头顶橙黄的灯光,小声嘀咕着叫在外面忙活的人的名字:“周聿安……” 他当然听不见。 黎鹦继续想,周聿安,真的好没意思。 0022楼上 第二天,黎鹦一大早很有兴致地爬起来和周聿安一起去买菜,他问了一句不用上课吗,回答是早就结课了,现在就等着期末考试。 周聿安脱离学校很久了,差点忘记这样的运作规律,闻言从超市货架上取下一盒青黄瓜酱,嗯了一声:“好好复习。” 除了复习,还得继续跟进比赛的事,黎鹦当然闲不下来,吃完饭后就窝在沙发上敲键盘,周聿安从卧室出来,看见她穿着单薄地坐在那儿,又进去揣了一个暖水袋和外套出来给她。 “冷的话就开暖气,我出去一趟。” “啊,你去哪儿?”黎鹦眼疾手快地攥住他的衣角,仰头巴巴地望着他。 周聿安不太明白自己不过是出门一趟,为什么黎鹦就要用这种好像要被抛弃了一样的眼神看他,他他不去,轻轻揉了揉人的后脑,言简意赅:“去复诊。” 上次在她面前小幅度发作过一次后,他也没瞒着,黎鹦知道他有抑郁症的事情,至于她有没有打算利用这一点做些什么,他也不在乎。 也有可能只是懒得去想了。 “哦,那好吧。”黎鹦松开他的衣角,又握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摇了摇,“早点回来哦叔叔,我会想你的。” 被她惦记上,还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周聿安捏了捏她的手心,塞进毯子里:“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打电话,我带回来。” “好呀,叔叔再见。” 周聿安走后黎鹦在家埋头复习,做题做得头晕,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他还没回来。 这太奇怪,她从暖融融的毯子里爬出来,打算下楼找人。 出门转角的位置也冒出一个脑袋,黎鹦差点撞上去,刚后仰稳住身形,对方带着歉疚的声音立马响起:“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她站稳的同时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一对衣着朴素的母女,母亲一手提着菜,一手牵了个小姑娘,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看着她。 黎鹦摇头:“没事。” “这、这不是周警官家吗,你是……”清瘦年长的女人看了眼门牌号,犹疑着发问。 “哦,他是我叔叔。” “这样啊,我还以为周警官不在这儿住了呢。”不知道为什么,女人脸上露出了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黎鹦觉得奇怪。 “你是找他有事吗?” “没有没有,随口问问,打扰你了。”女人如梦初醒一般回神,拉紧女儿的手,“我们走了,和姐姐说再见。” 看着就腼腆的小姑娘探出半个脑袋:“姐姐再见。” 黎鹦友善地和她挥挥手,目送他们上楼,才接着往下走。 周聿安家在紫荆街道白云社区,是有年头了的老小区了,商业街建成后翻新了一次,不过住这儿的人大多年长,平时最爱做的事就是茶余饭后搁楼下的凉亭里闲聊。 现在正是一天最闲的时间段,黎鹦下楼时刚好碰见穿着保暖的大爷大妈围成一圈唠磕,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周聿安发个消息,先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 “…谁知道他还管不管,他不是最近带回来个小闺女吗,看着忙得很,那是他闺女还是他亲戚哦。” “哪儿生得出来那么大的闺女,人周警官老婆都还没讨呐。” “你上次不是说要把女儿介绍给他吗,咋也不见行动啊。” “哎哟那不成,小周人不错,但那工作我看太危险了,女儿嫁过去不是受苦嘛。” 明显是和周聿安有关的,黎鹦在话题被扯到更偏的地方去之间凑了过去:“你们是在说我叔叔吗?” “嚯,你这小闺女咋恁吓人嘞。”红棉袄大妈被她吓一跳,手里的瓜子都掉了一把。 “不好意思呀阿姨,我是好像听到你们在说叔叔的事。”黎鹦把旁边的瓜子拾起来,往石桌上垫了张纸,把瓜子仁剥到上面。 这一声阿姨叫得红棉袄大妈心花怒放,毕竟刚处在一个被叫阿姨也行、奶奶也行的临界点,谁都乐意被叫年轻。 一边的紫棉袄大妈用手肘一捅她,使眼色:“唉,她不就是那个,五楼那个?” “哦,你就是周警官家那个吧。”红棉袄大妈吃着剥好的瓜子仁,恍然大悟地问了一句。 “是啊,我是他侄女。”黎鹦笑了一下,“阿姨,你们刚刚是在说他什么事啊?” “侄女啊,怪不得怪不得。”红棉袄大妈继续吃瓜子,“就是说那个呀,你刚刚没见到,你们家楼上那对母女?” 黎鹦回想起刚刚才碰过面的母女,点点头:“好像见到了。” 看她这反应,红棉袄大妈一拍膝盖:“看你就不知道,你叔叔没和你说吧。” 老一辈人说话就喜欢卖这关子,不过黎鹦很有耐心,乖巧地摇头:“叔叔不怎么和我说他的事。” “是这样。”大妈兴致勃勃地开始和她扯,“那女的的男人回来了,怕不是又要找她拿钱,上次就是你叔叔帮了一把,这次还不知道要咋办呢。” 黎鹦状若迷茫:“什么意思啊,是发生什么了吗?” 大妈说着说着生了点气起来:“就她那男人不行啊,有手有脚的不去挣钱,就知道回来找女人要,一个月前?还是什么时候来着?半夜两口子又在那儿吵架,那孩子都哭那么可怜了哦,男的还动手,要不是小周上去管,怕那女人要被他打死啊。” 一个月前…… 黎鹦回想起来,大概就是一个月左右之前,周聿安有一次来找她的时候,额头上多了一块伤,当时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儿,他都是这么好心的一个人啊。 黎鹦听到有用的信息,没有继续听两人聊着聊着又扯偏了的话题,抬起头,目光遥遥地落到周聿安家上方的阳台,隐约能看见几盆枯死的花。 这种事情,还真是层出不穷。 黎鹦在小区左边一个小型儿童乐园找到的周聿安。 给他发消息没人回后,她抱着随便溜达的心情到处转,没想到能在沙坑边看见他蹲在那儿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堆沙堡。 倒也不是一起堆沙堡,只有两个孩子在堆,他只是在旁边帮忙递下铲子。 黎鹦:“……” 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鬼魅一样拍了拍他的肩:“叔叔。” 周聿安不知道在意识出窍地想什么,被她这一拍吓了一跳,手里的塑料玩具铲掉下去后,他才机械般回头:“小鹦。”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周聿安把东西捡起来捏在指尖:“帮忙。” “叔叔,你家人来接你啦!”刚拍好城堡塔尖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拿走了周聿安手里的玩具铲,仰头呆呆地看了一眼黎鹦,“姐姐你好漂亮,你是这个叔叔的女朋友吗,他说家里没人不着急回去,你是来接他的吗?” 黎鹦看着周聿安。 后者提着脚边一袋东西站起来,牵过她的手:“走吧。” “叔叔,你是不想见到我才不回来的吗?” 往单元楼走的路上,黎鹦安静被他牵着,途中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不然怎么解释他老早就回了小区,宁愿在楼下陪小孩子玩也不回去。 周聿安叹气:“没有。” “那你怎么不回家啊?” 周聿安捏着她的手,目光游移:“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不就是不想见到我吗?” “和你没关系。”周聿安头痛地解释,“不要想太多,我就是想单独待着,会觉得安静一点儿。” 家门咔哒打开,黎鹦先进去,周聿安进门后反手带上锁,转身看见前面的人在看他。 “怎么了?” “叔叔,你看着好累,你这几天是不是不开心啊,都没怎么见你笑过。” 明知故问的话,周聿安却还是耐着性子否认:“没有,只是吃了药比较容易困。” 黎鹦眨眨眼,突然对他伸出手:“叔叔,要不要抱一下?” 抛去别的不说,拥抱真的是一个很浪漫的动作,两个人的身体紧密相贴,几乎可以瞬间消弭一切烦忧疲倦,获得来之不易宁静。 可如果他拥抱的对象是黎鹦,也会如此吗? 那不重要了。 只要她想,他同意就是了。 周聿安松开手里的塑料袋,任它落地,往前一步靠近她。 这是一个和之前都不一样的拥抱姿势,黎鹦手臂攀上他的肩,搂住他的后颈,而周聿安双手交错在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锁紧在怀中。 只要略一低头,他就可以把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疼痛着的脑袋埋进黎鹦的颈窝,就好像是将整颗头颅摘下,浸入柠檬香的水池。 就这样,他也可以得来片刻的安宁。 * 叶七七跟着母亲回了家。 室内空无一人,或许是个好消息。 母亲明显也松了一口气,提着菜去了厨房,笑着问她今天晚上吃糖醋肉可以吗。 她当然说可以,放下书包在沙发,很懂事地去阳台收衣服,又帮着浇快要枯死的花。 然后她在桌上摊开书本,听着厨房响起的梆梆切菜声认真地完成今天的作业。 只要那个讨厌的人不回来,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她只需要和妈妈一起生活就够了。 她也只想和妈妈一起。 0023风平浪静 黎鹦最近多了一项新的娱乐活动,复习之余到楼下陪着大爷大妈们唠嗑。 摆上一堆瓜子花生,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一下午能听到不少新鲜事,诸如什么楼下投诉楼上天天在家穿高跟鞋吵人,楼上不承认说自己怀孕了不可能穿高跟鞋,然后楼下录音为证,最后发现是男人趁自己老婆怀孕点了小姐到家里来嫖,他老婆发现后大吵一架,大着肚子回娘家了,还不知道会不会离婚。 还有上次说过的六楼那个男人回来过一次,趁女人不在回来的,到家里翻了钱就走,女人发现后报了警,现在又说是家事不好处理。 说到最后难免要唏嘘几句。 周聿安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他不知道黎鹦为什么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别人说话她还应和,跟个捧哏似的。 他走过去叫人:“小鹦,回家了。” “噢,好。” “叔叔,你知不知道我们家楼上的事啊?” 电梯到五楼,周聿安按着门让她出去,没正面回答:“你怎么知道的?” “吴阿姨告诉我的呀。” 吴阿姨,就是上次那个红棉袄的大妈,她知道的最多,消息掌握得最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热情地拉着她啥都往外说。 “好好复习,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我就是问问。”黎鹦跟着他进厨房,看着人熟练地取菜处理,继续和他说话,“叔叔,你之前的伤就是因为他们吗?” 周聿安垂着眼,一丝不苟地去掉青椒籽:“上次遇上,去劝了劝架。” 何止是劝架,上次动静闹得大,几乎整栋楼的人都被惊动,周聿安就住楼下,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当即套了衣服出去看情况,楼上的女人拉着他求救,结果气急败坏的男人骂他是奸夫,说他和自己老婆有一腿。 周聿安不是个能言善辩的性格,掏了警官证出来让他们有话去警局说,没想到那男人在气头上天不怕地不怕,推搡着和他动手。 他顾忌旁边小孩子哭得可怜没把那男人怎么样,所以不小心在门边磕了一下,把额头磕出一个口子,粘腻的血液哗啦涌出。 许是见了血,男人怂了,周聿安也不是个到这地步都还忍气吞声的窝囊性格,冷着脸给了人一拳让他老实下来,然后才报了警。 可惜这种事向来难处理,他在停职期间,男人的行为算不上袭警,至于家庭成员之间的纠纷就更难断清,最后也只是批评教育,定了个拘留十天。 周聿安想起这事还是头痛,眉头刚皱起又被人用力给推了下去,他一怔,那根手指已经移到上方,摁住那块被黑发遮住的疤。 “叔叔,很痛吧?” “还好。”他常年受伤,倒是没觉得有多疼。 黎鹦在旁边幽幽开口:“他差点就让叔叔破相了,好过分。” 周聿安不怎么在意:“皮相而已,这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了。”黎鹦瞪他,手指贴在他腰窝挠啊挠,整个人从周聿安抬起来的手臂下方钻进去,挤到他怀里,捧着那张脸仔细端详,“叔叔好看,不能破相。” 这几天相处下来,周聿安已经习惯于她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单手揽着她的腰把人提出自己和煤气灶之间:“这样我没法做饭。” 真的是定力太好了,黎鹦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了抗体,接受度和应对措施都突飞猛进,可怜她只能无聊地揪他衣角:“叔叔,你是不是很想帮她们啊?” 滋啦—— 青椒下锅,和肉丝一起翻炒,周聿安分神叮嘱她:“你不要掺和这件事。” “那你呢?” 周聿安没正面回答:“总之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复习,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我不在就赶紧给我打电话,别管其他的。” “你为什么不在,你要去哪儿?” 黎鹦抓重点的方式向来奇怪,周聿安关火,装菜出盘:“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在你身边,遇到危险的情况就打电话给我,这种事情说不定的。” “好吧。” * 周聿安出门去机场,文曼今天下午回国,他开车接。 多年不见的人打扮时髦靓丽,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待人接物的方式受外国影响,热情开放地给了周聿安一个拥抱:“聿安,好久不见。” “文阿姨。”周聿安礼貌地和她拥抱,帮人提行李,“这次回来待多久?” “能待上一段时间,恰好把年给过了,放心吧,再怎么也会帮你把事给处理好再走的。”文曼笑着点出他话里的暗示意味。 “谢谢文阿姨,接下来得麻烦你了。” “别说麻烦这两个字了,所以你看,什么时候安排我和那小姑娘见上一面?” 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周聿安拉开副驾的门让人上去,自己绕到另一侧开车:“先不着急,我想…先让你看看之前的资料。” 他拿出一沓纸质资料递过去。 文曼“嚯”了一声接过:“这份量可不小啊。” “嗯,都是之前咨询留下的记录,全是纸质的,没有电子档,看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这是方涵整理出来送到他手上的,当时也是她建议周聿安再去找更权威水平更高的心理专家,临了还对自己没帮上什么忙这件事表达了歉意。 周聿安觉得没什么,只不过最终还是要找上母亲的旧友,倒是让他有些赧然。 “没事,再多的资料我也都看过了,等我找个时间好好分析一下,再和你讨论。” “嗯,谢谢文阿姨。” 周聿安又走了,黎鹦一个人在家复习着觉得无聊,跑去他卧室睡了个午觉,醒了后窝进他的椅子背了会儿书,期间还把桌子上为数不多的书抽出来翻了个遍。 都是些什么《犯罪心理学》《常见刑事案件取证指引》《公安问话笔录制作》,一本别的都没有,黎鹦都忍不住感叹他是完全不需要娱乐活动吗。 不过她从那本《犯罪心理学》里找到了周聿安特意留下的一段划线标注。 [……这一类个体的犯罪往往出乎周围其他人的预料,因为这种人平素表现良好,甚至给人以思想端正、积极上进的印象。但是,这种表现仅仅是假象而已……] 沉默两秒后,黎鹦摘下笔帽,握着黑色碳素圆珠笔在那段字旁边画了一个几根简易线条组成的愤怒表情。 画完后,黎鹦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思来想去又画了一个伤心的表情,成功在显得更幼稚后放弃,把书合上给他塞回去。 这一塞又让她注意到了一堆书旁边的药盒,除了上次见到过的普兰片,这下又多了帕罗西汀,黎鹦拿起来仔细分析,只觉得周聿安平时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结果药还越吃越多了。 不过这种精神类药物,要是吃多了…… 她的脑袋短暂地卡了一下壳,总觉得在哪儿听说过吃多了会影响性功能。 周聿安不会阳痿吧? 虽然他本来就不是个重欲的人,每次都只在黎鹦想要的时候才例行公事一样做一次,但说句实话,她还是挺喜欢和周聿安做爱的,毕竟这样一个外形条件优越、学习能力极强、还事事以她为先、格外照顾人感受的上床对象谁会不满意。 所以要是周聿安吃药吃多了,把本就冷淡的性格吃得更加没任何欲望了,黎鹦觉得,自己是会真情实感地难受一番的。 这样可就不是她希望见到的结果了。 * 学校要收一学期的教材费,总共三百八,让每个同学在第二天上学时带去。 叶七七回到家和妈妈说了这件事,女人先是一怔,然后表情有些窘迫起来:“抱歉啊七七,家里暂时拿不出来这么多,你看看明天先给老师说缓缓行吗,妈妈马上去凑。” 哪怕是才十岁的孩子,也已经有了基本的羞耻心,拿不出三百八十块钱这件事本来就足够让人无措,更何况还要亲自去和老师说明情况。 不过叶七七什么都不会和妈妈说,毕竟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家里为什么拿不出钱。 她只是懂事地点头:“好。” “七七。”女人叹了口气抱住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年龄尚小的女儿,能做的事情居然只剩下道歉,“对不起啊七七,妈妈…妈妈没用,妈妈会快点凑上的,真的对不起……” 0024喧声 喧闹是从凌晨开始的。 房子隔音效果好,所以听不太清人的吵架推搡声,但还是可以把重物摔在地上啪啦碎开的破响听得一清二楚。 黎鹦被吵醒,就这么平躺着,盯住头顶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出神,耳边不时飘来两句细碎难辨的谩骂。 什么“孩子上学的钱”、“你会什么”、“贱人”……之类的。 太吵了,实在是没法睡觉。 黎鹦对自己被吵醒这件事感到不可置信,毕竟她一向睡眠质量很好。 但是她觉得周聿安居然还睡得很熟这件事更离奇,难道是因为吃了安眠药? 她趴过去摇人的手臂:“叔叔、叔叔。” 没有任何反应。 黎鹦把冰凉的手指搭到他脖颈,继续叫他:“叔叔,醒醒。” 周聿安没法装没听到,拧起眉但没睁眼,攥住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同时把人锁到怀里,声音沙哑:“小鹦,别闹我,我很困。” “没有啊,叔叔你听不到楼上的声音吗?”黎鹦扒拉着他的领口费力抬头,这人眼皮转了转,才略显迷茫地睁开了眼。 睡前消耗了一番体力,刚睡着没多久又被人摇醒,周聿安的心情好不起来,头又整个嗡鸣得厉害,只能撑着身坐起来,才注意到她说的声音。 楼上的动静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多时,小女孩的哭声响了起来,周聿安完全恢复清明,坐不住了,下床套上外衣:“我去看一眼。” “为什么要去啊?” 黎鹦捉住他的手腕,仰头看他:“要不再等一等?” “一会儿可能会出事……” “那不是刚好吗?”黎鹦睁着黑蒙蒙的眼珠看人,笑了一下,“要是动静再闹大一点,随便死掉一个,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吵了吧。” 她又在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更何况还不是别人那种随便说说而已,周聿安知道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不过现在他没时间和她争论这个,叹气把人掖回被子里:“别这么想,你就在家里待着,我很快回来。” 他说完就打开卧室门往外走,没注意到身后黎鹦又坐起身,安静抱着被子注视他的背影,一半脸埋在阴影里,一半脸被窗外细弱的霓虹光映亮几分,神色不明。 吵闹的声音在十分钟左右后消失。 黎鹦套着毛绒绒的外套倚在门口犯困听动静,不由得感慨了一下周聿安的办事效率。 她刚往上掀开一直往下掉的眼皮,想去瞅瞅周聿安下来没,先看到的是一个黑色羽绒服的中年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着下楼。 两人对视了一秒,那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黎鹦头顶的门牌号,意识到这是谁家后一脸晦气地走了。 黎鹦又打了个哈欠,周聿安就从楼梯拐角出现,看到她:“怎么在门口。” “唔,我不放心你呀叔叔。” 谎话随口就来,周聿安也懒得拆穿,走过去把人往屋里带:“快进屋吧。” “太困了……”黎鹦睁不开眼,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挂,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抱怨。 周聿安认命地抱住她,反手带上门,回了卧室。 “那要不还是回学校来吧,听上去好吓人啊。” 冯绮搅着手里的咖啡勺,听完了黎鹦的吐槽,真诚而关心地建议。 对面,黎鹦单手撑着脸,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把咖啡表面的拉花搅散:“我是觉得叔叔最近状态不太好,想陪陪他来着。” “啊,他怎么啦?” “嗯……”黎鹦组织了一下措辞:“心理出了点问题吧,小绮,你觉得,要怎么让一个人心情好起来?” “心情好?那送点吃的喝的用的,主要是投其所好?” 黎鹦:“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倒也不是她不知道,实在是周聿安活得太清心寡欲,在吃食上没有任何偏好就算了,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黎鹦唯一有所了解的还是他喜欢冬泳这种磨练身体和意志的事情,总不能送他一套游泳设备吧? 黎鹦都能想象到自己送这个出去后周聿安会用怎样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她。 “那、他最近有什么格外关心的事格外想要的东西吗?一个人不可能活在世上什么欲望都没有吧?” 欲望啊…… 黎鹦听着冯绮的话,仔细思索了一下周聿安能有什么欲望。 性欲,没有。 如果要是说最近,他最关心的应该是…… 黎鹦眨眨眼,想到了什么,心情陡然轻松起来,冲冯绮笑了一下:“我想到了,谢谢你啊小绮。” 周聿安家常年备有医药箱,黎鹦回去的时候他并不在家,这段时间他总是出门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不过这下倒是方便她把储物柜最上方的医药箱搬下来,认真翻找出自己要的东西。 她拿着一支药膏上楼,嗯响601家的门铃。 * “七七,怎么样,还会痛吗?” 狼藉过后的客厅,所有东西都还来不及收拾,女人只能勉强把家具恢复原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给无辜受到波及的女儿上药。 药膏的颜色是橙褐的,她也不知道药效是不是像说得那么好,现在也只能先用用了。 叶七七看着母亲干瘦如柴的手指沾过药膏把自己手臂上的淤血揉散,安静懂事地没有喊痛,只在最后说了一句:“妈妈,和他离婚吧。” 女人明显怔住,略带仓皇地把散落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七七,这……” “妈妈,你也不想和他生活下去,为什么不离婚呢?” 女人嘴唇一丝血色也无,她勉力扯出一个笑:“你还小,这种事情……” “妈妈,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小女孩稚嫩的话击碎女人的最后一丝幻想,她嘴唇颤抖良久,还是无力地塌下肩:“不是妈妈不想离婚,实在是,妈妈没用……” “这栋房子是你爸爸的,妈妈也没有工作,如果离婚了,我们两个又能去哪儿呢……” “对不起、对不起……” 绝望压抑的哭声混在风里,从碎裂破洞的玻璃窗吹进,呜呜卷过又消散。 0025方法 “坐吧,家里没收拾好,让你见笑了。” 茶几上放上来一杯温水,是纸杯装的,杯子外缘摸上去还有一层细灰。 黎鹦没介意,简单喝了一口后放下,冲坐立不安的女人笑笑:“是我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你还给我和女儿送药,真的要谢谢你。”女人摆摆手。 “是叔叔让我拿上来的,他很关心你们。” “这样啊,真是给周警官添麻烦了。” 三句中两句离不开道歉,黎鹦左耳进右耳出,眼神飘落到右边卧室门内悄悄探出来看的小女孩身上。 对方注意到自己偷看被发现,像只应激的小动物一样一缩脖子躲到门后了。 “那是我女儿,她有点怕生。”女人解释。 “噢,没关系。” “那个,要不然留下来吃个饭吧,我现在去做。” 黎鹦并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但是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而是先看了眼手机消息,微信界面,周聿安发消息说会在一个小时后回来。 她摁黑显示屏,抬头:“好啊。” 咚咚。 厨房里的炒菜声盖过了黎鹦敲击卧室门的声音,虚掩的门背后,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探出个头来,小心翼翼地和她对视。 “你好。”黎鹦蹲下身,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姐姐好。”小姑娘轻轻点头。 黎鹦右手一掏口袋,果然摸到两颗柠檬糖,是周聿安塞进来的,他习惯在她的每件外衣口袋里都放几颗。 所以她借花献佛,将糖递过去:“你喜欢吗,柠檬味的水果糖。” 小姑娘很谨慎:“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我不是陌生人啊,我们见过好几面啦,你妈妈还留我在家吃饭,我们可以当朋友哦。” 她的语气放得柔缓,脸上的笑容足够让人信服,面前,刚好能因人蹲下的动作平视的小女孩在思考过后点头:“好。” 黎鹦把透明包装的柠檬糖放到她手心,然后慢慢起身:“那作为朋友,我可以参观你的卧室吗?” 小姑娘攥紧了糖抬头:“可以。” 黎鹦简单环视了一圈布局简单的卧室,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白色刷漆的墙上粘了几张褪色的奖状和照片,其中一张是母女俩牵着手在游乐园门口拍下的,右下角有小孩子用铅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和妈妈去游乐园”。 黎鹦伸手抚平边角的褶皱:“你妈妈对你很好。” 小姑娘贴在她旁边看着她,没有回答。 黎鹦低头,一转话题:“不过,爸爸呢?” 这确实不是一个合时宜的问题,面前一直都安静乖巧的小女孩瞬间皱眉,情绪落下去:“不喜欢爸爸,不要提他。” “为什么不喜欢?” 小女孩抿起唇:“他会打我和妈妈。” 厨房里的声音停了一瞬,然后是锅具叮嚓的响声,火被重新打燃,最后一道菜下锅,油花滋啦。 黎鹦微微牵起唇,重新蹲下去,一手动作很轻地握住小女孩的手臂:“那你想让他消失吗?” 面前人的表情明显迷茫。 黎鹦缓慢开口:“其实有时候,让一个人消失并没有那么难哦,只需要在无意中,握着这样的东西,捅进他的脖子——” 一把剪刀被塞进女孩瘦小的手掌,黎鹦另一只手精准地按住她脖子上突突弹跳的动脉:“就是这里,不要记错啦。” 她轻巧地眨了两下眼:“一开始,他可能还会挣扎,但是很快,他就不会再动了。” “那样,他就会彻底消失在你和妈妈的生活中,你成功地保护了妈妈哦。” 不远处还有女人炒菜的忙碌声,窗外有鸟在防盗网上短暂停留,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多看了几眼卧室里奇怪的两个人,又拍着翅膀飞走了。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家里却突然出现这么个人,用平静得没有一丝语气波动的态度说了这么一番令人脊背发凉的话,小女孩的目光逐渐惊惧,干巴巴地开口:“这、这是……” 这是不对的,这是在杀人。 “啊。”黎鹦注意着厨房里的声音,在那些可以充作掩饰的嘈杂彻底停下之时,她松开小女孩,耸肩轻笑,“我开玩笑的。” 周聿安和文曼简单交谈过后回家,打开门时,黎鹦刚好从玄关探出个头:“叔叔,你回来啦,今天我做了饭哦。” “你做了饭?” “是啊,你快来尝尝好不好吃。”黎鹦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进屋了,靠近厨房门的餐桌上摆了两盘菜,卖相看上去居然不错。 周聿安狐疑地接过递到手边的筷子,在黎鹦期盼的目光中尝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他奉行鼓励式教育:“很好吃。” “是吧。”黎鹦有些小得意,心情很好地从背后搂着周聿安的脖子,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 周聿安一拍她的手背:“你不吃饭吗?” “我吃过了。”黎鹦摁住他的左手,“为了试味道都吃饱了,毕竟,我可不能让叔叔吃到难吃的饭菜啊。” “那就去背书复习,不要捣乱。” 黎鹦的语气很受伤:“这怎么能算捣乱呢叔叔,我是怕你无聊专程在这儿陪你呀,你不感动吗?” “这样我没法吃饭。” “哦,那我换个方式吧。” 黎鹦绕到他面前,爬到人的腿上坐着,懒洋洋地窝进暖烘烘的怀抱里。 周聿安握着筷子欲动又止:“小鹦。” 黎鹦可怜巴巴地抬头:“这样也影响吗?” 算了。 周聿安单手揽住她的腰让人坐稳,不去管了。 黎鹦安静了一会儿又完全静不下来,手伸进周聿安的衣服下摆,摸到手下光滑紧绷的肌肉上错落布了些大小不一的伤疤。 “叔叔,你身上好多伤啊。” “嗯。” “叔叔,以后不要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周聿安没理这句话。 “还有哦叔叔,你要开心一点呀,我最近很听你的话的,不要难过了。” 黎鹦饶有兴致地按着周聿安上下滑动的喉结玩,行动和表情一点也不像她嘴上说的那么担心他,愈发显得那不过是随口一说,像是唬小孩玩的。 “叔叔,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 叶七七在认真思考,如果是她动手杀掉爸爸,妈妈会不会伤心。 比起同龄人来说,她确实是一个很早熟的孩子,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年龄达不到犯罪量刑的标准,所以她不会进监狱。 但是那之后呢? 就算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那她们又该怎么生活呢。 十岁的年龄带来眼界的局限,她难以去想象事情发生之后自己生活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件事情一定会闹得很大,传得很开,街坊邻居都会知道,说不定学校的同学也会知道,那她在学校一定会过得比现在还要糟糕。 妈妈会带着她搬家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吗? ……但如果,妈妈害怕她呢? 如果妈妈因此而厌恶她,远离她,她又要怎么办? 她还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0026最终 黎鹦度过了几天宁静的日子,顺利完成了期末考试和挑战杯初赛。 她揉着写卷子写到酸痛的脖子回家,踏出电梯拐到家门口的那一刻,最先看到的是贴在深色防盗门上的纸条。 上面是一行潦草丑陋的字迹,字尾飞扬,能看出写字人的心浮气躁。 「我知道你和这个男人的秘密,不想我散播出去,今晚八点就带上三万块钱来澄江边栈桥,不要报警,不然你知道后果」 黎鹦都要看笑了,简直像是什么电视剧里学来的发言,看着根本没有一丝威胁性,倒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她伸手撕下字条,指腹摸到背面不同寻常的硌手凸起,就翻过来一看,挑了挑眉。 一张和字条贴在一起的很小的照片,是楼梯间从下往上仰拍角度下,她和周聿安在门口抱在一起的画面。 看上面两个人的穿着打扮,黎鹦瞬间就能猜到是什么时候、又是谁拍的。 大概就是一周前,她被楼上吵架的动静吵醒,周聿安上去劝和,六楼女人的丈夫先下来。 现在看来,他当时没有直接走,而是躲在下面的楼梯拐角偷看她和周聿安的动静,然后拍下了这张照片。 也不知道他是打听到了什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张照片会给他们带来威胁,又不敢直接找上周聿安,病急乱投医到选择用来敲诈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她。 黎鹦轻嗤一声,嘲笑他真是有够蠢的。 不过也刚好,省得她还要费功夫去亲自找他了。 周聿安收到黎鹦的消息,开车到了澄江边。 栈桥口,穿着深棕色外套围了红格子围巾的人正手揣兜和旁边的人聊天。 周聿安认识他们,澄江边上的老渔民。 他停好车走过去,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就已经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那挣钱吗?” “挣不到钱哦,要禁渔了嘛,以后不能在这儿捕了,得出海才行了。” “那确实没办法,爷爷,我看你们晚上渔船就停在这边,栈桥口这儿也没监控,不怕丢啊?” 大爷挥挥手:“谁偷我这条破船啊,再说了,那还有航标监控的嘛。” 他指了指身后江面上飘着的红白航标。 黎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笑了笑:“这样啊。” “在这边干什么?”周聿安已经走到黎鹦身边,挡在风口的位置。 “聊天。”黎鹦抬头往后看他一眼,又和前面的大爷挥手,“我们走了,爷爷再见。” 大爷乐呵呵地和她一挥手。 “好不容易考完了,我们去吃烧烤吧叔叔。” “你专门叫我来这边就是为了这个吗?” “是呀。”黎鹦挽着周聿安的胳膊,两人在沙滩上慢悠悠地一踩一个脚印,她指了指江岸边的露天大棚烧烤摊,“就在那儿,听说很好吃哦。” 大中午没有几个人会来这儿吃烧烤,棚内忙里忙外的都是店员,在准备晚上用的食材,韭菜上还带着清亮的水珠,看上去新鲜得很。 他们要了一张桌子,周聿安把凳子擦干净后才让黎鹦坐:“点菜吧。” “嗯,我看看。” 菜单也很简易,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和字体,白纸黑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黎鹦刷刷点了一堆,对面周聿安在烫杯子,分心和她说话:“你之后还有什么事要忙吗?” “之后?应该没有了吧,等过几天比赛结果出来…唔,可能会去雾凇山滑雪。” 黎鹦想到这个,看向他:“叔叔,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们肯定是几个同学一起,周聿安并不想去凑热闹,继续低垂着眼:“不用了,你好好玩,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去准备。” “好吧。” 串很快上来,黎鹦不爱吃辣,要的微辣,烤得深褐冒气的肉串上均匀地撒了孜然粉和芝麻增香,零星飘点鲜红的辣椒面,只有咸香的味道。 周聿安明显没有食欲,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犹豫着开口:“过几天,你和我去……” “去哪儿?” 或许还不是时候。 他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放下话头:“算了,之后再说,先吃饭吧。” 吃完饭,黎鹦并不和周聿安回家,说还和同学有约,晚点回去。 她背对着江岸微微笑着,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就盘旋在心头的不安和恐慌突然发酵,周聿安几乎是在话音落的下一秒就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黎鹦的目光变得不明所以。 “…什么时候回来?” “啊,说不定呢,或许很早、或许很晚。” 相贴在一起的皮肤被江风灌得冰凉,僵硬通红的指节终于还是松开:“不要待太晚,需要的话叫我去接你。” 黎鹦看着他,这几天她都很善良地没有闹他,但这人一点好转的迹象都不见,每天还是那副表情恹恹情绪不高的样子,黎鹦看到过他手心捧着一堆药片顺着冷水就灌下去,真有几分吃药把脑子吃坏了的感觉。 真是可怜。 黎鹦靠近一步,用上次拥抱的姿势揽住周聿安的脖子,摸摸他后脑长得更长了些的头发,把人的下巴搁到自己颈窝,语气缓柔:“好哦叔叔,你别担心。” 夜幕降得很快。 澄江岸外,公路上车流如织,今晚有小雨,细丝一样飘落到飞速疾驰而过的车窗上,把城市的霓虹灯光洇开成大片不规则的色块。 黎鹦打着伞蹲在栈桥口,目光无波地注视着一辆又一辆从面前开过的轿车。 数到第三十七辆时,旁边突然站了个人。 黎鹦把伞一偏,侧仰着头去看他。 包裹严实的人对他一伸手,开口是中年男人沙哑难听的声音:“东西。” “什么东西?”黎鹦转转手里的伞柄,“你要什么?” “别耍心眼。” “唉,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又是干嘛的?” 带着口罩的男人死死盯着她半晌,最终败下阵来:“我要的钱,三万块……” 啪—— 一滴浓重的雨水在伞面上拍开,黎鹦还望着他,缓慢地笑了一下:“是你啊。” 她站起身,却是摇头:“我没有哦,你说的东西。” 男人彻底沉不住气:“你耍我?” “你好奇怪啊,我看上去像是什么有钱的傻子吗,三万说拿就能拿得出来?” “你别和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光身上这件衣服都要两千多……” 黎鹦挑眉,她还真不知道这事,衣服是周聿安买的,所以这人自己一件几百的衣服穿两三年,倒是每年都给她买这么贵的。 算是意外收获了,黎鹦继续和他扯东扯西:“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吧。” “你的照片还在我手里,你信不信……” “哦,你去发啊。”黎鹦静静地撑着伞:“看是我先身败名裂比较快,还是你先因为敲诈勒索入狱比较快?” 惨淡的路灯下,男人的眼神惊疑不定:“你、你报警了?你怎么敢……” “还有别的呢。”黎鹦摇了摇手里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来的手机,显示屏亮着微弱的白,上面的线条正缓慢跳动。 录音界面。 男人下意识伸手就要来抢,黎鹦往后一晃让他扑了个空:“你说,这能当证据吗?” “靠,你个不要脸的婊子,和自己叔叔搞在一起还敢这么……” 气急败坏到开始辱骂了。 黎鹦嘴角的笑意慢慢落下去:“你也差不多啊,社会低层的渣滓败类,还有脸骂我呢?” 男人喘着粗气看她。 黎鹦收回手机抬脚就要走:“剩下的话还是去警察局说吧。” 扑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伞柄哐啷坠落在地,夜幕之下只能看见栈桥口边,昏黑的水面上泛起的水花逐渐退去,又恢复死沉的寂静。 站在岸边的男人如梦初醒一样后退了两步,脚步踉跄。 “不是、不是,你自找的,你自找的……” 夜风雨声吞噬他神志不清的话,昏沉的天幕静静注视着男人慌张逃窜的背影,栈桥口恢复寂静。 * 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妈妈已经睡下了,叶七七躺在卧室的床上,静静想着。 她不能直接动手,那样会带来难以预估的麻烦和复杂纠葛。 所以她一定要想出一个更好的、完美无缺的、可以瞒天过海的办法,悄无声息地除掉那个讨厌的人。 最好的……莫过于制造一场意外。 可是又该怎么去设计这一切? 她从床上翻坐起身,目光茫然地在看不清布局的室内梭巡一圈,然后落到墙壁书架上,她无声无息地下了床,挨个翻看过去。 《睡前读物》《小学奥数》《菜谱大全》《动物世界》…… 她的目光停在其中一本上定住。 脑子里,鬼魅的想法逐渐成型。 0027叔叔 夜雨不停。 警车开到了小区楼下,尖锐的鸣笛和红蓝的灯光划破长夜寂静。 现场早已封控,有警员进出记录着,还有人疏散围观群众,维持秩序。 楼层较高的一户人家大门敞开,警戒线拉在门口,室内惨烈异常,大片的血迹洇开在砖石地板上,隐约可见残破不堪的躯体和断肢,像是被什么动物啃吃过一样。 黎鸣赶到现场时有点晚,他简单向记录员了解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接着问了一句:“那对母女呢?” “在警车里呢,小周在看着。” “李凤英……叶七七,是吗?” 警车里身形消瘦的女人搂着女儿点点头:“对,警察同志,笔录刚刚已经做过了,我们还要做什么吗?” 丈夫死得那么惨,眼前人的反应却平静得有些诡异,不光是女人,还有她的女儿也是,在母亲怀里睁着黑蒙蒙的眼珠看人,脸上一点恐慌害怕的情绪也无。 “没什么,接下来还需要再调查一下这件事,你们要是今晚没地方去,可以先去警局休息。” “这样啊,那麻烦你们了,警察同志。” “冒昧问一句,您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为什么?” 李凤英愣了一下,肩膀微微抖动,嘴唇蠕动过后吐出沙哑破败的音调:“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警察同志,如果你知道他一直对我们母女做什么,你就能理解,我现在只感觉到解脱。” 她往上捋开了一点自己的衣袖,青紫的痕迹清晰可见,好多新旧伤迭加在一起。 “抱歉……” “没事,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工作。” “叔叔。”一直在母亲怀里默不作声的小女孩突然开口,清澈的黑眸里只有纯粹的探究,“我爸爸死了吗?” “七七。”李凤英搂紧女儿,冲面前的人赔笑:“不好意思啊警官,我女儿她不太会叫人。” 她低下头和女孩说话:“要叫哥哥,也别问那个问题了,有妈妈在。” “可是妈妈你以前不是说,大十岁以上就要叫叔叔吗?” “你这孩子……” 平常不过的对话,却无端诡异。 小女孩又转过脸:“叔叔,我今年十岁,你呢?” 周聿安压下心头的疑虑,温和地笑笑:“我二十一,确实是大十岁以上,可以叫叔叔,没关系。” * 黎鹦在水中睁开眼睛。 江岸边路灯的光漂浮在水面之上,安静地闪烁、摇曳,像落了一把华丽的碎金,若有似无,迷茫地蠕动,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她像被诱惑,长长地向光所在的地方伸手,然而只捞到一把寒凉的江水。 厚重的大衣浸水,像巨石一样压在身上,如同冰锥铁锁一样死死地箍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半分。 如果就这样一直沉落下去,会落到水底吗? 她会就这样死去……还是会,看见妈妈? 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遥远的岸边传来有人扑通入水的响动,被灌满江水的耳朵却只能听到水下怪异的寂静。 黎鹦能看见水面上的灯光被搅散、碎裂,有一道人影落下,正拼命划开寒凉江水的桎梏,向她的方向游来。 她同方才一样伸出手。 然后那个人拉住了她。 力道之大,黎鹦仿佛能感觉到在他身体里奔涌着的血液,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肉熨贴进她的身体,指骨的形状像烙印一样留在她的腕骨。 她没有任何抗拒地被他拉着向上,向光源所在的地方游去。 医院病房。 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脑袋旁边是挂着点滴的吊杆。 黎鹦看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往下落的药水发呆,前方的门被人推开,周聿安拿着病例单走进来。 “叔叔,为什么我要挂水啊?” “你有点发烧,得把热退了。” “有吗?”黎鹦一摸自己额头,同样升温的手掌当然试不出来真实的温度,周聿安靠近,把她的手拿下掖回被子里。 “那个男人回了一趟家,拿了钱后又跑了,警方还在搜寻,应该很快能抓到。” “哦,叔叔,那照片……” “我解释过了。”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和警方解释的,但是黎鹦也不在乎,不需要她费心费力忙活更好。 周聿安在病床边坐下,拿着水果刀削苹果,刷刷声音落下,他没办法把苹果皮削成连接不断的,几乎一秒就要断掉一截。 黎鹦抱着被子看他:“叔叔,你开心吗?” “开心?”削苹果的动作一顿,周聿安迷茫地抬起眼:“黎鹦,我为什么要开心?” “因为事情解决了啊,以后楼上就不会再有那些吵人的声音了,她们也不会再挨打了不是吗?” “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啊。” 周聿安把削得坑洼不平的苹果分成块,放进储物柜上的盘子里,然后他抬头,看向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人,再次脱口而出那句问过无数次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反应和黎鹦预想中完全不同。 他脸上的表情绝对不能被称之为开心,甚至是一丝上扬的神情也没有,低眉敛眼,嘴唇紧抿,隐隐有怒容。 黎鹦也沉下心:“你不是想帮她们吗,这样的结果不好吗?” “我说过你不要掺合这件事。” 周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况且你明明答应过我,听话一点,不再做这些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不守承诺?” 带着怒意的质问在冷寂的病房里回响。 黎鹦已经完全高兴不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叔叔,你是在对我生气吗?” 泛着冷意的尖锐头疼随着她的话一起凿入大脑骨缝,周聿安用力闭眼挥去异样的感觉:“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要不是我赶过去看到,你打算怎么办?万一你出事了……!” “可是叔叔,你为什么对我生气?” “我……” 黎鹦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突然牵起一个嘲讽般的笑:“你还是觉得,我做错了是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 这几天她都在做什么? 想让周聿安高兴? 她明明还有无数更好的方法去处理这件事,可是最后呢? 那天去601说的话不过是出于恶趣味随口一说罢了,黎鹦从来没想过对方会被自己的三言两语煽动,也从来没把这个方法放在备选方案里过。 结果她还没开始布局,对方先找上门来,她干脆将计就计,设计了这么一出戏,甚至把自己都当成计划中的一环。 她会游泳,所以当然也知道在冬天落水有多危险。 蠢到不能再蠢的下下策。 坠入澄江的时候,她想到了很多东西。 那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和周聿安的初识有多么扭曲难堪,久到她都快忘记,那时候,妈妈还在她身边。 所以人在濒死之际真的会像走马灯一样回顾自己的一生吗?为什么她只能看到那些残破的、丑陋的、痛苦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就那样沉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这一切都太没意思了。 可偏偏又是周聿安,出现在她面前,拼了命一样地要救她。 她还以为,周聿安很讨厌她呢。 被他带着往上游、意识将散的时候,她已经放弃去深究为什么自己要选用这么一个愚蠢的办法了,反正做就做了。 可是现在,她才觉得自己可怜。 这种心情和第一次去到陈青竹家,见到那只玄凤鹦鹉时的心情一致。 她当时看着被关在笼中、学人说话供人逗乐的鹦鹉想,好可怜啊,它只是一只鹦鹉。 ——好可怜啊,黎鹦。 0028黎鹦 妈妈可能要进监狱了。 叶七七坐在警察局休息室,悄然听着外面人的闲聊,他们的声音很小,估计以为她在专心写作业,没想到她会听见。 “不是说是意外吗?” “一开始是这么说的,但就是调查出来不对劲了呗,那狗是她故意买的,她知道那有狂犬病还往家里带,可不就摆明了是要把那男人咬死吗?” “最毒妇人心啊。” “也别这么说,谁让她家那男人家暴呢,自作孽不可活呗。” “啊,陈姐,你来找黎队长啊?” 谈话声到这里停止。 打扮温婉的陈青竹出现在门口,手里挎着保温盒,笑着和两个小警员打招呼:“是啊,他还在忙吗?” “在审讯室呢,估计吃盒饭了都,陈姐你先进来坐吧。” “那孩子是?” “就狂犬病发作的狗把丈夫咬死了那个案子的孩子,现在又查出来说她妈妈可能是凶手,可怜这个孩子啊,才这么大点。” 她还是没能把这件事策划成完美的意外。 妈妈被查出来了,也许会被关进监狱里。 那她呢? 她会被送到孤儿院、还是其他地方? 她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亲人了。 叶七七攥紧了手里的铅笔,无意识地把手下的作业本戳出一个洞坑。 她听着外面的聊天声,目光落到面前擦得锃亮的玻璃窗上,看清了上面一个盘发女人的倒影。 陈青竹,负责她妈妈案件的刑警黎鸣的妻子,很温柔善良,有同情心。 如果真的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会愿意可怜可怜她吗? * 周聿安再见到那个叫叶七七的孩子时,她妈妈已经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这还是酌情考虑后的结果,毕竟作案手法极为恶劣,没被判死刑都是那个无偿援助的好心律师据理力争来的。 但陈青竹和黎鸣决定收养那个孩子。 周聿安一直觉得很奇怪,他没办法说清这种怪异的不安来自哪里,但他就是莫名觉得那个孩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开车到当初案发、现在已经结案后重新打扫干净的住宅,陈青竹和叶七七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她之后就要搬到陈青竹家,作为他们收养的女儿。 周聿安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陈青竹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让她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收拾走。 真是奇怪。 她们认识明明不久,但却已经好像亲母女一样亲昵。 周聿安走进去,打过招呼后帮忙搬东西下楼,放到车上一会儿一起拉走。 卧室布局如常,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却在那件事情发生后无端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萧索气息,周聿安路过门口,看见里面只有小女孩背对着他站立的背影。 她正仰头看着书柜,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聿安微微挪动步子进去,她立马回头,露出一个轻笑:“啊,叔叔,谢谢你来帮我。” “没关系,你在看什么?” “这些书。”叶七七的目光转回书架上,但是很快摇了下头,“就不要了吧。” 她转身出去。 周聿安还站在那儿,目光落到过她刚刚注视得最久的地方,那儿并不是书,而是一盒碟片,封面上,是野狗撕咬同伴的画面。 周聿安很快通过编号查到了那盒碟片的内容。 是关于狗类的介绍科普类碟片,一盒二十一张,知识覆盖面很广,他知道其中有一张是关于狂犬病毒的介绍,也是李凤英犯罪的诱因。 她在审讯中说,那是她买给女儿的科普类碟片,有一天回家时看到女儿正在看,这才萌生了要用那种办法杀掉家暴丈夫的想法。 没有任何逻辑漏洞,碟片也是一年前买的,看上去就是偶然得来的计划。 在这个年代能买到碟片的地方不多,周聿安去桐江中心街问了一圈,都没有买到。 但是有一个店家叫住了他,说碟片没有,倒是有相关的书,也是狗类科普的,卖得很好。 他抓住对方话里的线索:“怎么就卖得很好了?” “那肯定好啊,上至七八十岁大爷下至十岁小姑娘都爱看,你来不来一本?” “……十岁小姑娘?” 店长抽出一沓科普杂志指给他看:“就这些咯,前段时间有个小姑娘专程来买的,说感兴趣,当时全都要了。” 如果事情真的如周聿安推测的那样,那就有些过于可怖了。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份推理,只能采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就是现在这样,陈青竹去警局给黎鸣送晚饭,他借口来拿份上次落下的资料,留在这里。 家里只有他和叶七七。 或者说是,黎鹦,她改名叫黎鹦。 “叔叔,这些是什么?” “你不认识吗?” 黎鹦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没看过这些东西。” “撒谎。”周聿安看着她,心里原本只有四五分可信度的推理正以难以言述的诡异速度往上攀升,他竭力按捺下心头的惊惧,“这是你在那个案子之前自己去买过的书,难道不记得了吗?” 黎鹦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转到茶几上的一沓杂志,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眨了下眼:“好像、是看过,但我印象不深了……” “为什么买这些?” “只是、只是要……” 周聿安打断她:“你妈妈说是学校要求的学习,是这样吗?” 黎鹦反应不及,呆呆地应了一声:“哦,好像是。” 心头的巨石沉闷落地,再不可思议的猜测也在这一刻成了真,周聿安却没有感到解脱:“又是撒谎,你们学校根本没有要求过这个,是你自己去买的。” 他在即将触及恐怖真相的惊惧中表现得前所未有地冷静,从那一沓杂志中抽出一张纸。 上面是小孩子稚嫩的简笔画,铅笔的痕迹歪歪扭扭,线条断续,却还是可以轻易看出上面的图案,一条野狗撕咬着男人。 画面上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夹克外套,黑色的长裤,右脸上有一颗过于显眼的黑痣,一切标志都和那晚死在狂犬病发作的野狗撕咬下的男人对应。 那是他在后面再去黎鹦原来的家中找到的,夹在一本不起眼的《动物世界》里,要不是他翻到,恐怕会在不久后一起被卖到废品站。 周聿安的语气沉闷颤抖:“是你故意这么做的,你查了大量的资料,制定了那个计划,然后在你妈妈面前放了那个影片,又让她看到这幅画,是你在暗示她,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每说出一个字,他心里的悚然就多上一分,最后近乎颓然:“你才十岁、你才十岁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无人应答。 周聿安机械般抬起头,面前,黎鹦背对着窗外的日光,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就像是往一潭死水中投入的石子,丛林的寂静被打破,好像能吞噬万物的黑暗中,野兽彻底露出獠牙。 然后周聿安看见她缓慢地皱了一下鼻子,这个动作牵扯到面部皮肤,带动左边脸颊上竖直排列的两颗小痣像荧荧鬼火一样颤抖。 她说:“那又怎样?”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没有善恶、只有纯粹的天真:“难道我做错了吗?” “当然错了!” “哦。”黎鹦又应了一声,点点头问他,“那叔叔,我会坐牢吗?” 周聿安语气颤抖:“会的,这是犯罪。” “叔叔,你也在撒谎啊。”黎鹦突然笑了,一个嘴角往上牵动的表情,“我才十岁,怎么可能会坐牢呢?” 良久的对峙。 周聿安的胸腔剧烈起伏,不安感撕扯着肺腑,好像要冲破皮肉:“就算你不会坐牢,我也会说出去的,你必须要去接受正确的教育和改造,你不能留在我老师的家里……” “不要。”黎鹦开口打断他。 然后周聿安听见了哽咽的声音和哭腔:“不要这样对我,叔叔。” 刚刚还挂着恶意笑容的人此刻收回了所有外放的情绪,眼泪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滚落,周聿安仿佛都能听见泪水溅落地板的声音。 “我只是…我只是想摆脱那样的生活,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好不容易才能重新开始,我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活着。” 周聿安看着她哭着撩起自己的衣袖,白皙皮肤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叔叔,这些伤落到身上的时候,都很痛。” “陈阿姨很好,黎叔叔也很好,你能不能也像他们一样,对我好?” “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求你不要说出去,不要那样对我。” 黎鹦往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那样死死地攥住,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往下挖出一个半月牙形状的小槽。 只是这样,周聿安都感觉到了疼痛,那她身上的那些伤又该有多疼? 黎鹦最后用绝望央求的哭腔和他说话:“求你了,叔叔。” 他没办法拒绝。 他没办法开口说不。 那是周聿安第一次做出违背自己道德底线、违背社会法律规则的决定。 无论过去多久,他都能清晰地记得这一天,那是弦断、破碎的声音,铁轨上平缓行驶的火车做出唯一的错误决定,隆隆脱轨,将自己撞得四分五裂。 所以,一切罪孽由此开始。 0029将死(h) 床头的闹钟发出尖锐报时。 午夜十二点。 黎鹦从床上直起腰身,摁掉了响个不停的闹铃。 然后她收回手,将因为动作而垂落下去的发丝重新别回耳后,一手撑在周聿安的胸膛上,缓慢地落臀,将下身相连的性器吃得更深。 “叔叔。” 周聿安握住了她的手腕,眉目似欢愉、又好像痛苦更多。 “……小鹦?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又要给他下药? 交合处泥泞不堪,水淋淋的性器在动作间从穴中抽出一截,又很快随着臀部落下的动作被重新吃回穴中,皮肉紧密贴合之际发出清脆啪声。 黎鹦漫不经心地摸过他身上大小不一的伤疤,恶意地用指甲划过肌肉纹路,施一点力,掐进皮肉中,割开道道血痕。 有细微的血珠从破皮的伤口涌出,很快凝固干透。 “我想做啊。”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我明明不会……” 他明明不会拒绝。 身体被药物折磨得厉害,偏偏黎鹦动作温吞缓慢,柱身每次只堪堪抽出一小截,又在人往下坐的姿势中顶凿开内里紧绞的穴肉,严丝合缝地贴着内壁厮磨拉扯。 这样不紧不慢的快感完全无法浇灭体内折磨难填的情欲深壑。 黎鹦随心所欲地在他身体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新伤,语气恶劣带笑:“因为我喜欢这样啊。” 她陡然加快骑乘扭腰的动作,下身穴口被紧绷成泛白的肉环,死死箍住被欲火折磨而青筋鼓胀暴起的肉茎,每一丝褶皱都好像有生命一样绞磨吸附起柱身,却只能把情欲勾得更高。 腿根湿淋淋一片,全是从被阴茎插得满胀的穴中溢出的粘腻水液,随着起伏的动作蹭乱到皮肤上,在少女白软阴阜与男性青筋狰狞的阴茎根部牵连出暧昧的银丝。 黎鹦的大腿紧紧贴在周聿安劲瘦的腰旁,在觉得舒服时也忍不住蹭着他腰间有着凹凸不平伤疤的皮肤磨动,阴阜下方充血鼓胀的阴蒂在男人下腹青筋上滚动,险些要将最上层的皮肉磨开,暴露出内里艳红快滴血的蒂珠核。 静燥的室内只有肉体碰撞的啪啪声以及交织回荡的喘息。 明明是这样几乎要融为一体的紧密相贴的动作,周聿安却还是感觉到痛苦,那种痛苦不来源于身体,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窒息。 他徒劳喘息着,紧攥住黎鹦一直给他施加疼痛的手腕:“小鹦,你在生我的气?…为什么?” 她不高兴。 他能感觉出来,她是带着怒意在给他惩罚,不想让他得到解脱,而是想要他在磨人的深渊中溺毙。 黎鹦突然轻嗤了一声,用力挣开手腕的桎梏,他被药物剥夺身体的力气,一瞬间难以再次反制。 她的手指慢慢来到男人不安颤抖的喉结,指尖将那块软骨用力往下摁,不适的窒息感立刻尖锐裹住他的咽喉。 “咳、小鹦……” “叔叔,我现在不是很想和你聊天。” 比起男性宽厚的肩背的明显强壮的身躯,黎鹦常年锻炼的手臂虽然有力,但手掌落到周聿安的脖颈,对比之下还是显得太过细弱。 可偏偏就是这样,纤细的指节缓慢附上男人因苦痛折磨而青筋暴起发红的脖颈皮肤,寸寸咬合,指腹贴上飞速不安弹跳的动脉,喉管软骨咯抵着手心。 奇异的、暴虐的、矛盾的美感交织冲突。 黎鹦手指略一施力,陷进周聿安颈侧皮肤,那块立马绷出往上攀涌的红,浓重似要滴血。 手心的喉结开始上下滚动,又被她用力压下,冷静地剥夺他的每一寸呼吸与开口的可能性。 偏偏她这样对他,下身本就堵满了穴腔的性器却涨大了一圈,龟头不安地弹跳,茎身皮肉贴满了穴肉慢磨,好像分不清窒息的恐惧与性欲,又好像是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要学着这根性器的主人一样安抚坐在他身上的施虐者。 黎鹦总是喜欢这样的。 她喜欢占据高位,喜欢看原本冷静自持的人失控、打破所有禁戒。 她根本不需要周聿安拯救。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因为自己而堕落、甚至因为她而赴死。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或许会为他流下一滴真情实感的眼泪。 但是周聿安却没有让她满意过,他没有一次顺着她的心意走过,在她终于做了一件来之不易的好事时也完全没有如她想的那样妥协赞同。 她当然会不高兴。 她讨厌有事情不按照自己的掌控发展,她讨厌周聿安总是要和她站在对立的方向。 所以现在,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下手,永远地摆脱他。 但是周聿安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那种悲伤的神情,她在他脸上看到过无数次,好像他总是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深棕色的瞳仁脆弱无光,表面蒙着痛苦而漫上来的泪,就好像是那晚的澄江水,寂静无言地流淌。 黎鹦看着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窒息太久,失去空气的肺部无法支撑身体运作,只能无力地张合,将最外层的皮肉撑得红透。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死。 可是直到最后,周聿安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有关后悔、或者是求饶的神态,他的眼神那样安静纯粹,不含任何情绪。 他甚至还微微张开口,像是有话要和她说。 黎鹦都能猜出他到底要说什么。 ——没关系,如果你想,杀了我也没关系。 她猛然松开了手。 呼吸灌进喉腔,本该温柔抚慰的空气化作钝痛生锈的刀片,割破喉管内壁,留下无数细微却又不容忽视的伤口,呼吸间全是浓重的血腥气。 出于身体的本能,周聿安剧烈地呼吸,胸腔起伏,心脏沉闷跳动,一下又一下震痛肺腑,好像还没从濒死的感觉中恢复。 黎鹦看着他喘息、呛咳,额头青筋凸起,细密的汗攀升而上,眼角泪意滂沱。 脸上的红缓慢地消退,最后又恢复成苍白的颜色,比平时更加颓丧可怜,看着真像是死过一次一样。 她觉得没意思,从他身上起身下去,目光落到他腿间软下去的性器,突然笑了一声,好心地替他取下安全套,指尖捻起提到他面前。 “周聿安,这样,你也能射啊。” 就在刚才将死的一瞬间,身体还在遭受情欲与死亡折磨,意识却分崩离析,眼前的白光不知道是高潮的快感还是死神的镰影。 在穴肉窒密的绞缠中,快感与死欲混浮拉扯,晕开在一起难以分辨,不知死活高涨的性欲带动肉茎鼓胀、龟头弹跳着抵着穴肉射出精液。 黎鹦把手里的东西丢到他身上,扯动唇角:“你真恶心。” 0030雾凇山 “干杯!” 雪山上的民宿,暖炉打起,窗外白茫茫雾蒙蒙一片,室内却烘得暖意十足,穿外套都嫌热,得脱下去只留一件毛衣,再挽起袖口。 挑战杯初赛顺利通过,他们一行六人按原计划来雾凇山庆祝。 辛濡煮了红酒分给一人一杯,嘱咐大家少喝点,一会儿还得去滑雪。 “小鹦,你给我看看你的手臂。” “嗯?怎么了?”黎鹦任冯绮撩起自己左手的针织衫袖子,底下冷白的皮肤顷刻泻出,一团淤伤早就淡不可见。 那还是张经纬那件事留下的伤,已经好了八九分了。 那件事被警方封锁了消息,学校知道的人不多,但也有小道消息传出去,真真假假含混在一起,只有冯绮从她这儿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差不多要好了。” 黎鹦笑笑:“都说了不严重。” “那件事真是太危险了吧,没想到他是个这么恶心的家伙,进局子都便宜他了……” “好啦,不聊这些了,好不容易来就好好玩玩吧。” “真是,谁身上没受过伤啊,那么点伤还在那儿看半天,搞得好像多严重一样。”一直靠在门边端着酒注意她们动作的向珂忍不住开口,讽刺一句。 冯绮疑惑回头:“你有毛病啊,我们俩聊我们的你在那儿一直看就算了还要冷嘲热讽,你暗恋我们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烦死了。”向珂说不过,又端着酒杯气冲冲走了。 黎鹦注视着她穿过内室,去换滑雪用具了。 「御寒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还有手套和暖贴,你身体刚受过凉,不要穿太少。」 是周聿安的消息。 那天过后,她就没怎么和他说过话,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忙活比赛的后续事项,倒是他像没事人一样照常给她发消息,言语之间的关切不假。 黎鹦单手拿着手机翻看这条消息,另一只手关上储物柜门,哐声落锁。 她没有回复。 “小鹦,你以前滑过雪吗?我才学还不太会。” 冯绮把滑雪杖夹在手臂和身体之间,空出来的手指死死地攥住了黎鹦的衣袖,声线颤抖害怕。 她们身侧,有人踩着滑雪板唰啦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寒风。 冯绮更害怕了:“好危险的运动……” “以前滑过,但我也不熟练。” 陈青竹养孩子追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又很尊重孩子的个人意愿,黎鹦学过散打、游泳、潜水等各项实用技能,滑雪也在高中时学过。 不过确实是过去很久了,这又不像其他运动一样可以随时练习,她穿好护具踩着滑雪板也要回忆好一阵才想得起来要领。 “王楚诚在那边,他不是说要带你吗?” 穿着显眼花绿色滑雪服绑着乌龟护膝的男生在她们右边站了好半天了,眼巴巴地伸长了脖子看着自己的女朋友。 “不行不行,我信不过他。” 这话说的,就是很相信黎鹦了。 冯绮整个人都紧紧地贴着她,好像靠着妈妈的雏鸟那样真的对她全然信赖,黎鹦不明白她这种信任来源于哪儿,但也好脾气地开始教她。 “腰不要弯……” “啊啊啊啊救命!” 黎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挥舞着手臂喊妈妈的冯绮,仔细思考了一下:“要不还是去找个教练吧。” “对不起小鹦,我太菜了。”冯绮可怜巴巴地揪紧了她的衣袖。 “…算了,再试试吧。” 试了好多次,冯绮终于逐渐找回之前的手感,已经能开始独自一人往下滑。 她兴冲冲地踩着滑雪板左右划拉着雪到黎鹦面前,取下护目镜,还没说什么,身后陡然被人撞了一下。 黎鹦捞住她,冯绮惊呼一声,两个人踉跄着倒进了雪里,细沙一样的雪花纷飞。 “真是的,这不怪我吧,谁让你们站路中间的?” 如果距防护网只有一两米的地方也能叫路中间,那大家干脆都别滑了。 冯绮气急转头,果然又是向珂,高高在上地抱着手臂看她们:“滑个雪练习半天,丢死人了。” “不是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我们练我们的,你掺合什么?” 黎鹦一言不发地先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雪花,拉住冯绮的手臂把人捞起来,才抬眼去看向珂。 她背对着身后的雪松林,瞳仁深黑目光幽幽地望一眼,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样子看着是真的生气了,向珂被盯得后颈炸毛,强撑着哼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算了,不跟你们计较。” 冯绮还想和她争论,黎鹦拉住她:“算了。” “可是小鹦……” “没关系,她最近不经常这样吗?估计是一个人,太可怜了。”黎鹦极缓地勾了一下唇角,盯着雪道上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的人无情绪地开口。 她们叁个其实是室友。 还有另外一个没出现在这儿的人,四个人一个寝室。 一开始,向珂和冯绮因为都是桐江有头有脸的有钱人家的独生女而迅速熟起来,理所当然地玩到一起。 但是渐渐地,向珂不再想和冯绮来往。 毕竟一个嫉妒心很重的人不能容忍原本和自己同水平的人处处高过自己,偏偏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朋友。 她慢慢地远离冯绮,和另一个人玩到一起,到后来甚至还想拉拢黎鹦一起孤立她。 黎鹦原本就不怎么在寝室待,因此不能理解为什么入学才两个多月她们就开始勾心斗角,当时只是从椅子上后仰着头看人一眼:“你是小学生吗?” 都成年人了,还搞孤立这一套。 向珂涨红了脸,而一直默默躲在床帘里不出声的冯绮却因此感动得眼泪汪汪,之后缠上黎鹦,一心想着“报答”。 真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大小姐。 * 黎鹦去了雾凇山。 周聿安一个人在家,总觉得冷寂得有些过分了。 除了茫然的孤独,还有心底不断涨大的不安。 黎鹦生他的气,而他却做不到就那么抛弃自己的原则,去认可她的行为。 而她不高兴的时候,不看着她,周聿安觉得很危险。 从市中心开车去雾凇山最快也需要八个小时,他就算现在出发,也只能明天早上到。 所以他不知道要不要去。 如果不去,黎鹦后天也就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那时候她还愿不愿意待在他这里…… “叮铃铃——” 昏黑下来的客厅,原本只有周聿安安静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出神,突如其来的铃声划破寂静,打断他的思维。 周聿安动作缓慢地接起电话:“喂?” 那头是个陌生的男声:“您好,请问是周聿安先生吗?” “我是。”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您能联系上黎鹦小姐吗,她的电话打不通。” “我是她叔叔,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会转述给她。”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为难:“这……” 周聿安语气平静:“她去雾凇山滑雪了,上面信号不好,而且手机有可能不在身上。” “她已经去雾凇山了?不行,得让她回来……” 对面人声音明显焦躁了起来,周聿安心下一沉,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了吗?” “这…算了,我就告诉您吧……” 0031信号 世界是由无数巧合堆成的必然。 黎鹦站在滑雪道最下方,右侧破洞的防护网前,冷静地思考出这么一句话。 不然要怎么解释,这一系列的巧合? 雾凇山的温度很低,为防止电缆冻坏,滑雪道上根本没有监控。 而她面前的防护网破洞是不久前人为破坏的,检修的工人还在路上,估计明天才能到。 更为不合理的是,在破洞之外,柔软蓬松的雪地上,有一个动物爪印的凹陷。 那不是猫狗会留下的爪印,边缘处挂着灰黑色的杂毛,不了解的人看不出,但黎鹦一眼就能认出,那是狼的脚印。 是从动物园跑出来的那只狼。 黎鹦认识那只狼,那是周聿安曾经带她去看过的,桐江市最大的动物园里,一只虽然年老,但毛色光滑、精神依旧的曾经的头狼。 当时的动物管理员热情地向她介绍说,它很喜欢雪松的味道,平时比较懒散不爱动,或许是还留有野性,危险程度比较高。 黎鹦却不觉得它危险。 她和关在笼子里的狼对视,只觉得它可怜。 它也不想待在这里。 后来黎鹦没再去看过它,直到前几天,那个对她格外热情的、留有联系方式的动物管理员发消息告诉她,那只狼从动物园跑了。 没人知道它是怎么跑出去的,胆小怕事的领导怕丢了饭碗选择封锁消息,不让人说出去,私底下派人去搜寻。 黎鹦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它。 它跑了这么远,避开城市的钢筋水泥,难道是为了来闻一闻雪松的味道吗?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不妨碍她利用现有的一切条件。 四下无人,黎鹦挽起袖口,露出被冷空气顷刻蒸出鸡皮疙瘩的小臂,比划了一下位置,靠近破洞处断开的钢筋线条,尖锐的一端抵戳上皮肤。 她面无表情用力划下。 钢筋把小臂割开可怖的伤口,皮肉外翻,大片猩红的血液涌出,滴落到雪地上,缓慢洇开。 黎鹦眉头都没皱一下。 做完这一切,她用脚尖扫了些雪把下方的红掩盖住,这才用另一只戴着防护手套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链,丢到雪地上。 那是向珂的手链,她白天对着冯绮的那一撞,把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撞丢了都不知道。 她把分寸掌握得很好,小臂的伤口没有割到动脉,血液很快在周遭过低的温度下开始凝固,不再往下滴淌。 黎鹦真觉得自己的脑子因为周聿安而变蠢了。 上次就算了,这次又是什么? 她以前做事,从来都不会这么毫无计划随心所欲,这事放给之前的她来看,就是完全无意义的自残行为。 但是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看着它们在半空中凝成白雾。 就当赌一把。 看命运是站在她这边,还是周聿安那边。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看那儿坏了,一时好奇就想过去看看。” 滑雪场外的民宿,冯绮帮着黎鹦给小臂上的伤口换药,一道割伤触目惊心。 “唉,那你今天是不是滑不了了?” “没事,昨天滑够了,我就去那边看看雪好了,等你们玩好了一起回去。” “那好吧。” 笃笃—— 门被敲响,冯绮起身去开,黎鹦放下袖子盖住小臂。 门外是向珂。 冯绮看到她先皱眉:“你又有什么事?” 向珂的语气没像之前那样不好:“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手链,那条绿宝石的。” “没看到。” 冯绮说着就要关门,向珂赶紧拦住她,又往里问了一句:“黎鹦呢,你没看到吗?” 黎鹦走到门边,好像无意识般重复了一句:“绿宝石?” “对,就是那条……” “啊,我也没看到,不好意思。”她好像恍然大悟一样赶紧否认,忽颤的睫毛却出卖了情绪。 “等等,你明明……” “都说了没看到啊,我要关门了。”冯绮不管她,啪地把门合上了。 “奇奇怪怪的,找手链都找到我们这儿来了。” 冯绮开始往身上套围巾和手套,黎鹦没动,目光从门框往下落,落到最下方门缝的地方,那儿还有一小团黑色的阴影。 她轻轻笑了笑:“说起来,我好像看到过。” “啊,那你刚刚怎么不告诉她啊?” “就在昨天晚上,我去的那个破洞的地方,不过那儿那么危险,手链又说不定早就被雪掩埋了,我也不能确定。” “算了,不想管她,她丢东西了我还高兴呢。”冯绮嘟囔一句,没注意到黎鹦还在看着门缝的位置。 那里,原来的一团深色已经阴影消失。 滑雪场外有观景台,旁边是棚子搭起来的小酒屋,也供人休息。黎鹦站在最外围的栏杆处,可以把整个滑雪场俯瞰进眼里。 现在时间很早,雪道还没开,冯绮被张经纬叫走一起去楼下找点吃食。 身后好像有人靠近。 随后一杯温热的液体贴上黎鹦的脸颊,她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转头看见的是辛濡。 他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 又是热红酒,黎鹦捧着暖手,和他聊天:“今天不去滑了,就在这儿看看——怎么一大早就给我红酒啊。” “暖暖身子,我觉得今天比昨天煮得更好,你尝尝?”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搞得像厨子一样,黎鹦也依言喝了一小口,沁香温热的液体从喉管滚滑进胃,确实很快能让身体暖和起来。 “说起来,早上就没看到向珂,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黎鹦耸耸肩:“谁知道呢?” “呜——” 极目望去,成片的雪松林中,突兀地现了一声动物的嚎叫。 绝对不是普通的狼狗那样简单。 叫声还有些凄厉痛苦,好像掉进猎人的捕兽笼般绝望。 辛濡也听见了这声音,有些疑惑和心惊:“什么声音这是?怎么…跟狼好像……” 黎鹦把手里的酒杯在旁边搁下,心跳逐渐响亮。 “不知道。” “我去问问。” 他转身走了,黎鹦还在眺望台边栏杆处站着没动。 与其说刚才那声是狼嚎,不如说是信号。 ——结局的信号。 她想要的结果,很快就能出现。 黎鹦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被纯然的白色包裹起来的滑雪场,目光越过逐渐多起来的人群,遥遥落到她昨晚去过的地方。 从山顶到山脚那么远的距离,她本就看不清什么东西。 但是在下一瞬,一个人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那儿。 多神奇,她居然没有一丝意外。 对方好像弓着身子在咳嗽,破碎嘶哑的声音被风声卷走。 然后黎鹦看着他缓慢地直起身,摇摇晃晃地踩在雪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走,身后蜿蜒开一串甚至能称得上顺直的脚印。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萧索寂静地穿过呼啸而至的沙砾与风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又稳定没有任何偏移地向上。 就好像是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一样。 黎鹦渐渐看清他的样子,黑色的大衣外套,同样的深色的高领毛衣打底,遮住脖子。 这样的穿着在冰天雪地里有些过于单薄,偏偏他腰背挺直,没有丝毫失态。 下一秒,他慢慢地抬起了头。 就像是知道她在这儿、知道她在看着他一样,周聿安的目光没有丝毫偏差地落到她身上。 两个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不算很近的距离,却隔着那么多无声的喧嚣,沉默地对视—— 就停在这一刻。 0032这首歌结束之前 周聿安在那个电话结束之后就直接下楼,开车,导航雾凇山。 可能有只狼跑到哪儿去了。 这是他得到的答案。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是干什么的,哀嚎了一句不会吧,也放弃抵抗了,任由他报警。 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要亲自赶过去。 黎鹦还在那儿。 但周聿安显然预料错了。 黎鹦没事,不仅没事,甚至还悄无声息地又送给他一个惊喜。 他从市中心开了一晚上的车赶到雾凇山,几乎是凭借着第六感和直觉进入滑雪场,绕进雪松林,然后从狼的口下救下那个女孩子。 赶来的搜寻人员没见过这场面,麻醉枪打不准,还是周聿安替他们开了这一枪。 他认识那个女孩。 以前见过一次,黎鹦的舍友、同挑战赛的成员。 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一晚没合眼的身体几乎快分崩离析,骨髓受到刺骨寒风的侵蚀,他在尖锐的痛苦中想起,他没有带能缓解疼痛的药。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拒绝搜救队员好意的休整邀请,一个人离开他们,往雪地上方走。 他要去找黎鹦。 “叔叔,好巧,你怎么来了?” 黎鹦从观景台下来,走到他面前,微微笑着和他说话,表情没有变化。 周聿安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心虚、后悔、害怕。 但是都没有。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我不明白,黎鹦。”这次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只有近乎绝望的无力。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事情会巧合到这个程度,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难道这次你要告诉我,这是命运吗?是上天都在帮你吗?” 周聿安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一个唯物主义的人开始怀疑上帝,精神已经坠在崩溃的边缘。 黎鹦只是看着他,缓慢地呼出一口白雾,看它们消散在空中,才用平缓没有起伏的语气回答:“我也不明白,或许就是你说的那样呢?” 这个赌局她没有赢,但周聿安还是输了。 周围人开始多了起来,有人在议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注意到那个穿着单薄的男人身形在风里摇摇欲坠,却又脊背挺直。 黎鹦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才又落回周聿安身上,突然开口问他:“我一直很想问你,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拯救我呢?” 她疑惑的声音穿破风声:“就因为小时候那件事吗?你觉得你做错了,所以要弥补吗?” 她多残忍,仅用叁言两语就否定他做过的所有:“可是周聿安,我并不需要你的拯救,如果你真的圣父心泛滥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为什么不去看看其他人呢?” “算我求你,你去看看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只为求个温饱的人、去看看那些每天叫苦连天祈求上帝的人,他们才会对你的善心感激涕零跪地磕头,而我不是。” 周聿安声音破败:“这不是一码事……” “哦,那是为什么?” 风声大了起来,寒凉刺凿一样戳进骨缝,快要冻住他僵硬的身躯。 黎鹦笑了一下,问了一句:“不会吧?” 周聿安终于艰难地抬起眼皮,还是那样包容温润的眼睛,穿过大半寒风碎沙,看清了她脸上一瞬不可置信般嘲讽的笑。 她说:“周聿安,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这是一锤定音的信号,沉闷敲击上他在胸腔里不安其位跳动的心,好像誓要将它粉碎一样用力。 他哑然地张口,在这一瞬失声,居然无法回答。 黎鹦脸上的笑慢慢收了回去,嘴角还往外扯着,是带了怜悯的冷漠:“如果真的是那样……” 她说:“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你也太犯贱了。” 大脑空白,颅骨嗡鸣,周聿安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用故意这么说,小鹦,先和我回去,这件事情我们之后……”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黎鹦面无表情开口,好像突发奇想那样和他说,“不如这样吧,你要和我打个赌吗?” 周聿安没接话,沉默地看着她。 黎鹦继续说:“你不是说……上天都在帮我吗,那不如就试试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就赌,在这首歌结束之前,这里会不会下雪。”她扬了扬手机,屏幕里是刚点开的音乐软件。 “如果你赢了,我就和你回去,但如果你输了,从此之后,就再也不要管我的事。”黎鹦问他,“你赌什么?” 周聿安知道现在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走,她既然开口了,那就一定是要做完这件事的。 而她会遵守自己设下的规则。 周聿安无法摸清这个赌约的逻辑,毕竟黎鹦的思维从来都和他不同,带着随性的跳脱。 而他当然想要赢得这个赌约,他也相信概率:“不会。” 今天不可能会下雪。 “你先选的,这很公平哦。”黎鹦笑了笑,手指往下点开音乐的播放键,“那我就赌……会下雪。” 那是一首纯音乐。 旋律很慢,节奏舒缓,钢琴声清脆,带有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黎鹦点完播放键后,就摁黑手机,转身将小臂搭去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下方逐渐热闹起来的滑雪场。 那件事情的处理多么迅速,甚至没走漏风声,没引起一点惶恐。 周聿安都要怀疑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自己头痛的幻觉。 所以现在他只能看着黎鹦。 他伫立在原地,从走到这里开始就没变换过位置和动作,身体都好像冰雕那样僵硬无知无觉。 但只要看着她,他就还能确定,他是活着的,因为黎鹦是真实的。 时间缓慢地向前走,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哪怕旁边偶尔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他们也没作出任何反应。 因为最后的结果将很快落地。 日头慢吞吞地烈了起来,照得整个滑雪场熠熠发光,也将黎鹦整个人映得朦胧温暖。 完全没有任何要下雪的征兆。 周聿安费力地思考出这个结果,突然很想靠近只有几步之遥的人。 很快,他就能带她回去,他的身上太冷,不能拥抱她,她会着凉,会不舒服、不高兴。 他应该先让自己暖和起来,然后才能触碰她。 他会带她去找文曼阿姨,进行专业的检测,会看好她,不让她再做出任何危险的、错误的事…… 第一片雪花飘落到周聿安的颈侧时,思考戛然而止。 那是细弱的凉,在贴上皮肤的那一刻就化开,被风裹卷蒸腾干净,好像从没造访过一样。 但是却不容忽视。 他终于把目光从黎鹦身上移开,望着极目之处的空寂,原本宁静的空中陡然落下纷扬的雪,洁白神圣,带有洗净一切污浊的力量。 黎鹦把手机摁开,指尖落下,钢琴声瞬间消失。 她把手机界面举到他面前:“最后七秒。” 雪还在往他的肩头落,耳边是人群的低声惊呼,雪场外,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撒在从半空往下坠的雪上,风把身后门檐上的风铃吹得喑哑嘶响。 黎鹦平静地宣布结果:“你输了。” “从今以后,你没资格再管我的事,我们彻底结束。” 尘埃落定。 警笛 “今年好冷啊。” 黎鸣听见妻子的抱怨,去沙发上取来围巾给人戴上:“那就别站在窗户边吹风了。” “哎,这不是想着小周要来了,在这儿看看他。” 黎鸣失笑:“那还不如直接去把门打开。” “也是哦。” 陈青竹就去开门,边走边继续和丈夫闲聊:“说起来,小周的状态好点了吗,看他还没回去工作啊。” “说是年后就复职。” …… 黎鹦在卧室抱着电脑打游戏。 冯绮、王楚诚和她一队,前者在耳机里哭天喊地喊着自己死了,谁去给她报仇。 黎鹦操控着电脑上的人物转身,翻过破损的墙面,一枪爆掉了从对面屋子里跑出来人的脑袋。 冯绮感动:“小鹦我爱你。” 扛着枪慢吞吞赶到的王楚诚:“……” “姐姐,姐姐。” 游戏到了结算界面,黎鹦摘掉耳机,看向扒着卧室门探出脑袋的人:“怎么了?” 黎朔叫她:“周叔叔到了,提了一袋红橙,妈妈说出去一起吃。” “好,马上来。” 黎朔长大后有点怵自己这个姐姐,对周聿安都比对她亲,得到回答后就一溜烟跑回客厅了。 黎鹦下楼,刚出楼梯拐角,怀里突然被递上一个毛绒绒温热的东西。 她吓一跳抱住了,低头一看,对上一双水汪汪的黑葡萄眼。 一只小狗,看品种是比熊。 小狗乖巧地舔了舔她的手背,黎鹦愣愣和它对视半天,才抬头去看是谁给她的:“…这什么?” 周聿安正安静低头看着她,言简意赅:“狗。” 从雾凇山离开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周聿安甚至也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打过一个电话。 黎鹦本以为会看到他比之前还要颓丧的样子,没想到他这会儿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居然比前段时间要好很多,头发终于又重新打理过,眼下乌青退了一些,胡子刮得干净。 仔细看下去,衣服好像也是精心搭配过的,不像以前的一身黑,这次只有件高领打底毛衣是黑的,中间配了棕色的衬衫,最外面是偏浅的燕麦色大衣。 沉闷的色调去除,整个人陡然变得鲜活起来。 他的睫毛其实很长,盈着头顶暖灯蜜糖一样的色泽,棕色的瞳仁专注细致地注视着她,里面好像有熠熠发光的神采。 黎鹦莫名不自在,后退一步,脚后跟撞上台阶,又退无可退了。 “给我这个干什么?” 这样再见的方式有些过于奇怪了,怎么会有人一句正事也不说,先往人怀里递一只狗的? 周聿安的嗓音柔和缓慢:“因为你喜欢,所以去领养的一只,它是最乖最听话的。” 黎鹦确实喜欢狗,这一点家里人都知道。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怀里小狗温热的脑袋,疑惑道:“送给我的吗?” 周聿安沉默地盯她半晌,慢慢摇了下头:“不是。” 黎鹦更加疑惑。 周聿安的手也抬了起来,和她一起落到小狗脑袋上,小指若有似无地和她的摩擦在一起,热流往皮肤上梭巡。 黎鹦还没觉察出不对劲,周聿安又开口:“是为你领养的,但是领养人写的我的名字,如果你想看它,去我家就好。” 这话更奇怪,而且好像包含了点别的什么意思,但今天周聿安整个人都很反常,她居然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身后陈青竹已经在叫他们:“小鹦下来啦,快来吃橘子,你叔叔买的。” 周聿安收回手,皮肤相贴的感觉随之消失。 他极轻地对她笑了一下:“走吧。” 今天是12月31,陈青竹特意把周聿安也叫到家里一起跨年。 虽然离真正的农历新年还很久,但陈青竹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总觉得大日子家里人就该在一起过。 黎鸣下厨,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黎鹦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有几道出自周聿安的手,毕竟和他待久了,总能把他的摆盘方式和做菜的习惯摸清。 虽然她并不是很需要记住这些东西。 吃过饭,两个男人去洗碗,陈青竹去电视上调了跨年晚会出来,黎朔坐在旁边一起看。 黎鹦抱着狗去阳台转了一圈,刚出来又碰见黎鸣和周聿安要进去。 她看他们一眼:“爸爸,叔叔,你们要做什么啊?” 黎鸣看了她手里的小狗一眼:“我和你叔叔单独说几句话。”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离开。 黎鹦“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周聿安后进去,伸手把住阳台推拉门把手,看她一眼,又微微勾起唇笑一下,好像有某种安抚的意味在。 黎鹦越想越不自在,沙发另一边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讨论着电视上的流行乐哪首更好听,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狗头,心不在焉,目光都已经悠悠地飘去阳台。 深棕色窗帘拉上了,里面的两个人还没出来。 “小鹦?怎么走神啦?”陈青竹叫她,这才拉回她的意识。 “怎么了?” 陈青竹笑吟吟地回:“我们问你想给小狗取什么名字呢,你叔叔说领养给你的。” 黎朔也好奇地看着她。 黎鹦又揉了把手心小狗暖绒的脑袋,想了想:“叫六六吧,六六大顺?” 陈青竹也摸摸小狗脑袋:“好呀,很吉利呢,我们小六六有名字啦。” 黎鹦看着怀里雪白毛绒的狗,刚得到名字的六六抬头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汪了一声,很高兴。 她抱着小狗起身:“我去问问叔叔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她没能打断、或者听到阳台上的对话。 黎鹦过去的时候,黎鸣正好打开门出来,和她对上眼:“怎么了?” “啊,我来找叔叔。” 她往后看一眼,周聿安本来支着手肘栏杆上,安静看楼下街道的霓虹光,听到声音转过头:“小鹦?” “那你们说。”黎鸣和她关系本就一般,点了下头后侧身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身后室内的窗帘又被拉上,将他们两个彻底隔绝在这一方狭窄天地。 周聿安没动,还靠在栏杆边,望着她:“刚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 黎鹦听着身后被玻璃门隔阻开的、客厅细小的说话声,好像这样才有安全感。 周聿安无奈地笑了笑:“你要离我那么远吗?” 他们几乎在阳台上成一个对角线了。 “好吧。”黎鹦颇有些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把小狗放到地上,自己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仰头:“所以你想说什么?你今天好奇怪。” 这里很安静,刚才就轻微的人声远去,耳边只有风穿过檐下的呜声。 黎鹦颊侧的发丝被带得飞扬,让周聿安想起曾经在雪山上看到过的经幡。 也是这样漂亮地摇曳在风中,带有让人忍不住匍匐朝圣的魔力。 他的动作比脑子快,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已经自发地勾缠住那一小撮黑发,在指尖略微一绕,别回黎鹦的耳后。 周聿安在她皱眉时开口:“上次在雾凇山,你走后我去问过了。” “什么?”真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黎鹦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周聿安的手还停留在她耳侧,此刻忍不住轻捻起一片发丝,温和地看着她:“我去问过滑雪场的管理人员,他们说那是人工降雪。” 是了。 早在那之前,王楚诚拜托过她,想个办法带冯绮去雪山,他会在那儿准备一场人工降下的“初雪”,再次和她正式告白。 黎鹦当然知道这件事,所以利用一下也是随手的事。 她也想过周聿安会有可能知道:“所以呢?我又没说一定是现实下起来的雪,人工降雪不也是雪吗?” 周聿安静静地看她半晌,才缓慢眨眼轻笑:“这样啊。” 黎鹦本能觉得不对,想要后退,却被从耳侧滑下去的手攥住上臂。 周聿安用的力气不大,但是却也不是她能轻易挣脱的。 黎鹦听见他的语气丝毫未变,就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赌约,我也不会遵守。” “为什么?”黎鹦这下真的有点炸毛,“那是你自己选的,愿赌服输……” “因为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周聿安少见地打断她的话,这次的语速要快上几分。 眼前,稀稀拉拉亮了灯的高楼背景下,周聿安的脸一半落了外头的冷光,一半埋在阴影里,神情还和以前一样,甚至能称得上温和,眼神平静,眼睑微垂着盖住四分之一的眼珠,却愈发显得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一丝亮色也无。 就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黎鹦头一次在周聿安身上感受到这样强势的侵略感,顿时后颈发麻,警铃大作。 而周聿安毫不掩饰地紧锁住她,继续自己未说完的话:“小鹦,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要和你打赌。” 这句话唤醒几天前的回忆,那天在滑雪场边,周聿安只是沉默着听完了她的要求,做出一个选择,但他确实没有正面回应过她打赌的提议。 黎鹦当然默认他同意。 毕竟在她眼里,周聿安一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固执守旧得有些可怕,她从来没想过他“耍赖”的可能。 黎鹦深吸一口气,往外挣他手掌的桎梏,却被人牢牢握着无法逃离。 她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周聿安,你这样做有意义吗,就算你不想遵守那个赌约那又怎样,难不成我就会心甘情愿听你的吗?” “我并不需要你听我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我那天说中了?” 黎鹦气得有些发笑:“怎么,你真的喜欢上我了?所以才这么不想和我一刀两断?” 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都还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留有一丝泄露到客厅的可能。 周聿安心头的推测落地,冷静摇头:“不是的,小鹦,我不是喜欢你。” “那是什么——” “我爱你。” 嘭——啪——! 烟花噼啪在阳台外、在他们的耳边、随着那句告白炸开。 无数的金光,烟霞一样绚烂的光斑映亮两个人的面容,万千碎金流火倒映进两双对视的眼中。 再也没有那一刻如现在这样清晰,他们清楚地看清对方的样子,熔焰一样灼热,烙印般刻进瞳孔。 黎鹦瞬间失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周聿安就着耳边还在噼里啪啦澎炸的焰火深望她,明明离得如此近,他的目光却遥远而朦胧,情愫疯狂在其中抽枝生长—— 偏偏他的语气仍然冷静,在慢响起来的警笛中重复:“我爱你,小鹦。” 半空烟花炸个不停,是胆大的年轻人买了在楼下放,很快引来城管驱赶,他们就着夜色窜上车,偏执坚持着在车尾继续未完的事业。 警笛嗡鸣追着一路响彻的烟花爆炸声,竟像是协调融洽的舞曲。 黎鹦只觉得那声音快刺破耳膜。 而周聿安在尖锐刺耳的警告声中彻底承认一直以来被自己深埋于心的感情。 “我爱你。” …… 穷途末路的信徒,只敢在他慷慨的爱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 喧声不歇,脏腑俱燃。 命运指引 雪只下一会儿就停。 黎鹦说完那句话就走了,周聿安还留在原地,抬头看着纷扬的碎雪渐消。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恍惚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就好像在暗房里抓住天光那样,凭借着第六感和本能找到雪场的工作人员,询问那场雪的由来。 年轻的女生惊讶地看着他睫毛上都粘连的雪花,回答过后还犹犹豫豫地补了一句:“您看上去不太好,需要我帮忙提供休息室和医疗吗?” 周聿安摇头拒绝,在转身时体力不支倒地,连续超负荷运转的身体和大脑终于发出最后的抗议。 他醒过来的时候,有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雪白的背景墙前是田彭越啃苹果的画面,这么一对上眼,对方干脆利落地把苹果丢了抓着他摇:“聿安哥你醒了?你没事吧?还好吗?啊,我马上叫医生!” 临床诊断是劳累过度,身体压力过大导致脑部供血不足体力透支,结合他抑郁焦虑的病症就更加严重。 医院建议他住院多休息几天,周聿安扯了输液管就要走:“我不用住院。” “不是聿安哥你、你好歹为自己的身体考虑考虑吧,真想年纪轻轻就累死啊,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把你磋磨成这样了?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吗?” 田彭越强行把他按回病床上了,还得亏他现在病着完全没力气,不然要放倒一个比自己高还比自己壮的人可没那么容易。 周聿安眼前一阵金光眩晕,好像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状况又多糟糕,躺着不动了,任由医护人员给他重新输液,声音嘶哑地问一句:“小鹦…黎鹦呢?” “小鹦?”田彭越奇怪,“她没事啊,我看她朋友圈发了出去滑雪玩的照片,看着挺开心的。” 周聿安疲惫地闭上眼:“好。” 田彭越一头雾水:“好?好什么好…” 他在医院住了两天还是强行要求出院了。 不过医生也说了,他心病太重,指不定哪天自己想开了就好了。 周聿安拒绝田彭越再多休息休息的要求,自己一个人回家,室内空荡荡,根本没人来过。 阳台上,黎鹦洗干净的外套还挂在衣架上,恍惚间让他想起了她穿着这件衣服从背后抱住他捣乱的场面,就好像是昨天、仿佛是前一秒刚发生过那样熟悉。 但黎鹦不可能在这儿,也不会再回来。 他进到卧室,茫然无措地在办公椅上坐下,看着面前深色的书桌发呆。 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桌上的书像是被人翻动过,但他已经很久没打开过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怀揣着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把那些书一本一本抽出来,挨个翻看过去,好像想从中找到什么那样急切。 所以他看到了黎鹦不久前在上面随手留下的涂鸦。 两个孩子气的图画。 那一刻,周聿安突然笑了。 他的手指抚过书页上的碳素圆珠笔痕迹,轻柔得好像抚摸爱人的面颊。 但很快他的眼神又变得茫然,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手指下的图画是恐惧的具象化。 他很难不去思考那个黎鹦问出来的、一直被他忽视、逃避的问题。 他喜欢黎鹦吗? 周聿安从书架最上方翻出来一本保护得很好的《圣经》。 那是黎鹦有一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当时就对此表示疑惑,黎鹦说的是,他这样的圣人,就应该多看看这种书。 他沉默地收下了,一直放在最安全的位置好好保存着,没有打开过。 这是他第一次翻开这本书。 因为迷茫。 因为痛苦。 所以他企图从圣经中找到答案,妄想从上帝那儿得到指引。 他是带着祈求的目的打开它的。 可直到窗前的晦暗被天光破除,第一缕晨光落到他身上时,他才大梦初醒般地发现—— 他只翻开了第一页。 他在窗前枯坐了一整晚,一直都只看着书扉页的位置。 洁白的纸张上,只有一行圆珠笔写下的字。 “黎鹦赠周聿安” 而他只看着那个名字。 黎鹦。 黎鹦。 他终于大彻大悟。 * “周聿安……你真的疯了?” 莫名其妙地说什么“我爱你”,还一连说三遍,真像是脑子坏掉了一样。 周聿安笑了一下:“没有。” 黎鹦更觉得他脑子出问题了。 她没法挣开他的手,只能小声控诉:“你到底想干什么?” 耳边烟花声远去了,所以他能更清晰地听到黎鹦的问话。 他的手指爱怜地摩挲过她的手臂一侧,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她的问题:“我不会履行那个赌约,所以我们的关系一切照旧。” “不是照旧。”下一秒,他又否定自己的话,重新开口,“和我在一起,小鹦。” 黎鹦实在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拧眉望他:“怎么可能?你发什么神经。” “你不愿意吗?” “我为什么要愿意?” “哦。”周聿安点点头,“好啊。” 黎鹦惊讶之余顺势抽出自己的手,只觉得他太古怪了,心里发毛的感觉催促她赶紧离开,于是抬脚就往室内的方向走。 推拉门的把手刚被她拉开,身后陡然贴上来一个人,手掌越过她的身体,缓慢但有力地握住她的手,将那刚拉开的一小条缝隙再次合上。 咔哒落锁。 黎鹦后颈炸毛,转身去看他:“你……!” 另一只手掌落在了她的颈后,向来都温热的皮肤此刻冰凉用力,虎口与手指并用托住她的后脑,让她被迫仰起头,接受落下来的一个吻。 与后颈处让人脊背发凉的感觉不同,这个吻强势炙热,好像铺天盖地的流火一样朝她袭来,让她无力避开。 周聿安的唇近乎灼烫,将她推拒的话完全堵在口中,长舌有力地撬开她的齿列,一寸一寸舔吻进去,压着她的舌面轻吮,舌尖往上勾弄过口腔皮肤,激起电流一样的痒。 黎鹦懵了,懵怔过后是按住他肩膀推阻的动作,偏偏两只手又被他攥住,一起用虎口卡住压在两人身体之间,他还能空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腰。 黎鹦气急了就开始咬他,虎牙尖尖地戳上他入侵的舌还有唇,津液混着血丝交换,一直到两人口中泛起血腥味,周聿安才松开她。 他的下唇被她咬破了,一块细小的伤口,隐隐渗着血珠。 周聿安敛着睫,神情不变,甚至没有加快喘息、也没有因为刺痛而皱眉。 他再度低头,将自己唇上的血珠贴去她的唇瓣,舌尖卷起送进她的口腔。 黎鹦情绪有些失控地推开他:“周聿安!” 然后是戛然而止的寂静,她意识到现在的位置离客厅如此之近,耳边都好像能听到里面三个人看电视聊天的说话声,要是她刚刚声音再大一点,他们很有可能会听到。 周聿安注视着她陡然安静下来的样子,突然没头没尾地笑了一下。 黎鹦咬牙放低声音:“你能不能别……” 别再发疯了。 “小鹦。”周聿安叫她,垂在身侧的手勾住了她的,眉眼疏淡,还像以前一样用安静包容的眼神看她,说出口的却是问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多么耳熟的问话。 黎鹦呼吸不稳:“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了,和我在一起。”周聿安冷静地重复,“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也不是……” 他顿了一下,继续:“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黎鹦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完全变了个样,做出这些以前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 她还是不想同意:“凭什么,我不愿意……” 身后陡然传来陈青竹的问话:“小鹦?小周?你们怎么还不出来?” 黎鹦身体一僵,忘了挣开他卡进自己指缝的手。 周聿安低头专注地描摹她的神情:“你害怕吗?小鹦。” 没得到回应,陈青竹好像从沙发上起身,疑惑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慢慢朝阳台的方向走过来。 黎鹦瞪他,声音很小:“你能不能先松手?” 周聿安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缓慢拢紧她的手指:“小鹦,我了解你,你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所以不想被打破,不想出现预料之外的变故。” “但是。”周聿安捏了捏黎鹦僵滞的手指,说出口的话不复之前的善意包容,而是一种与之截然不同的残忍威胁,“你要知道,我可以轻而易举打破这种平静的假象,虽然那时候我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但起码——” “痛苦的不会再只有我一个了。” 确认自己喜欢上黎鹦的那一刻,往心底侵袭的不是周聿安以为的恐慌和无助,而是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的欣喜。 果然。 他会喜欢上黎鹦是多么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他的生活循规蹈矩甚至是呆板无趣,而她是其中唯一的变数。 她那么随心所欲不受约束,就好像与他完全相反的另一面,他理所应当地被她吸引、受她引诱、心甘情愿地堕落。 周聿安不信教。 如果非要评一个信仰,那就是善。 他相信正义,相信法律,相信善恶有报,相信人在做天在看,相信自己受到的所有教导。 可是黎鹦轻而易举就打碎了他的信仰。 脊柱被一寸寸压弯、敲断,他就用钉子把自己缝补得血肉模糊。 在罪恶业火里吞入滚烫的烙铁烧灼肺腑。 在绝望欢欣中咽下慈悲的苦果以求安眠。 他终于在惶然的心动中意识到,他对此无可奈何,甚至是甘之如饴。 他爱她。 这是他的罪孽,亦是他的福祉。 脚步声渐近,宛如即将落下的审判。 黎鹦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都掌握着太多对方的秘密,早就纠缠不休难以彻底剥离。 周聿安语速缓慢地再一次问她:“所以小鹦,要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语气再冷静如常,黎鹦也能听出来里面隐含的催促和威胁,终于没办法开口:“我知道了……!我同意还不行吗,放开我!” 手上的桎梏瞬间松开,推拉门同时被拉开—— 黎鹦眼疾手快地抱起跳到旁边置物架上的六六,一把塞进周聿安的怀里,换了种语气:“叔叔,你抱着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啊,妈妈,那个,我先上楼一下。” 陈青竹疑惑地转头看黎鹦脚步很快离开的背影:“这孩子怎么突然冒冒失失的。” 周聿安望着怀里被人应急塞过来的小狗,六六疑惑地“呜”了,瞪着湿漉漉的小狗眼睛和他对视。 他笑着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再捏捏它毛绒绒的爪子,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好像在和自己的爱人说话。 “你喜欢她吗?” 绝对安全(h) 黎鹦坐在副驾驶和小狗大眼瞪小眼,另一边,周聿安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她放下手里的六六到膝盖上:“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跨完年后本该就该睡觉了,但周聿安问黎鹦要不要和他一起走,去给小狗买点东西,晚上去他那儿休息。 她从初中起就经常三天两头往周聿安家跑,上大学了也没变,所以没人觉得他的这个提议有问题。 很正常的长辈和晚辈的交流。 周聿安插上钥匙,才注意到黎鹦没系安全带,俯身过去替她拉好扣上,语气温和:“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黎鹦觉得自己只是没得选。 周聿安在阳台整的那一出跟疯了一样,她还心有余悸,怕他是真的被刺激到出问题了,所以只能选择先顺着他的意思。 总归,他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周聿安家一切如常,和她离开前没什么两样,黎鹦犯困地揉了揉眼睛,问他:“我之前的睡衣洗过了吗?” “嗯,在我的卧室。” 黎鹦奇怪地咕哝了一句:“为什么会在你的卧室?你好变态。” 这么说着,她也还是脚步不停地进去了,还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先听见身后的咔哒关门声。 黎鹦顿时清醒几分,后知后觉地感到危险,转身:“你……” 她话没说完,被人抄着腿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发愣看着头顶的人。 周聿安没说话,慢条斯理地褪下厚重的大衣,去解手腕袖扣,低眉敛目:“小鹦,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黎鹦发懵地撑起身体,往后退了几分,却在下一秒被人攥着脚腕拖了回去。 周聿安的手掌炙热地贴着她的踝骨,缓慢熨贴进皮肤,语气依旧慢:“你好像一直都觉得,我对你来说是绝对安全的?” 黎鹦后颈发凉:“周聿安……” 他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极缓地笑了一下,手掌摩着小腿皮肤梭巡向上,问出最后的话:“所以是为什么?” * 室内温度攀升。 黎鹦迷迷糊糊地被人亲着,感觉到后背都快被身上沉重的衣物沁出一层汗,然后是周聿安低声的询问:“热吗?” 堆赘的羽绒服、毛衣裙被一件件褪下了,周聿安的手滚烫地贴着她的腰窝,珍视地捧着她的脸和她接吻。 他吻得很沉迷用力,不久前才被咬出来的伤口好像又在唇瓣辗转的动作间磨破,血腥气泛滥,在交换的津液中发酵。 黎鹦被亲得缺氧头昏,微喘着后退了些,开始软声撒娇:“叔叔、叔叔,我不想做……” 她确实有点怵周聿安现在的样子。 周聿安知道她惯会撒娇卖乖,望着人刻意放得可怜的眼睛,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把脸埋去她肩窝,贴着锁骨上一块皮肤吻了吻,声音轻下去:“可是我很想。” 他补充:“我很想你,小鹦。”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喜欢黎鹦,也从未构想过在确认自己的心意后可以拥抱她、亲吻她的场景。 所以他也没有预料到,这件事不仅让他觉得喜悦和满足,甚至还有隐隐的失控。 他过习惯了压抑自我、无欲无求的日子,一旦形成欲望,竟像是无底的深壑。 周聿安有些自嘲地想,原来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性欲,只不过对他来说,和自己喜欢的人做爱这件事远比做爱本身更有吸引力。 仰倒在床上的时候,黎鹦还想最后挣扎一下:“没有套。” 周聿安伸手去床头捞了一盒全新的拆开,黎鹦眼神发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你变态吧?” 她今晚骂他变态的次数格外多。 周聿安也不否认:“也许是。” 他也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小鹦。”取了一枚出来,他又俯身去亲亲黎鹦的眉眼,掠过鼻尖,贴了贴她的唇瓣,目光浅柔地看着她,“我一直都能让你满意的不是吗?” 他的手掌从黎鹦腰侧往后探进她的背和床褥之间,摸寻到内衣锁扣,手指灵活地解开,指腹贴着脊椎走势安抚性地滑动:“这次也会一样的。” 黎鹦胸腔不安地起伏着,没说话。 周聿安轻轻笑了下,手掌绕回前方,动作温柔地替她褪下了身上的最后一件衣物,目光悠悠落到彻底暴露出来的两团绵软白皙的胸乳。 以前也不是没摸过,他清楚地记得黎鹦的胸并不大,他一只手掌能完全裹住还绰绰有余,那么轻而小的一团,他每每都不敢用力。 这么想着,手掌也附上去了,男人的手掌肤色苍灰,指节纹路深刻,放在少女光滑细腻的皮肤上实在是不协调。 那团乳肉被他捏在手中,舍不得用任何力地去按摩挤压,看着它们从指缝中色情地溢出,乳尖颤巍巍地在手心挺立轻摩,黎鹦很快发出小猫一样的哼声:“叔叔……” 她很喜欢叫他。 周聿安也喜欢听她叫自己,名字也好、叔叔也好,只要是这样,他就能确定自己正被她需求着。 他埋下头,爱怜的吻落在黎鹦的左边胸口,贴近心脏的位置烙印。 然后唇舌才向下,留下一连串细密的亲吻后才来到乳峰的位置,张开将整个浅粉乳晕含进口中,舌尖只消轻轻一拨乳尖就能将它勾得充血立起。 黎鹦呼吸加重,身体情动,下身黏黏糊糊地开始往外分泌粘稠的水液。 周聿安拉起迷迷糊糊的人:“小鹦,坐起来。” 她就被迫坐到周聿安的腿上,双手搭去他肩,睁开迷茫的眸子看人:“做什么?” 周聿安用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他把人的腰抬起来一点,让她的臀离开自己的腿,只成一个虚虚跨坐在他身上的动作,并没有真正身体接触。 然后指尖悄无声息探进黎鹦腿心湿了一片的布料,骨节分明的手指印上白软阴阜按了按后才向下,轻轻拨动那颗微鼓充血的阴蒂揉捻。 黎鹦“唔”了一声,腿心快感传至小腹,身体没有着力点,刚开始就发软:“叔叔,这样好累。” 周聿安动作不停,按着那颗越来越涨鼓的肉珠掐揉,指尖浅浅拨动被略微往外撑开的软皮,指腹贴着里面的珠核打转。 他没换姿势,只是问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累吗?” “是啊…”黎鹦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嗯”了一声继续抱怨,“唔、好酸……” 周聿安的动作称得上温吞,但不知道是技术进步了还是看她的反应专攻她最有感觉的地方,快感自下往上攀升得很快,那颗可怜巴巴的阴蒂被玩得红艳快要滴血,在男人的手指中无力地被按动搓揉。 黎鹦的指甲掐进他的肩,声音断续不稳:“叔叔,你慢一点……” 在快感即将攀至顶峰的前一刻,周聿安突然停下了动作。 黎鹦缓了下,有些迷茫地看他,身体得不到满足的感觉抓挠一样刺着她的神经,只觉得难受得很。 周聿安居然还笑了一下:“不是说要慢吗?” 黎鹦又想骂他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根原本一直玩弄阴蒂的手指往后探去,拨开两片同样胀鼓的阴唇,找到中间湿漉漉的穴口,一点一点探了进去。 情动的穴肉自发吸附上来,贪吃地绞紧了他的手指。 黎鹦却不喜欢,不乐意地扭动腰肢:“要刚刚那样的……” 阴道高潮比阴蒂高潮难多了,她可不想等那么久。 周聿安安抚地亲亲她的胸口皮肤:“别着急。” 下一秒他的唇舌下落,舔吻过软滑馨香的乳肉,又把已经被舔吃得晶亮的乳尖重新卷进口中,唇瓣内收轻吮,舌尖绕着乳孔打转,舌面整个舔过,激出突如其来的热麻。 身下穴内的手指撤了出去,加到两根后又重新挤开穴口软肉探入,寸寸抹平内里的褶皱,按住一块软肉用指腹轻摩。 穴心自发性地又吐出一股水液,将他的手指濡得更湿,像泡进黏糊糊的史莱姆粘液里一样开始发皱,这样在里面刺戳时反而加剧刺激的快感。 黎鹦又漏掉呼吸,只能感觉到他原本按在自己后腰的手也前去了,回到被冷落了的阴蒂位置,两根手指掐住蒂尖微微按了按。 她呜了一声,掐住他肩膀的手指用力,留下几个浅浅的半月牙形状的凹痕:“叔叔……” 周聿安还专注仔细地含吻着她的胸乳,没有回应,只是手下加快动作,指腹重新抹开阴蒂外皮,按住蒂珠打转揉弄,浅浅向下施力按动,又屈起指节去轻碾。 同时停留在穴内的手指也借着越来越多的水液润滑插弄起来,他的手指很长,几乎可以探到穴心处,手指每次顶进都要深入到指根都贴上穴口才罢休,溢出来的水液淫靡地流到他的手心,黏黏腻腻地淌过掌心纹路。 他敛眉听着黎鹦越来越快的呼吸,舌尖绕着乳粒圈弄,手指在穴内往上顶住软肉夹揉,同时另一只手还按着前方艳红的阴蒂不放。 黎鹦急促地喘了一声,呜咽着无力软下腰,伏到他的肩上,整个人几乎坐在了他还插在她穴内的手指上。 周聿安揽过她的腰把人锁紧在怀里,给她拍背顺气后亲亲就落在唇边的肩头,然后抽出手,又把黎鹦放回仰躺的姿势,迎着她探究的目光给自己戴上了套。 那根东西早就听着她的声音情动涨大,青筋暴起裹紧柱身,都能透过一层薄薄的乳胶套勒出形状走势。 黎鹦明白过来,想和他商量:“叔叔,我要休息——” “我不想等,小鹦。”周聿安打断,捞起她的腿弯,性器抵上湿软不堪的穴口,捣开纤薄的肉瓣就往里顶弄。 他们确实很久没做过了,圆钝的龟头刚卡进去就把穴口绷出一圈半透明的浅白肉环,刚高潮过的穴肉已经开始吸绞他的性器,还带着想把他挤出去的意味在。 黎鹦还没从灭顶的快感里缓过来,陡然被人这么插入,有些气:“周聿安!” “嗯。”被叫到名字的人应一声,手掌紧贴着她的腿根用力,同时挺腰沉身—— 阴茎彻底破开细窄的穴道,钉入最深处,粗长硬热地塞满了穴腔。 黎鹦呼吸滞住一瞬,听见他还在说话:“小鹦,哪怕是对我,你也应该有最基本的防备心的。” 周聿安忍不住又把她拉近了些,两人交合的下身更加严丝合缝地紧贴。 他缓慢抽出一截被水液涂得湿漉漉的性器,再神色不变地重新插进去,听着黎鹦被插懵了一样的“呃”声,放平呼吸:“可是你没有,为什么?” 汹涌(h) 好后悔,当初不该用这种方法招惹周聿安的。 黎鹦被人架着腿用最传统的男上女下的姿势缓慢地操弄,偏偏周聿安的技术好像突飞猛进,以前都是温温吞吞地让她满意就好,现在则是一言不发地干得又重又深,很快让她招架不住地又高潮了一次。 但那根属于男人的性器丝毫不见疲软,也没有射出任何东西,还钉在穴内捣着里面敏感不堪的软肉。 被摆成趴着的姿势再次进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可怜巴巴地按住了周聿安撑在自己身旁的手撒娇:“叔叔,对不起…我、呃,我没有力气了,能不能不做了……” “小鹦,为什么要道歉?” 周聿安笼在她身上,声音依旧温和,还安抚地亲亲她的肩头,和身下阴茎猛力抽出又全部插入塞满穴腔的动作完全不一致。 黎鹦被操得发懵,身体在被褥上随着一进一出的动作小幅度地前后耸动,乳尖被压在床单上蹭弄,被布料的纹路勾出难耐的快感。 “叔叔、叔叔…呜……” 她哭得可怜,周聿安慢下动作,将被穴肉吃得湿淋淋的性器往外抽出一截,没有马上插进去,就在黎鹦以为他终于心软了的时候,那根东西又破开还没来得及收缩吸紧的穴口,再次进入她的体内,龟头撞上宫颈,涌出一阵酸麻。 黎鹦装不下去了,呜呜哭着骂他:“周聿安…你变态……” “小鹦。”周聿安反过来扣住她的手,找到指缝插进去,把人紧紧箍在自己身下,“你看,我都会骗你,我也会不按你的想法做事,所以,外面那些人是很危险的。” “唔…什么……” 阴茎在穴内近乎残忍地抽插,碾平每一寸褶皱,青筋剜过止不住往外溢出粘腻水液的穴心,随着抽出的动作带出体内,又在沉身没入的同时尽数捣回,在啪啪暧昧的声响中被打成淫靡的白沫。 周聿安居然能在这场景中保持冷静:“我是想说,不要再随意把别人当成工具利用去达到你的目的了,你以为你能掌控他们的想法,但只要有一次失误,就是很危险的。” 他早就已经认清自己了,与其说他是担心别人受到黎鹦迫害,还不如说他是纯粹担心她的安危。 黎鹦落水的那次,他的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惊惧,那一瞬间几乎什么也没思考,第一反应就是跳下去救她。 好在她没事,周聿安觉得,他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一次失去她的可能。 黎鹦根本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觉得,周聿安选择在这种时候和她讲大道理实在是太离谱了:“你有病吧…啊……” 青筋虬结的性器在穴内抽出,再次捣入时几乎快将最外面的两片同样被操肿的肉瓣带进去,龟头重重刮过穴壁上的每一个凸起,快感闷钝沉重地传上。 周聿安慢慢地亲她的脖颈和肩头皮肤,再次强调:“比如说现在这样,你不是没办法反抗我吗?” 男人劲瘦的腰胯随着操干的动作撞上少女的臀部,将那块皮肤拍得泛红,很快两团软肉也逐渐敏感发热,好像都能感觉出他身上肌肉的形状走势。 黎鹦把脸半埋在枕头上喘着气没说话。 单论力气,她和周聿安的差距确实大,她是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反抗他,但说到底,她也不认为周聿安对她来说有什么危险的,她全程只用躺着不动享受就好,出力的还是他。 只是快感堆得太高的失控感有些让人恐惧,这才会激出那么多生理性的泪水。 周聿安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用气音浅浅地笑了一下,拨开她脸颊上有些汗湿的发丝,动作轻柔地托起她的下巴,微微转向自己的方向。 “也是,你知道我不可能伤害你。” 他轻声呢喃:“我真的很爱你,小鹦。” 呻吟和惊呼湮灭在唇齿相贴的一瞬间,周聿安吻住黎鹦,用两片唇瓣含吻着她的唇珠,软弹的皮肉轻磨,舌尖安抚地舔吻过她因为高潮而失神颤抖的舌,鼻尖同时蹭蹭她的,不让人在蜂拥而至的快感中惊惧。 黎鹦被他亲得舒服地轻哼,又从眼前眩晕一样的白光中回神,这才缓慢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他还没射。 周聿安放开她的唇,黎鹦睁开眼就对上那双欲色未消的深棕色眼睛,里面好像淌了一层蜂蜜糖浆,湿润朦胧。 黎鹦恍恍惚惚想起来她以前随口说过他很好看,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真切地被冲击到,思维好像都滞住了一瞬。 常年禁欲的人第一次撕破绅士的外衣,看上去有种说不上来的反差感。 黎鹦当然也喜欢他长得好看身材又好这一点,只不过腰肢上的酸软提醒她自己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周聿安面不改色地抽出阴茎,揽着她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身上,成女上位的姿势重新插入,把黎鹦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肩上,仰头看着她,好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小鹦,抱着我。” 不用他说,黎鹦也只能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但说出口的还是拒绝的话:“叔叔…我真的累了,我们、我用其他方式帮你好不好……” 她说用手、用胸或者其他地方。 周聿安摇头,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背后,沿着脊椎的方向往下顺,按住腰窝的地方慢揉:“你不用为我做那种事情。”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还是只习惯于付出和服务,从来没想过成为单纯享乐的那一方。 黎鹦一直都明白他的脑回路,可问题是她的身体现在又累又敏感,周聿安的手掌在她背后摩挲都能激出一阵轻颤。 她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撒娇,可怜卖乖:“叔叔…” 周聿安望着她被情欲水汽熏得濡湿的睫毛,下方瞳仁比普通人要更黑更浓,原本看着很容易产生摄人的惊心感,此刻却好像有点呆愣无助。 “我会很轻的,小鹦。”周聿安捉住她放在自己肩头的一只手,手指往里蜷起握紧了,慢慢往下滑到胸口上,在那儿按住,“如果真的很难受的话,就掐我。” 他的手游移到黎鹦后脑,缓慢摩挲了一下后颈滑腻的皮肤,把她的头往自己的方向下压,仰头亲亲她的唇角。 另一只手同时落到空了的腰上,手掌掐住一截柔软白皙的腰身上提,男人腰腹绷紧往上耸动,埋在穴内的性器就这这个动作浅浅抽插一瞬,柱身经络转动碾磨着软得不成样的穴肉,湿软的穴腔自发咬紧涨硬的阴茎,缠绵地挤压在一处。 这次的动作确实很轻。 快感是闷钝浅柔传上的,黎鹦迷迷糊糊被他咬着唇瓣,感受着体内慢涌的情潮,手掌还摁在周聿安的胸膛上,能感受到手心皮肉也在有节奏地起伏。 微微施力去压,就好像能触到在胸骨和血肉经脉包裹之下心脏跳动的幅度。 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冷静理智,几乎是在她感受到的一瞬间,不安颤抖的心脏几乎快冲破皮肉,好像恨不得跳到她手中。 周聿安以前不喜欢脱掉所有衣服,或许是他觉得那样完全暴露在她面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但这次不同。 黎鹦的手攀着他的身体,掠过块状分明的腹部肌肉,手心是凹凸不平的起伏感,皮肉紧实,刚触上去微软,一瞬间又变得紧绷。 然后是腰间。 指腹的触感变得粗糙不平,有很多细小的凹陷和凸出,像密麻的虫子一样爬满了那块皮肤。 “小鹦…”周聿安轻喘着气,按住她的手,“摸起来很不舒服吧,别碰这里了。” 黎鹦又被迫抱着他的脖颈,感受到甬穴再一次被性器驰骋贯穿,喉间溢出一声难耐的“嗯”声,挠着他的后颈剃发发问:“叔叔,那块疤……” “不算什么。” 周聿安敛眉掐着她的腰上抬,耻骨都在每一次的抽插中撞击到一起,皮肉在动作间拉出粘腻晶莹的细线,丝丝缕缕地勾缠出情欲,绞紧在一起。 硕大的柱身埋在还蠕动收缩着的穴中,皮肉隔着一层薄薄的乳胶套贴紧,不留一丝缝隙,圆钝的龟头抵着最深处光滑突出的软肉碾磨,制造出一串细密的快感,牵动两人的脊髓。 黎鹦喘着气抱紧他,身体无力地往下滑,更深地靠进周聿安的怀中,被性器顶得凸起的小腹都和略硬的肌肉贴在一起,交合的地方榫卯般严丝合缝。 通红发硬的乳尖压在男人胸脯上抵磨,又是一阵酥爽的感觉缠上肺腑。 阴茎借着重力作用捅到更深处,根部死死地和被绷成泛白圆洞的穴口咬合在一起,溢出的淫靡水液在动作间捣碎,在下次插入时咕唧作响。 快感如潮水般漫上,酥麻的感觉迅速冲上大脑皮层,黎鹦又没力气说话了,当然也把有关他腰间那块疤的问题抛之脑后,伏在周聿安肩上小猫一样轻哼,可怜巴巴地叫着叔叔。 周聿安微喘着垂下眼,顺势侧头在黎鹦耳垂印下一个吻,明明是安抚的目的,却惹得她一阵轻颤。 情欲就像一把越烧越旺的柴,炸出噼啪的火星,折磨着两人都所剩不多的神智。 周聿安手掌滚烫地印上少女柔软的臀肉,咬了口她的耳垂加快顶胯抽插的动作,久未得到释放的性器将穴腔磨得湿热,翻涌出暧昧的热流侵入空气中。 水穴近乎本能地吞吐着性器,耻骨又在重重下压的动作中撞在一起,黎鹦腿心的阴蒂磨蹭着阴茎根部暴起的青色血管,只觉得上面的软皮都要在激烈交合中被磨得翻开,无力地呜咽:“叔叔,你说轻一点的……” 周聿安呼吸略沉,只能亲亲她早就被含吻得湿红的唇瓣道歉:“抱歉小鹦,快了……” 黎鹦好像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失神无力地跪坐在他身上,腿心肉缝都被整个扯开,露出里面一片淫靡艳红的色泽,下方的阴唇肿胀夹紧了还在穴里进出的阴茎,穴口边缘的软肉好像都随着每次顶进的动作一起陷进去。 穴内的饱胀感不断堆积,媚红的软肉挤压茎身,不知道是想把它往外推还是在享受肉茎压迫带来的快感。 高潮临近,感官失真,快感像脱离引力的潮水那样从头顶拍打下来,浇落到两人身上。 黎鹦呜哼一声,脊背微弓起漂亮的弧度,身体猛烈地痉挛过后,穴心喷出一股水液浇到还在顶进的龟头上,彻底脱力把脸埋进周聿安的肩头。 周聿安睁开微阖的眸子,掬了一把垂在手边的黑发,将它们理顺拨到一边,手指爱怜地蹭弄过黎鹦轻软的脸颊,叫她:“小鹦,亲我一下好吗?” 黎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一双熠熠发亮的棕色眼眸,里面的情绪温润,还带着纠缠在一起的情欲,透出无声的引诱。 她没作多想,捧着他的脸凑过去亲他的唇,舌尖很快被攥住舔吻。 周聿安闭上眼,任凭自己沉溺于情欲的深渊。 下身阴茎终于在漫长的交合中松开精关,白浊的精液在汹涌而至的快感中尽数从射出,打进安全套前端。 疤 周聿安从浴室出来,相连的卧室里,黎鹦抱着六六趴在床尾玩。 小狗洗得很干净,也不会掉毛,周聿安没说什么,只是边擦着刚洗干净的头发边走过去捞起黎鹦的腰,把人抱起来:“怎么不吹头发?” 黎鹦和手上的小狗一起落进一个温热的怀里,薰衣草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把六六从膝盖放下去了,转着身子往后,抱住了周聿安的腰,犯困地缩进他的臂弯里:“懒得动。” 周聿安把帕子搭到肩头,去床头插了吹风机,滑开开关,热风呜呜地吹出,他试着温度,让风落到黎鹦的头发上,一点一点把水汽吹掉。 黎鹦打了个哈欠,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嘟囔:“叔叔,你好香……” 说几个字的功夫,她的手已经卷起周聿安的睡衣下摆探进去,黏黏糊糊地用手心和指腹去压他腰间的肌肉。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像完全不记得刚才是谁哭着求着说不想做了,又在这儿开始挑拨他。 腰侧有些痒,但并不是难以忍受,周聿安定力很好地继续捻着她的发丝吹,终于在左边腰的皮肤也要被人摸上时阻止:“这边很难看,摸起来也不舒服的。” “啊,为什么这么说?” 黎鹦从他怀里抬起头,手下使了点力,还是按住了那块疤,手心皮肤蜿蜒崎岖,好像是被一道很长的利器割开的口子,从腰侧一直延伸到小腹中部,甚至背部也是。 黎鹦都能推测出这道伤当初肯定是从腰侧往里割开的,对方恐怕是抱着把他拦腰斩断的想法下的手。 真可怕。 她用手掌在疤上滑蹭了两下,心疼般发问:“叔叔,一定很痛吧?” 当初就是这道伤差点要了他的命,恢复那段时间伤口周围的皮肤重新长合,就像千万只蚂蚁啃食一样难受,但现在周聿安只是垂着眼,没有深入这个话题:“没什么感觉了。” 黎鹦刚才就对这个伤疤感兴趣,她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对别人时或许会采取很多折中或者暗示的方法,但是对周聿安,直接问就可以了:“这是怎么来的啊?” 呜地一声,吹风机被关掉,周聿安给她梳顺头发,明显不太想提及这件事,回答很简单:“就是你高二时我去执行的那个案子。” 她上高中的时候,周聿安已经看她没有那么严了,后面负责跟进一件很棘手的爆炸案,牵出一条很长的犯罪网络,腰上的伤就是在追捕头目的过程中受的。 周聿安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面,他腹部被连捅了数刀,在和对方搏斗的过程中又被人用镰刀从左腰割开皮肤,鲜血几乎将他整个人浸湿,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死死按着对方没松手。 后来是及时赶来的同伴开枪击毙了那个人。 那种情况下,再不开枪,周聿安估计会死。 后来他被紧急送去抢救,进了icu,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很久,医生甚至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但他最后居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不仅如此,还恢复得很快,甚至没有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队长打趣说是他功德太高,老天爷都在救他。 他从犯罪窝点带出来的证据材料在后期捣毁那条犯罪产业链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就是这样才被授予一等功。 周聿安并不在意功勋,反而又想起那个头目在死前说的话。 他说的是——“就算抓到我……” 可惜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子弹贯穿了眉心。 周聿安偶尔会想起这句话,他一直很疑惑后半句究竟是什么,但案子早就结案归档,证据链清晰,没有任何问题。 他或许再也没法知道后半句话。 “叔叔,你想什么呢?” 黎鹦的声音唤回周聿安的神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了这么久的神,摇摇头:“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没什么。” 黎鹦的手指轻轻在他的疤上挠了一下:“怎么留下这么明显的疤呀。” “不喜欢的话就别碰了。” “没有不喜欢。”黎鹦亲亲密密地抱着他的腰,“好帅哦,叔叔。” 那条伤疤几乎贯穿半个腰腹,他自己偶尔看到都觉得狰狞可怖,完全不能用好看来形容,所以现在只当黎鹦是随口乱说,攥着她的左手拿起来:“你手臂上的伤呢,我看看。” 他是指那条在滑雪场割破的伤。 那件事情早就被当成意外事故处理了,动物园和滑雪场负全责,从来没人往人为的可能性上想。 周聿安也知道,就算查到她头上,她也有一千种方法全身而退。 所以他甚至没生任何气,没有再说她不该做这样的事,只是轻柔地沾了祛疤膏往她小臂上已经愈合的划伤上涂:“不要再做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事了。” 药膏涂到手臂上的触感冰凉,黎鹦看着周聿安低头一丝不苟地用棉签给自己涂药,晃了晃搭在他身上的腿:“叔叔怎么不涂这个药。” “现在涂也来不及了。”周聿安把用过的棉签丢掉,拧好药膏盖子放回去,才补了一句,“如果你很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去做手术……” “不用啦,这样我很喜欢。” 黎鹦歪头冲他笑,或许是被他难得的强势面唬住,做完后一直都表现得乖巧听话。 周聿安抿唇看着她,慢慢才勾了一个笑出来,揉揉黎鹦的头发,低头认真专注地亲了亲她的眉心:“睡吧。” 小狗被关到门外去,床头灯关掉后,室内只剩冷然的昏黑,周聿安用力揽紧黎鹦的腰到自己怀里,闻着她发丝上的清香确认她的存在。 “叔叔,别抱这么紧。” 黎鹦不太舒服地戳他的腰,被人捉住手顺势卸了点力道。 周聿安摩挲着她的手腕皮肤,拿起放到唇边,在她腕骨内侧纹身上方印下一个吻,轻声问她:“小鹦,年前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 黎鹦已经困了,说话含糊不清:“玩什么?你是说旅游吗?” “嗯。” “好啊,去吧。”黎鹦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渐渐入睡。 相配 周聿安买了两张飞往绥港的机票。 那是比桐江偏北的沿海城市,他打算带黎鹦去附近玩一圈,然后去很有名的千鸟山看日出。 出发当天刚好是腊八,冰箱里有现成的腊八粥材料,他大早上就起来压进高压锅里,快好的时候去叫黎鹦起床。 她和家里说过段时间跟周聿安出去旅游,索性就住在他这儿了,六六在出发前被放在黎鸣家里暂住。 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拉起来套上衣服的时候,黎鹦还睁不开眼,嘟囔着:“困……” 周聿安太能折腾了,她每次都是精疲力尽地睡过去,一夜无梦到天亮。 “已经睡了九个小时了,小鹦。” 黎鹦从卫生间洗漱出来,打着哈欠让周聿安给她扎头发:“今天又没事,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今天下午要去赶飞机,你忘了吗?” 头发绑好,周聿安拉着她坐到餐桌前,端上一碗已经放到温热的腊八粥,又给人手里塞了一个勺子。 真是无微不至的服务,黎鹦舀着碗里的粥小口喝:“忘了。” 她是真忘了,毕竟机票是他买,攻略是他做,甚至行李也全是他收拾,黎鹦都不知道今天要出发。 周聿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没事,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有时间,你可以看一下有没有其他要带的东西,还来得及。” 黎鹦被裹成一个球和他出门了。 她控诉过:“穿太多了不方便。” 周聿安面不改色:“绥港那边很冷。” 他查过天气,都已经零下好几度了。 毕竟这趟行程的目的地是另一个城市,周聿安没有开车,提早打了车在楼下等。 上车后,黎鹦才掏出手机去搜他们目的地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看了手机推送才知道,那边前几天下了初雪,最近也有可能飘雪。 她问旁边的周聿安:“叔叔,你喜欢下雪吗?” 雪这个字容易让他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但他也没有太大的负面情绪:“还好。” “怎么你的回答总是还好、一般、都行,你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周聿安捏着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揉,闻言指腹轻磨一下她手背皮肤,迎着人看过来的目光,眼神温和无言:“有。” 黎鹦顿了一秒,默默转回头。 算了,就不该问他。 默两秒,她又开口:“我不喜欢下雪。” “为什么?” 黎鹦随便在脑子里想了一个理由:“太白了,晃得眼睛疼。” 她找的原因总是稀奇古怪,周聿安笑了一下点点头:“好,知道了。” 黎鹦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目的地。 桐江和绥港纬度差距不大,当地时间也已经很晚了,偏偏黎鹦睡醒了,精神好得不行,拉着周聿安就去酒店旁边的夜市逛。 小摊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这个季节来这儿旅游的人很多,哪怕是晚上了都还人声鼎沸。 黎鹦挑了一双纯手工钩织的手套,浅绿的棉线上钩了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狗,毛线暖融融的,被橙色灯光一照自带温暖的感觉。 店主婆婆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周聿安,乐呵呵地说还有另一双是情侣款,两双一起买打八折。 黎鹦眨眼,回头看周聿安:“叔叔,你要和我用情侣款吗?” 这个称呼一出来,店主婆婆脸上的笑都有点尴尬,还没想到说什么,周聿安已经把那双拿起来了,仔细端详了一下大小,问她:“可以吗?” 黎鹦:…… 她的意思就是不可以,没想到周聿安直接把问题抛回来了,还一副波澜不惊若无其事的样子,搞得尴尬的人成她了。 黎鹦撇撇嘴:“随便你。” 她说着直接转身,往刚说过想吃的那家馄饨店的方向走了。 周聿安还站在摊前,把两双手套递过去:“都要。” 黎鹦在店里点了两碗鲜虾馄饨,正仰头看着店里的菜单想着要不要再点份小吃,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不是周聿安的:“黎鹦,好巧啊。” 她转头,看见的是一身橙色亮眼羽绒服的辛濡,他正把帽子摘了满脸惊喜地朝她走过来。 她点点头,没说话,对方先脚底呲溜一滑,双手在空中乱挥一气,面色惊恐地叫她:“救救救——” 黎鹦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了他一把,把人从将倒未倒的半空中拉起来,辛濡站不稳,直接靠在了她身上,两人肩膀撞在一起,倒像是抱了个满怀。 听到动静,后厨的门里走出个店员,脸上带着歉意过来:“不好意思啊,这块地刚刚忘拖了,没摔着吧?” 辛濡站稳了,挥挥手:“没事没事。” “真的抱歉,那个,送你们一份小吃吧,菜单上随便点就行。” 辛濡“啊”了一声,黎鹦先开口:“我们不是一起的,送给他就行。” “你和谁一起的啊,我们拼桌一起吃呗。” 他问起这个,黎鹦才想起周聿安还没过来,疑惑地往店门口找了一圈,这才看到安静站在那儿看着他们方向的人。 周聿安手里提了个购物小袋,隔着冬日的雾气和她遥遥相望,脸上没有带笑。 在黎鹦的事情上,周聿安并不是一个非常有自信的人。 或许是因为在她那儿吃了太多亏,被她骗了太多次,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相差过大的年龄。 他结完账和买针织的婆婆解释了一下两人的关系,对方这才笑着点点头,还祝他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谢过后提着东西去找黎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袋子里装着的两双手套,他的那双是墨绿的,上面钩了一只圆脸小猫。 他甚至都忽视了自己不喜欢猫这件事。 然后他看见了店里的画面。 他清楚地看见黎鹦只是为了拉对方一把,两人没站稳才撞到一起,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那个橙色外衣的男生很高兴地在和黎鹦说话,他们看上去很熟络的样子。 是她的同学、朋友,还是说只是一个上来搭讪的男生?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餐馆室内的灯向来是暖色调,橘皮一样的色泽轻柔地笼罩在两人周身,映清男生脸上灿烂到刺眼的笑,旁边是黎鹦认真听他说话的面容。 看上去非常相配。 虽然周聿安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他思维发散地想,黎鹦本来就适合和这样年龄相仿的年轻男生在一起,而不是他这样大她十多岁的。 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现在看上去不算什么,但如果再过十年呢? 那时候黎鹦不过才二十八,而他已经快要四十了。 他们一点也不相配。 他凭什么拥有那样年轻漂亮的爱人,又凭什么把她困在自己身边? 这段时间的生活美好如幻梦,他差点忘了、或者说是自己逃避去思考这个问题。 现下大梦初醒,他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年龄。 刚刚针织摊奶奶说的“长长久久”好像还萦绕在耳畔,温暖祝福的话却犹如一把利刃一样戳在他心头,久悬不下。 直到黎鹦看过来。 她叫他:“叔叔,你怎么不进来?” 旁边橙色外套的男生也看向他,又转回去问黎鹦:“你叔叔吗?” 周聿安没动,等着她的回答。 黎鹦的目光好像在两人中转了一圈,周聿安看到她轻轻点了下头:“嗯,叔叔。” 例外 橙衣服的男生叫辛濡,他说自己也是来这边玩的,解释了一下刚刚的事,还问周聿安可不可以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 周聿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几秒,又看向黎鹦:“小鹦,你决定吧。” 黎鹦无所谓:“可以啊,都行。” 周聿安垂下眼,没说什么,擦干净旁边的桌椅,还没来得及叫黎鹦过来坐,辛濡已经兴冲冲拉着人坐在了他对面的位子上。 周聿安动作一顿看向两人,他们在聊天,全程没注意他。 他没开口,把东西放下后自己坐好了。 “你们在这边玩几天啊?” “…我不知道,叔叔,我们玩多久啊?” 周聿安喝了一口水,没抬眼,回答她:“一周。” “哦,跟我差不多,你们后面有什么安排吗?” “不知道……好像要去看日出来着。” 辛濡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千鸟山观景台?” 黎鹦不想表现得一问叁不知,就点头:“好像是吧。” 周聿安没反驳,那就证明应该是了。 馄饨上来了,辛濡抬手帮黎鹦接过,又端自己的,还在和她说话:“那我们一起吧,你们哪天去啊?” “应该是后天。” “还没定。”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辛濡疑惑地在黎鹦和周聿安中间看了一阵:“所以……是哪天?” 黎鹦看着周聿安:“叔叔,你之前不是说过来的第叁天天气好,去看日出吗?” 周聿安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闻言笑了一下:“是吗,可能我忘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那就是后天是吧,后天……嗯,我也没什么事,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辛濡接话了,格外热情。 黎鹦点头,和他说话说累了:“吃饭吧。” 周聿安第二天带着黎鹦去海钓。 黎鹦在船头坚持了一会儿,手里的钓竿没任何动静,她嫌太冷不想待,把手里的杆子递给周聿安后自己回船舱内玩游戏了。 周聿安一个人握着两个人的杆,很有耐心地继续等。 等到最后,还是黎鹦的杆子先有动静。 他当即放下自己的,专心收钩。 黎鹦听到动静又跑出来,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把咬了钩的鱼扯上来,捧场地鼓掌:“叔叔,好厉害。” 周聿安提着吊线给她:“你的。” “啊。”黎鹦也没拒绝,接过看着手里生无可恋的大鱼,“一会儿把它烤了吧。” 周聿安点头:“好。” 所以当天的晚饭是豆豉烤鱼。 第叁天就得一大早起来去千鸟山看日出。 黎鹦说想把头发绑成辫子。 周聿安现场去网上搜了教程,咬着皮筋给她扎了两个很可爱漂亮的双麻花辫,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两个绒球发夹夹了上去。 黎鹦捧着手机和他说话:“辛濡说起晚了不和我们一起了,一会儿去观景台上再找我,我们走吧。” 周聿安还在给她理围巾,听到这话轻轻勾了下唇角笑:“好,走吧。” 时间刚过六点,天还灰蒙蒙,山道上有的都是外地专程过来这儿看日出的游客。 黎鹦走了没一会儿就犯困,抱着周聿安的手臂把整张脸靠上去,几乎快睁不开眼。 周聿安轻轻摇她:“小鹦,要我背你吗?” 黎鹦把眼睛睁开,拽着他的袖子就开始往他身上爬:“要。” 周聿安蹲下身,稳稳当当地把人托在自己背上,一步一步踩得很实,没有一丝会让背上人不适的摇晃。 黎鹦从背后攀着他的肩,手臂交错抱住他的脖子,脸颊埋在男人后肩的位置,呼吸均匀绵长,好像真的睡熟了。 气息温热地扑在周聿安的脖子上,刚贴上来的一刻是暖的,很快被冷空气蒸得冰凉,反复久了,就变得麻痒。 周聿安耐力很好,双手托着黎鹦的腿走在山道上,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和四周逐渐响起来的虫鸣鸟叫,东边的天幕依稀亮起白光的时候,他已经走到观景台上边的亭子里,然后把背上的人放下去:“小鹦,到了。” 黎鹦揉着眼睛醒过来,四下看了一圈:“怎么没人?” “这上面要收费,来的人少。” 毕竟在下方就可以看到日出了,一般人都不会花这个钱跑上来。 “哦。”黎鹦跑去石栏杆前往东边山头的位置望一眼,“日出还有多久啊?” 周聿安的目光追随着她:“快了。” “叔叔。”黎鹦突然冲他招手,“你过来呀。” “怎么了?” 石栏杆下是他刚刚爬过的山道,隐约还可以看见蚂蚁一样的人影,有些想一鼓作气冲上来,更多的是觉得来不及了,干脆就在原地休整。 “叔叔,我想坐在这上面,你抱我上去好不好?”黎鹦拍了拍面前的石栏杆。 这个地方可以坐,周聿安做攻略的时候看见有人专程来拍照打卡,但是他还是拧眉,不赞同地摇头:“太危险了。” “没事呀,有叔叔在,怕什么。”黎鹦抱着他撒娇,“叔叔,你最好了……” 她又是扯周聿安的袖子,又是故意娇声娇气地说话,手指在他掌心挠来挠去,很快就让原本严肃不情愿的人妥协:“那要注意安全。” “嗯嗯!”黎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乖巧地伸出手,一个等着他抱的动作。 周聿安揽着她的腰和腿,一下把人抬高,在黎鹦的惊呼中把她放下坐到石栏杆上,一条手臂还紧紧箍在她腰间没有卸力,怕她摔了。 黎鹦心满意足,双手无意识地按住他缠在自己腰间的小臂,晃晃小腿,看着天边越来越亮的金光和周聿安说话:“叔叔,要日出了。” 她说完的下一秒,破晓的天光跳出山头,撞碎了昏沉的天幕,透入晨时的薄雾中,悠悠洒下。 周聿安并没有看见那一幕。 他全身全心地注意着黎鹦,在她身后箍着她的腰,又因为她随性晃腿的动作心惊不已。 等日出的那一瞬结束,他才慢慢仰头,借着晨曦的的光看清了黎鹦的脸。 漫天金光碎霞中,黎鹦微微抬着下巴眯起眼,任凭暖意打上脸颊,为上面细小的绒毛镀金,山风梭巡而过,把她颊侧的碎发吹得飞扬。 脖间一圈浅绿色的羊绒围巾也很快被烘烤出暖味来,青葱的色泽衬着少女的脸颊,轻而易举地让周聿安滞住呼吸。 那一刻的心情,就仿佛是在凛冬,收到一只春莺的来信。 他不敢惊动。 * “一会儿想去山上逛逛吗?还是回去补觉?” 山头有饮品店,周聿安点了两杯喝的,找了个位置等,顺便就接下来的安排征求黎鹦的意见。 黎鹦往后一靠,周聿安的手臂自发抱住她的腰,让她靠得更舒服。 “都可以,感觉没那么困了。” 言外之意就是,可以去周围逛逛。 周聿安点头:“好。” “叔叔,辛濡给我发消息说他刚上来,有东西要给我,我去找他。”黎鹦突然从他怀里坐直身子,看着手机里的聊天界面开口。 下一秒,她就想扒开周聿安的手起身。 但是一下没拉动。 那条手臂箍在她腰间,用的力道分明不大,却好像铜墙铁壁一样没法撼动半分。 黎鹦疑惑地转过头:“叔叔?” 周聿安一直在看着她,黎鹦这一转头,就对上了他暗沉无波的双眼,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滚涌翻腾,却被人很快压下,恢复成温和的样子:“要去哪儿?” “就在附近呀。”黎鹦没多在意他那一瞬间的表情。 “好。”周聿安点头,还是没松开力道,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拿个东西说几句话而已,很快吧,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周聿安看了她几秒,才缓慢收回手:“去吧,有事打我电话。” 绕过人流,辛濡在观景台最外侧的凉椅边拼命挥手,还穿着上次那件橙色羽绒服:“黎鹦!” 黎鹦走近了,简单和他打了个招呼:“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啊,不是不是,就是我买的一个小玩意儿想送给你,我下午就要走了嘛,所以想着现在给你。”辛濡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木雕小狗挂坠,“就是这个,我记得你喜欢小狗对吧?” “嗯。”黎鹦伸手接过了,“谢谢,但我现在没有回礼。” “没关系没关系,本来就是我自己想送给你的,还有那个…”辛濡的耳根有点红,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你今天好漂亮。” 黎鹦摸了摸垂在肩头的发尾:“是发型吗?叔叔给我绑的。” 辛濡小声“啊”了一句:“你和你叔叔关系真好啊。” 黎鹦收起东西,感受到外衣口袋里的手机嗡震了两下,拿出来一看,就是周聿安发的消息问她在哪儿。 她打字回复说很快就回去,顺便应了辛濡的话:“是啊,挺好的。” 黎鹦离开了大概才十几分钟。 观景台不大,他知道她离自己不远,但心头就是有莫名的、微妙的焦虑。 他发完消息就端上两杯刚做好的热牛奶,打算去找找她在哪儿。 刚拐出饮品店,就看见围着浅绿围巾的人站在另一边的叁明治店点餐台和里面的店员说话。 是饿了吗? 周聿安不明所以地靠近,听到店员问她:“这是双人餐哦,你一个人吃吗?” 然后他看见黎鹦摇头:“不是,我和男朋友一起的。” 刚好黎鹦余光瞥到他,干脆转头往周聿安的方向一指:“就是他。” 店员确认好了,笑了一下说稍等,回备餐台去加工了。 黎鹦走到周聿安面前,端走一杯牛奶,疑惑地在他眼前挥挥手:“叔叔?” 那只手很快被人攥住了。 周聿安的手掌炙热地熨贴着她的皮肤,手指收紧将她完全拢住,力道有些大,微疼。 黎鹦皱眉挣扎:“你怎么了?好痛。” “抱歉小鹦。”周聿安松了点力道,指腹滑蹭安抚地摩挲着她,“刚刚有些走神。” 黎鹦懒得去深究他又是怎么了:“哦,我点了叁明治,我们去坐着等吧。” 她没有注意到,周聿安的目光下落,扫过她外衣口袋里露出来的挂坠一角,然后顿住。 周聿安并不是很介意黎鹦在外人面前只说他是“叔叔”。 他明白她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只是迫不得已,而后面也不反抗更只是因为没意义。 他不会伤害她,对她没有任何威胁。 所以黎鹦并不在意他们俩的关系是什么,毕竟那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周聿安可以接受黎鹦对所有人都说他只是“叔叔”。 但原来,她是愿意承认他男朋友的身份的。 那为什么会有一个例外? 是因为那个人是特殊的吗? 比起不被承认,这一点更让他难以忍受。 性幻想(h) “小鹦,冰淇淋还要吗?” 酒店房门咔哒锁上,周聿安手里握着一个葡萄味冰淇淋,那是黎鹦刚刚缠着说要买的,结果吃了两口又嫌太冷,周聿安就任劳任怨地给她拿着。 室外温度低没什么,这下回到室内,酒店空调打开,温度升上去很容易烤化。 黎鹦看了一眼,脆筒边缘已经有化掉的浅紫色牛乳往下淌,她过去攀着周聿安的腕骨让他拿低一点:“我再吃一口。” 少女纤细的指尖在外面冻得有些红,搭在男人肌腱紧绷、骨骼感很强的手腕上对比过于明显。 周聿安低头顺着看过去,黎鹦微微垂头,一手拢着头发靠近他,艳红的舌在脆筒上一扫而过,将那一点快要流到周聿安手指上的冰淇淋卷走,唇瓣和软舌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指节,留下微软带痒的触感。 小时候她也有这样就着他的手吃东西过,但现在大了,看上去就好像多了点别的意味。 周聿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把冰淇淋往前递:“自己拿着吧,不吃了就丢……” “叔叔,你要吃吗?” 黎鹦抓着他的手腕没放,还略一偏头去看他,周聿安后退几分摇头:“不用了,我不喜欢这些。” “尝尝吧。”黎鹦莫名坚持,“叔叔,我喂你好不好?” “我……” 他话还没说出口,黎鹦又伸舌去他手上卷了一点,然后不由分说地按着周聿安的后脑让他低头,自己踮脚把那一点甜腻的味道随着自己的唇一起送上去。 葡萄的香气攥住唇舌,侵入脾肺。 黎鹦很快落回去,好奇地看他:“怎么样?” 香甜的味道还没散去,周聿安抿唇看着黎鹦,没说话。 黎鹦戳他:“怎么了叔叔,你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一声叹息过后,周聿安离开,将东西丢进垃圾桶,从桌上抽了纸出来把手擦干净。 黎鹦还不知道他又怎么了,跟着进到室内,周聿安已经转过身,手掌捧起她的脸颊,落了来一个吻。 远超刚刚的蜻蜓点水,周聿安带着葡萄香气,丝丝缕缕压进两片交缠在一起的唇舌间,随着舌尖缠抵的动作侵蚀感官。 黎鹦很喜欢这种亲密的感觉,热情地揽着他的脖子一起加深这个吻。 周聿安有时候会忍不住埋怨她。 黎鹦当然不喜欢他,那个主动的吻不过是逗逗他而已,在黎鹦心里,那和逗弄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可他却会因此而心跳加速,疯狂地揣测她会不会有一丝喜欢上他的可能性。 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用来欺骗自己。 “唔…叔叔……”黎鹦推开他的肩,唇被亲得嫣红晶亮,微喘着,“要做吗?” 到了绥港后两人就没做过,黎鹦有点心痒难耐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下摆探进去,捏捏他腹部紧绷流畅的肌肉,一路往上探着勾他。 但很快动作就被厚重的衣服阻滞,周聿安捏出她的手攥紧,鼻音浓重“嗯”了一声:“先洗澡。” 那还要等上一会儿,黎鹦有点不乐意,整个人快贴到他身上:“叔叔,我们一起洗吧。” 周聿安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也没拒绝:“我先去调水温,你收拾好了再来。” 酒店的花洒和浴缸被周聿安仔仔细细清洗过。 温热细密的水流冲下,冲刷着冰凉的白瓷砖地面,漫过两人的脚背。 黎鹦背对着他,手指往后撩起顺直的黑发,丝丝缕缕略显杂乱地绕在指尖,周聿安伸手接过,取了腕上挂着的皮筋给她扎好。 她刚刚进来,说裙子背后的拉链自己取不了,让他帮忙。 周聿安手指捻起那一小块塑料拉链扣往下,刺啦一声,米白色的裙子往两边垂落,露出内里一片白皙清瘦的肩背。 蝴蝶骨突出,上边勾着两根细细的肩带,但黎鹦并不是干瘦的类型,她常年锻炼,身上的肉也是实的,肌肉线条虽然不明显,但被光一勾勒,轮廓依然分明。 裙子成堆坠在脚边,黎鹦转过身,抬脚从那堆布料围成的圈里出来,等周聿安弯腰把它捡起挂在一边后,用身体去贴他的手臂。 “叔叔,这个也帮我脱了吧。” 她的指尖卡进了胸衣中间凹陷的一处,仰头目光澄澈地看着人,眼神干净不含一丝欲念,但偏偏行动又不是那样。 借着顶灯的映照,那双过于黑浓的眼睛碎光盈盈,五官的线条都朦胧,只有左脸颊的两颗小痣清晰缀着,倒显得有几分娇憨可爱。 她太漂亮了。 周聿安被蛊惑到,低头轻吻她的唇瓣,立马得到人热情的回应。 手掌在她肩背后摸到内衣锁扣,手指灵活地捏住那一点布料,咔哒解开,从两条手臂上取下。 黎鹦和他分开,整张脸被热气熏得泛红,眼睫蒙了一层水汽,鼻尖和嘴唇都蒸得红润晶亮,轻轻笑了笑后伸手按住了他腿间炙热勃发的一团,状若疑惑:“叔叔,它好硬。” 周聿安从喉间溢出一个“嗯”的音节,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任由那只滑腻绵软的手替他脱下身上最后一件衣物,毫无阻隔地握上去。 黎鹦把胸压到他身上:“叔叔,你难受吗?要我帮帮你吗?” 她就爱搞这些稀奇古怪的把戏。 周聿安不答,忽视自己的阴茎正被人上下撸动的事实,伸手从黎鹦身后挤了两泵沐浴露出来:“先洗澡。” 黎鹦自讨没趣,干脆扁扁嘴,把自己身下的底裤褪下踢到一边,就这么看着他:“那你帮我洗吧。” 沐浴露在掌心打成绵密的泡沫后被均匀涂到黎鹦的身上,周聿安抓着她的手,认真细致地用泡沫搓揉过她的每一寸皮肤,真像给孩子洗澡的妈妈那样专注。 手掌掠过锁骨向下,白沫滑腻腻地涂满了整只胸乳。 周聿安用虎口掐住乳肉下缘,拇指按上去,好像要深入到每一根皮肤纹路那样打转按摩。 然后又是掌根先压着往下微坠的饱满嫩肉,手指后附上去,将一只乳完全包裹在掌心掐揉搓磨,指腹将乳尖捏洗得嫣红挺立,莹莹发亮。 黎鹦怀疑他有心故意这折磨自己,咬唇没说话,下一秒那只手掌揉完了两只嫩乳,倒是没有一丝留恋地往下,像刚才一样滑蹭涂抹过腰背、臀部、腿肉,最后才落到最为隐秘的腿心。 周聿安面上真像没有一丝多余的想法那样淡然,连带着手指也是,从肉缝最上方贴挨着阴蒂探进去,扯开两片尚且软哒哒的阴唇仔仔细细地将内外都搓揉了个遍,直把人摸得软下腰塌在他怀里小声嘤咛。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回手,冲干净黎鹦身上的泡沫后,终于开始为自己做简单的清洁工作。 黎鹦享受惯了,懒得自己动手,抱着周聿安的手臂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靠着等他,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自己伸手去握着那根昂扬勃发的肉茎搓洗,突然生了点别的心思,指尖一点龟头最上方的马眼,恶意地按着碾磨:“叔叔,你有自慰过吗?” 那根性器刚才情动勃起,受不了这样大力的按磨,几滴粘腻前精立刻溢出,沾湿黎鹦白皙润泽的指尖。 周聿安喉结上下滚动一瞬,嗓音有些闷:“不多。” 不多,那就还是有过。 黎鹦拖长语调“哦”了一声,手里抓着男人的阴茎不放,往下撸动的同时都贴上他自己还握着的手,绕有兴致地提议:“叔叔,那你自慰给我看吧?” 周聿安不作声,静静地看着她:“小鹦。” “叔叔——我想看嘛,你自慰的时候都靠什么?会用道具吗?还是说……” 她眨眨眼,捏出一把甜腻腻的嗓子:“你会想着我吗?我是你的性幻想吗?”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同时,明明是纤细漂亮的手指却格外恶劣地捏紧了柱身,指节屈起用力去压磨上面的青筋,比起爽,肯定是痛更多。 周聿安很快闷哼着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动作,却没有任何责备:“和你…之后,就没有过了。” 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当然会有最原始的生理需求,但他向来禁欲压抑,以往都是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住也只会在浴室重复机械无聊的上下撸动的动作,直到精液射出,总之——和享受沾不上边。 后来他精神状态不好,根本没心思去想那档子事,直到黎鹦给他下药,那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失控的快感,虽然精神上尽是折磨。 黎鹦不关心他以前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只是很想满足自己现在的恶劣心思:“那叔叔,你撸给我看好不好?” 周聿安低沉着眉眼,看着她明显期待的眼神,那神态真就和先前一样,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猫小狗一样,只拿他当个取乐的玩意儿。 他抿唇拒绝:“我不想。” 黎鹦明显不乐意,缠着扭着还要磨他:“为什么啊,叔叔……” “小鹦,我说我不想做那件事。”周聿安打断她,直接按着人的肩拉开,语气冷沉。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把黎鹦唬到,半晌后干巴巴地吐了个“哦”出来,也不大高兴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干脆找了个台阶下:“不做就不做嘛……那叔叔,你亲亲我吧。” 哗啦啦的水流还在往下冲,淌流过两具赤裸的身体,很容易就牵连出交织的欲望。 周聿安才冷下态度,几秒就后悔是不是她太凶了,毕竟她耷拉着眼皮,格外可怜兮兮。叹息后,他低头,嘴唇在她的唇瓣上一触即分。 然后嘴唇接着向下,贴着黎鹦白皙细腻的皮肤落下一连串的湿吻,手掌握住一边的胸乳托起,唇瓣含下,将整个乳晕带着那一点嫣红起来的乳尖卷进口中。 黎鹦“唔”了一声,将那点不愉快抛之脑后,眯起眼抱住他的头,小声叫着叔叔。 雪白胸乳上沐浴露的香气还没散去,黎鹦喜欢用的是柠檬香,他也就和她一起用了这个香型,口腔里的乳尖好像都带着果香的甜味,颤巍巍地在男人的舌下被拨弄得四下滑动,挺成樱桃一样的小粒。 另一边的乳肉被他宽大的手掌握住,稍微带了点力去揉捏,变着力度挤成不同的形状,最后才用带着薄茧的掌心去压那一颗极度渴望爱抚的乳尖,两指将它拧起轻扯。 情潮滚涌,下身好像都开始往外分泌出粘稠温热的水液,被花洒的热流冲下,含混不清。 周聿安的唇一瞬离开乳尖,叫她:“小鹦。” 一根手指探进了湿濡的腿心,指节在整条肉缝上滑蹭,往外拨开软肉,压着阴蒂轻碾向下,扯开晶亮羞涩贴合在一起的阴唇,找到中间往外冒着水的穴口,沾湿手指后又落回阴蒂按捻。 “嗯…什么……” 黎鹦有些腿软地攀着周聿安的肩,后者吐出舔吃得润泽的乳尖,直起身揽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按到自己身上。 光裸的上身紧贴,少女娇嫩的乳尖磨着男人皮肉结实坚硬的身体,下陷到肌肉沟壑中刮蹭。 周聿安的手指还在她的腿心,绕着那颗肿胀起来的肉珠搓揉,后悔和不安的情绪咕噜噜在心里冒着泡,语气却还是冷静的:“我……有让你满意吗?” “嗯?”黎鹦想了想,又“嗯”了一声。 “你觉得舒服吗?”周聿安亲亲她的耳垂,继续发问。 黎鹦不明白他问这些是做什么,但还是很诚实地勾着他的脖子,黏黏糊糊地亲他,唇瓣随着说话的动作磨蹭:“舒服…我喜欢和叔叔做,叔叔,插进来……” 她不记仇,两条腿已经不老实地往他的身上蹭,恨不得跳起来挂上去。 “小鹦,等一下。”周聿安突然伸手拉开了些两人的距离,身体紧密相贴的感觉尽数退去。 黎鹦不高兴地拧眉,还没开口,周聿安又在问:“你会觉得我…我很无趣吗?” 担心她会更喜欢同龄的男生、后悔刚才不该拒绝她、埋怨自己刚才不该对她态度不好。 多种复杂的情绪矛盾交织起来,最后也只能问出这么一个意味不明的问题。 浴室的灯没开完,头顶两盏橘黄的暖灯亮着,映照周聿安和她一样赤裸的身体。光线把本就明显的肌肉线条勾勒得块垒分明,水流浇上去,每一寸皮肤都好像在冒着热气,下身早就高昂勃起的阴茎又是硬涨几分,略显狰狞可怖地挺立。 黎鹦干脆又伸手握上去,从根部往上捋到龟头后向下,掌纹刻意一压那些盘踞弯绕着的青筋,感受着血管不安地在她的手心弹跳、滚动。 她疑惑地注视着周聿安:“干嘛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就算我觉得你无趣又怎么了?难道现在就不做了吗?” 无关紧要的啊。 下身性器被少女纤细的手指捏住撸动,周聿安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他难耐皱眉,握住她的手:“知道了。” 但他还是没有如黎鹦所愿直接把性器插进她的身体,而是缓慢跪下身,仰头叫她:“小鹦,我们试试别的好不好?” 黎鹦不明所以地站在他面前:“什么?” 周聿安的耳根很红,偏偏面上还端着一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样子,握着她的腰把人往前带:“小鹦,坐到我脸上。” 如果黎鹦觉得他无趣,他就有义务重新让她满意。 黎鹦“啊”了一声,还没想明白,已经先顺着他的话,腿心贴近他的脸。暧昧灯下,周聿安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 面容英俊周正的人在她的小腹上落下一个亲吻,又下移到阴阜的位置,在那块光洁无毛的软肉上同样烙下一个吻。 黎鹦看得有点心痒,下一秒她的腿就被人轻轻分开,男人水汽潮湿的脸压进来,往上贴紧她腿心。 周聿安的下巴有细微的胡茬触感残留,怕扎疼她,他撤开一点距离,伸出舌试探着舔弄那颗刚被手指爱抚过的肉珠。 黎鹦难耐地“嗯”了一声,手撑在他背上:“叔叔,这样…” “别害怕小鹦。”周聿安仰头看着她,“不会让你摔倒的。” 下一秒,他一手按着她的背一手托住她的臀,把脸更深地埋进那片隐秘馨香的缝隙中,用舌舔开最外面紧紧贴挨着的肉瓣,最里面的穴口颜色粉嫩,好像有生命一样翕张着,还在往外淌出丝丝缕缕的淫液。 长舌顶上那处细窄的小口时,黎鹦忍不住弓起身子,双手无力地搭住身后冰凉的墙壁,发出难耐的轻哼:“叔叔…这样好奇怪……” 这样的体位和姿势,周聿安的脸被细密地压着说不出话,只能更稳地把住她的身体,把舌头送进湿软的穴腔,压在外面的唇瓣像接吻一样轻吮着两片鼓胀起来的阴唇,媚红敏感的软肉立刻吸附上来绞紧他。 毕竟是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以前不觉得,但现在这样被人舔着穴,黎鹦才晕晕乎乎地认识到周聿安的舌头也是格外宽大的,粗砺的舌面在水滑的穴肉上打转碾磨,怪异的饱胀感让她有点想尖叫。 但很快周聿安的唇就离开了潺潺流水的穴口,舌面往上刮过整片阴户,穴内分泌出的水液混着唾液一起将少女的腿心涂得近乎滑腻。 黎鹦有些受不了这样全身由另外一个人掌控身体全然被下身情欲控制的感觉,想开口让他停,但嗓音在男人的唇含住阴阜下方肉珠时变了调:“叔——唔,叔叔…等等、我不想……” 周聿安恍若未闻,把黎鹦想逃的身体按回来,手掌托着臀肉,空出指节来将腿根分得更开,舌面毫无阻隔地附上来那一点早就被玩得嫣红可怜的阴蒂,整个刮过吮吻后才用舌尖去拨表层的软皮,尖利的牙轻轻压着肉粒厮磨。 黎鹦简直想问他是从哪儿学的,已经没力气说出拒绝的话,整个人被迫坐在他脸上晕头转向地被他吃穴,险些化成一滩春水,声音带了泣音:“呜…叔叔、我不行了,我……” 舌肉的每一次蠕动都好像严刑拷打那样折磨,黎鹦在阴蒂被整颗吸住舔弄拨搅的时候无力地呜咽了一声,腰肢软着下滑,就这么被舔到了高潮。 周聿安还按着她的腰,把人的身体箍住,任凭高潮失神的人坐到他腿上,伏进他怀里喘息着回神。 一声惊呼后,他抱着黎鹦起身,在靠门的洗手台上垫了毛巾后把人放上去坐着,自己则伸手从旁边扯了两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脸上的水渍:“小鹦,我有让你满意吗?” 他也被情欲折磨得不好受,干净清朗的面容泛着不正常的情潮,眼尾好像都被蒸汽熏得通红,这样认真专注地低头看她,黎鹦却只能想到刚刚就是这张脸埋在她身下吃穴,有些晕乎地回答:“满意…” 周聿安好像轻轻笑了一下,手指去台面上捻了安全套拆开自己戴上,然后分开黎鹦的腿,龟头戳上还在收缩着的穴口,往里挺腰顶进。 黎鹦难受地攀着他的肩,感受着性器往里捣开穴肉彻底插进体内,哼唧着叫他:“叔叔,要轻一点的……” 周聿安没答,穴内高潮过后的软肉热情地吸绞着他的性器,好像要把上面的每一根青筋都抹平那样。他呼吸加重,把脸埋去黎鹦肩头,压抑几乎快蓬勃喷涌的欲望。 在黎鹦身后,周聿安正对着的面前,是洗手台的镜子,上面清晰地照出两人的样子。 男人身形宽大,蓄势待发的坚硬肌肉紧绷,几乎快将那背对着镜面的少女整个罩住。 一截肤色略深的小臂紧箍着她的腰,上面还有大小颜色深浅不一的伤疤,与下方白皙漂亮的皮肤对比,就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有些刺痛周聿安的眼。 他还记得出发前,陈青竹专程打电话拜托他好好照顾黎鹦。 他答应得很诚恳。 可是现在,他在落脚的酒店浴室,先是用唇舌把她舔到高潮,又是把自己的性器插进她的身体里,如果让陈青竹知道他就是这么“照顾”黎鹦的,肯定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偏偏他还因此而欣喜、情动。 他闭上眼自嘲又唾弃地想着,周聿安,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欲壑难填(h) “叔叔、太快了……” 黎鹦被限制在周聿安和洗手台中间的一块小地方,身体被干得颤动不停,偏偏没办法逃开,只能像小动物那样,用脚跟可怜巴巴地蹭他的后腰,含糊不清地说慢点。 周聿安插进来后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两手交错着抱紧了她,沉默地快速耸腰,阴茎在穴内进出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瞬间就把腿根拍红一片。 刚高潮过后的穴肉被这样快速用力地鞭挞着,很快就被操弄得软烂不堪。淫水从交合的缝隙溢下,一部分被快速抽插的肉茎捣成白沫,更多的流到臀缝中,落下去啪地打到白瓷地上。 偏偏都这样了,周聿安还犹觉不足,俯身侧头,吐息打在黎鹦的耳垂,激得她肩膀轻颤后还要用牙去咬那块软肉,伸舌舔弄。 下身性器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打桩的动作,每一次都干得又深又重,龟头专往穴壁上最敏感的软肉上戳刺,快感同潮水一样连绵不断,侵入骨髓吞噬神智。 黎鹦有些受不了地推他的肩:“叔叔、周聿安!你能不能慢一点……” “小鹦。”周聿安叫她,语气带着喘,手臂把她更紧地箍进怀里,阴茎在穴内深插了一记。 “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你有什么不满意,都要告诉我……” 男人宽大的手掌附在她的背上,沿着光裸的皮肤摩挲,指腹蹭起电流一样的痒,黎鹦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身子,躲那只手的同时却更深地迎合了前面的操弄,直接被插得抽抽噎噎:“没、没有不满意……” 手掌梭巡而上,掠过圆润的肩头,从脖颈线条滑到黎鹦的下巴,然后力道轻柔地托起黎鹦伏在他肩头的脸,对方很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睫毛被水汽沾湿,脸颊带着快感侵袭的潮红。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变得这么乖。 周聿安忍不住低头亲亲她的唇,手掌又往下移,捉住一只绵软的乳揉捏,手指熟练地绕着乳尖打转,最后用指腹整个贴上去压住乳孔勾蹭。 饶是他每次的动作都已经足够温柔,也还是免不了在她身上留下些星星点点的红痕,映衬着玉一样的皮肤格外显眼,像是被玷污的艺术品。 下身抽插的动作终究是慢下来了,阴茎在穴口浅浅拔出一截,又满满当当地塞进去,外边两片红肿的肉瓣自发地贴着柱身,像是要把它完全裹住那样乖巧。 周聿安看着黎鹦略微失神的漂亮眼睛,低声问她:“今天早上,你和你的朋友说了些什么?” 他带着隐秘别扭的情绪过了一天,想宣泄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刚刚又没控制好自己对她有些凶,偏偏黎鹦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他真就单纯不乐意。 直接问问不出口,那也就只能等人晕晕乎乎意识不清的时候,再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一直记挂在心头的事。 还真是拧巴又好笑。 “嗯…?”但黎鹦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话题的跳跃,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周聿安不想重复,只是挺腰把阴茎捣进穴内,往上方肉壁戳刺,抵住那块敏感异常的软肉碾磨,黎鹦立马呜了一声,指甲挠着他的后肩:“没说什么,他给了我一个东西……” 周聿安慢条斯理地滑动手掌按摩她的腰肢,再次慢下动作:“是什么?” “一个、唔,挂坠……” 周聿安敛眉垂眼,手指爱怜地蹭过她的脸颊,声线带着诱哄的味道:“什么挂坠?你喜欢吗?” 黎鹦被他顺气,从差点磨死人的快感中回神,下意识回答:“小狗挂坠…挺喜欢的吧……” 沉默半晌过后,周聿安意味不明地答了一句:“这样啊。” 那道声音轻飘飘落下,黎鹦突觉后颈发麻,还没开口,整个人突然被从洗手台上抱起,腾空挂在周聿安身上。 臀瓣随着重力的作用下坐,穴口将粗长的性器整根吃到最深处,龟头在宫颈处碾压,突如其来的激麻几乎是瞬间就让早就被情欲折磨得敏感不堪的身体到了高潮。 黎鹦难耐地仰着颈,呜咽着挠他,在周聿安肩上抓住几条血痕:“我不行了,放我下去……” 周聿安像没听到一样抱着她往花洒的方向走,明明不算远的距离在黎鹦的感觉中好像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他每走一步,穴里的肉茎就在上下起伏的动作间抽出一截,再用力顶进去,每一次抽插都很浅,但进得格外深。 硬涨的茎身像和高潮剧烈收缩的穴肉较劲一样,在它蠕动推挤过来时更狠力地将那块操开,几乎要把穴肉间挤挤挨挨的每一条褶皱都完全撑平。 直到两人在花洒下站定,开关被拧开,先出来的水微凉,黎鹦已经被插得可怜晕乎,像受伤的小兽那样凭着动物的本能往热源上靠:“好冷、好难受,叔叔、呜……” 圆润的胸乳压在周聿安身上,乳尖蹭过他的,难耐的酥麻爽感通过前胸传进大脑,两人都是轻哼一声。 周聿安让逐渐温热起来的水流冲到两人身上,手掌托着黎鹦的臀,就着抱着她的姿势继续抽插起来,突然开口问:“小鹦,你喜欢我吗?” 黎鹦听不进他问了什么,全身上下只能感觉到高潮过后穴心又被狠撞的尖锐快感,呜咽闷哼着说不要了,偏偏挣不开腰间的手臂,怕摔下去还只能抱紧他的脖子,被迫承受阴茎在穴内一刻不停的操干。 她干脆胡乱回答:“喜欢、喜欢叔叔,叔叔…呜我不想做了……” 周聿安感觉到了心口麻刺。 喉间是阻塞的滞感,像一块烙铁堵塞其中,咽不下也掏不出,偏偏又是他自己求来的。 他只能自嘲地笑了下,更用力地抱紧她,把人抵到墙上,单手托着她的臀挺腰把性器送进湿软自动迎合他的穴中,在快感和苦闷的折磨中吻住她的唇,将那些拒绝的话尽数吞吃。 黎鹦被干得逐渐只能失神喘息,迷迷糊糊听见周聿安在和她说话。 “小鹦,为什么你可以这么随意地骗我呢?” 下身阴茎顶弄的力度加大,几乎是轻车熟路地找到那一处敏感的软肉集火进攻,略带狠戾地操磨着穴肉搅弄抽送。 薄茧的触感落到阴蒂尖的时候,黎鹦才意识到那是周聿安的手挤进了两人贴合在一起的身体缝隙,略显偏执地拧住那颗被磨得通红充血的肉珠,过于汹涌闷重的快意从尾椎骨攀爬而上。 黎鹦可怜巴巴地摇头抽泣:“没有……” 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力气了,腿都在他腰上架不住,还是被周聿安托在臂弯里才没有落下去。 他完全掌控着她的身体,在挺腰时撞出啪啪的声响混着水流回荡在狭窄的浴室。 黎鹦听到他冷静到近乎自虐的发问:“小鹦,你会喜欢我吗?” 到底是要用多大的耐力去忍,才可以在这场早就已经失控了的性事中保持清醒。 黎鹦想不到,也做不到,呜呜哭着叫他:“喜欢,我喜欢叔叔…好难受,慢一点…求你了……” 这次的失控程度明显比跨年那次更为严重,黎鹦早就在刚才的插弄中又高潮了一次,脚趾都蜷起,身体瑟缩发抖,胡乱地把脸上的水珠和眼泪全抹在周聿安肩头,说话求饶都带着鼻音:“叔叔…你对我最好了,我不想要了……我害怕……” 她完全想不明白周聿安是在发什么疯,只怕自己一会儿会被他操死。 周聿安也格外难受,闷哼出声,听着耳边可怜变调的求饶卖乖,很容易就软下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放过胀鼓得好像一捏就要爆开的阴蒂,腾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附唇上去贴吻。舌头挤进无力张开的口腔,安抚地舔吻过可怜搭在齿内的软舌,像是要摸清上面每一丝纹路那样细致轻柔。 温热的水液流淌在紧密贴合的身体间,生出异样的粘腻快感,交合之处的撞击声和水声充斥在狭小的浴室。 周聿安不是一个重欲的人,但也忍不住在此刻想,要是能溺死在这场过激的性爱里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恍然地想着性确实是亲密关系里的作弊行为,身体先灵魂一步交合,就容易给人以相爱的错觉。 他并不是一个能把性和爱完全分开的人,但黎鹦绝对是。 黎鹦的喜欢和撒娇都是工具,今天就算不是他,她也完全有可能会对其他人说出这种话,每每一想到这点,周聿安就觉得痛苦。 所以他只能抱紧她,如同一台设置好程序的工具那样把阴茎送进她的穴里,感受到紧致的穴壁突然开始剧烈收缩,被肉茎撑开的软肉擅自吸附蠕动,紧绞着他的性器不放,力道大得酥痒中甚至带上一丝疼痛,狂风暴雨般的快意侵蚀入骨,扩散至四肢百骸。 如果是这样,他似乎能够在这一刻完全彻底地拥有她,哪怕只有一瞬。 龟头被穴心喷出的水液冲刷,性器硬涨发疼,盘踞在柱身上的青筋忍到颤抖弹跳,终于也要在这场漫长的交合中到达极点。 周聿安的表情不似欢愉,可以说是痛苦更多,深棕色的眼睛落在已经失神挂在他肩上的人身上,好像有浓重的哀伤。 他有些失控地又往穴内撞了十几下,性器发颤地顶进,被蠕动收缩着的穴肉亲密地缠绞上来,最后闷哼一声后松开精关,射出白浊的精液。 可是身体越亲密交合,欲望越得到满足,内心的空洞就越大,像是白蚁啃食心脏,外表看上去毫无变化,却早已成为一捏就碎的脆壳。 但是没关系了,无所谓了。 周聿安对自己说。 他在浴缸接好温水后带着黎鹦坐进去,从背后用力揽紧还没恢复神智的人,嗅着她身上的柠檬香回神,细心帮她把弄乱了的头发重新扎好,亲亲她的脖颈:“小鹦,还好吗?” 黎鹦轻轻吸了下鼻子,慢吞吞地侧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样漂亮,却因为刚才那番情欲折磨带上些淫靡未褪的感觉。 她凑近了,鼻尖和他的轻蹭了下,周聿安知道,她想要接吻。 黎鹦很喜欢亲吻。 周聿安目光浅柔地看着她,身体往前微倾,接住她落下来的唇。 初雪、新年与未来 从绥港回桐江的那天,落地的时候,天上正飘着细雪。 黎鹦“哇”了一声,取了手套伸手去接,她的体温凉,雪花在手心可以待上几秒都不化。 周聿安拖着行李,从后攥住她的手放进掌心捂:“怎么一直都这么冷?” 黎鹦笑嘻嘻随口一答:“为了让叔叔给我暖暖啊。” “把手套戴上,别冻到了。” “等一下,叔叔。” 黎鹦微微挣扎一下,周聿安就卸了力任由她抽出手,看着她又摊开自己的手掌去半空接了雪花递到他面前:“叔叔,快,送给你。” 周聿安直接被她拉着展开了手指,那片雪花在落到他手掌的一刻化成了水,熨进皮肤,与骨血融为一体。 他有些恍惚,手心被人攥住了,放下后是黎鹦笑着看他的样子:“送给你了,可以许愿哦。” 他很容易因为黎鹦的这些小把戏而心动,嗯一声后握紧手心冰凉的指尖塞进外衣口袋捂暖:“可以留着以后许吗?” “随便你啊。” 今天明显不是桐江下雪的第一天,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上已经积了一层厚重的雪霜,道路的雪前一天刚被清扫过,只有很薄的一层,踩上去刚好够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 黎鹦被他握着手也不捣乱,和周聿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漫无目的地闲聊:“叔叔,这是我们看到的初雪哦。” 他们运气不算好,在绥港待了一周也没等到下雪。 不算那次人工降雪、不管这雪是从哪天开始下,单论他们看见的,这就是第一场。 周聿安嗯了一声,更紧地拢住黎鹦的手指:“会冷吗,要打伞吗?” 黎鹦奇怪地嘟哝一句:“下雪打伞?那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啊?” 她早就忘了是谁在七天前说不喜欢太白了晃眼的雪。 周聿安并不打算戳破这一点,一手牵着她,一手拖着行李箱,在雪地里慢悠悠地往家里走:“那冷的话就和我说起。” * 距新年已经不远,大家都热热闹闹地操办起来了,街头挂上了火红的树灯,整个晚上都亮着,放眼望去尽是白昼一样的绚丽。 所以周聿安觉得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文曼是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她不轻易回国,回来一次还要在和家人相聚之外抽时间替他处理私事。 “反社会人格……如果只从现在所有的资料看的话,不排除这种可能。” 文曼在国内有挂名的心理诊所,刚好方便谈正事。 或许所有的心理诊所装修都是以浅色系、简约为主,周聿安一身深色打扮在这儿坐着格外显眼。 他不自觉地捏紧手指:“如果要彻底确认,还需要做什么检查呢?” 文曼笑看他一眼:“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并不是说就一定是了,要确认她身上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还需要我和她见一面之后再做考虑。” 周聿安点点头:“我会和她说的。” “你有把握能带她来见我吗,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吧。” 周聿安微妙地一顿:“我会想办法。” 文曼倒了杯热水,放下话头:“我还真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这么束手无策,不过聿安,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早就注意到周聿安穿着高领毛衣,把大半脖颈遮住,但还是在转身时露出左侧的一点暗红暧昧的痕迹。 老实说,她可不认为周聿安还有那个功夫和精力去谈女朋友,如果没有,他又这么一门心思地扑在那个小女孩身上…… 周聿安难得显出几分赧然,有种向长辈报备自己恋爱情况的即视感,犹豫过后实话实说了:“我们…在交往。” 这可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文曼脸上的笑意淡了,神情多了几分严肃:“你想清楚了?” 周聿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过杯壁,下陷到一个缺口,触感微喇,唤回他的神智:“我爱她。” 年轻人的告白还真是直接,文曼有些被肉麻倒,咳了几声:“你喜欢上她……倒也不意外,毕竟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得太压抑了,不过——” 她语气一转,把氛围带轻松:“如果需要心理咨询,随时来找我。” 周聿安也松了气,轻笑:“谢谢文阿姨,接下来我会去和她说,然后再和您约时间。” 黎鹦是昨天回家住的。 毕竟快过年了,总得跟着家人去走亲戚。 在黎鸣和陈青竹的亲戚面前,她一直都表现得很好,是那些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就像近段时间她在周聿安面前表现的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收了心思,懒得和他折腾了还是别的原因,总之他度过了难得安静和平的半个月,连带着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复诊的时候医生说他可以试着停药,年后的复职自然也不会耽搁。 所以他还真是因为黎鹦而痛苦,最终又因为她而康复。 周聿安走在回家的路上,公路上车流如织呼啸而过,头顶是大片深紫的洋紫荆。 今年的花期很早,才二月初就迫不及待地绽了满路,如烟缀霞披一样绵延直尽头。 他抬头看着这一幕,突然很想黎鹦。 所以他从外衣口袋掏出手机,给她拨过去一个视频,原始的铃声叮咚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屏幕那头是人惺忪的睡眼。 “叔叔…你做什么啊?” “小鹦,家楼下的花开了。” “……啊?”黎鹦费力地眨眼,从层迭的床褥里抬头睁眼去看视频里周聿安的脸。 他背对着大片灿烂的紫荆花,仔细专注地看着屏幕里的黎鹦。 冬日风寒,急急地刮过一阵,抖落大半枝梢的花瓣,在半空旋旋地绕了半晌,落了两片到周聿安的肩头。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分明是成熟男人的长相和打扮,却因着这个笑拾了些往昔岁月里的少年气回来,好像情窦初开的年轻男生那样温声和他的恋人说话:“很想让你看见。” 黎鹦被他这直接不作掩饰的爱意打了个措手不及,想不出该回他句什么,就这么愣愣地和他隔着巴掌大的屏幕对视。 手掌抵住的出声口,周聿安的声音像泉水那样清冽淌出:“今年没能在第一天一起看到花开,只能用这种方式给你看,明年我们再过来看好吗?” 他的额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也顺着消去了一连多日的疲累,脸上挂着笑的样子真有让人怦然心动的资本。 黎鹦张了张口,从喉咙里溢了声“哦”出来,没了下文。 周聿安的心情还是很好,目光缱绻地在她还未全醒的懵怔困颜上看了半晌,不舍地先结束这场过于随心的相见:“好了,没什么事了,你继续睡吧,过年的时候再见。” 黎鹦抿抿唇,吐出一句细微的“再见”,伸手先挂了视频。 除夕的晚上,周聿安也是去黎鹦家吃的饭。 一桌五个人热热闹闹地备了丰盛的年夜饭,吃过后放着春晚当背景乐,围成一圈打牌聊天。 黎鹦打累了不想玩了,就靠着周聿安的手臂指点他下一张该出什么牌,最后让他输得格外惨。 他也不说什么,下一局还是听她的安排出牌。 陈青竹都忍不住笑着让她别欺负叔叔,黎鹦扁扁嘴起身去倒可乐,回来看见周聿安还在顺着她刚才的指示胡乱出牌。 后来打累了,黎朔最先睡着,小孩子白天精力消耗太多晚上就困得格外早,手里攥着一堆牌,头先往下掉,黎鸣把他抱起来说回去睡了。 陈青竹也扛不住,记挂着让周聿安就留在家里休息,跟着上去收拾洗漱了。 黎鹦在沙发边支着下巴看他:“叔叔,怎么感觉比起我,你和他们更像一家人。” 他还在收拾桌上的残局,笑着摇头:“没有,老师和师母都很爱你。” 黎鹦不喜欢把爱啊喜欢啊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抖了抖肩去电视柜下翻出了几根前段时间剩下的烟花棒:“叔叔,你困吗,要不要陪我下去玩这个?” “走吧。” * 他们就着夜色下楼。 六六也不困,穿着一身大红的新衣服高高兴兴地跟在两人身后。 周聿安用手机打着电筒,牵着黎鹦往下走,接近凌晨,小区广场还有些人,估计都是等着跨年的。 等到了空地,黎鹦才摸着口袋:“没带打火机。” 六六绕着她的脚跑来跑去,闻言像听懂了一样仰头疑惑地“呜”了一声。 周聿安从外衣口袋拿出来一个银色打火机递过去:“我有。” “哦,对哦,叔叔你抽烟的话,身上确实该有。” 黎鹦接过嘟囔着,周聿安看着她摆弄研究那块小小的方形物体,淡声开口:“已经戒了。” “嗯?为什么?” 周聿安望着她:“因为你不喜欢。” 她之前在外面随口埋怨过讨厌大街上抽烟的人留下的味道,虽然周聿安并不会那么做、也没有烟瘾,但他还是当天就把那些东西全丢了。 这个打火机是之前留在外衣口袋的。 黎鹦眨眨眼,又“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把打火机递还给他:“你来给我点吧。” 咔—— 细小的火苗腾起,在黑沉的夜色里无声地摇曳,周聿安用手护在焰光外圈,不让四面八方卷来的风把它扑灭。 黎鹦将烟花棒用来点燃的草纸那段伸过去。 两者相接的下一刻,噼里啪啦的金光瞬间炸开,映亮两人的面容。 静谧无声。 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远处的人群还在细细碎碎地说着闲话,一支烟花棒很快燃到末端渐熄,又是另一支被点燃。 六六绕着两人跑圈跑累了,亲密地挨着周聿安的脚背,只伸爪去扑浇灭到地上的焰火。 最后的碎光中,黎鹦小声对周聿安说:“新年快乐,叔叔。” 金晃晃的光照着她的脸,面容朦胧柔和,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周聿安握紧她的手:“新年快乐,小鹦。” “和我一直在一起,好吗?” 他们会有温暖美好的未来。 ——他是如此地坚信。 诱 “和你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黎鹦合上手里的书,皱眉望着面前的人。 周聿安冷静地“嗯”了一声,就像是传达一个必须要执行的通知:“明天,我带你去。” “凭什么?”黎鹦从他的膝盖上跳下去,拧眉,“我没同意。” 周聿安还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没动,往后靠住木制椅背,偏头看她一眼,目光没有落到实处那样轻:“真的不去吗?” “要不然呢,你老是一个问题问这么多遍干嘛?” 他望着黎鹦,点了下头:“知道了。” 意外地没有坚持。 黎鹦嘟囔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自己出去了,坐到客厅沙发上继续看书。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周聿安白天不坚持那件事了。 周聿安还是习惯用那瓶薰衣草香型的沐浴露,洗过澡后穿着单薄贴身的家居服出来,用吹风机自己把头发吹干了。 黎鹦很容易就被床头嗡嗡的呼声转移注意力,目光被拉过去,周聿安背对她拨弄一头长长了些的碎发,深棕色的衣服随着抬手的动作勾扯,在肩胛骨的地方贴扯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那一层柔软的布料黏在还带着水汽的皮肤上,因为肌肉的起伏堆出凹凸的走向,明暗交界处不明显。 偏偏肩是宽的,背肌显眼,家居服坠到腰际时却在两边空出一点,衣服的褶皱拉出腰线。 黎鹦思维发散地想着他的身材可真好,腰特别好抱。 或许是注意到身后直勾勾的视线,周聿安头发吹得差不多了,放下吹风机把手,滑下开关让室内恢复寂静的同时往后偏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眼神平静,偏偏眼尾上弯,眼珠落光,莫名多了点勾人的意味。 黎鹦的心有些痒,从床上坐起身,还没靠过去,周聿安就收了东西起身,原本下陷的床沿缓慢回弹,黎鹦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出去的背影。 等了半天这人也不回来,黎鹦玩不下去手机了,下床轻手轻脚地出去找他,就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坐在书房,安静地敲着电脑。 他面前开了盏暖黄的夜灯,光线照到身上,把领口上的锁骨映得润泽发亮。 是水珠没擦干净吗? 黎鹦想着,已经靠近了他,叫了一声叔叔。 周聿安这才注意到她似的侧身仰头看过来,一手伸了过来,黎鹦下意识以为他要抱自己坐到腿上去,小臂都抬起来了,却只被人轻轻捏了下手指。 “怎么了?” 他在问。 黎鹦的视线从他捏着自己手指的手背顺着看上去,周聿安的面容恰好被笼在光里,整个人漫了层热气,连带着唇瓣都更红了些,莫名生出些艳色。 “你、你不睡觉吗?”黎鹦小小地磕巴了一下。 “嗯?”周聿安扯开唇角笑了下,“你在等我吗?” 黎鹦点点头。 “我还在交接之后的工作,估计要一会儿,你困了的话就先睡,不用等我。” 他的嗓音明明很清润,却好像是混了些浴室的水汽那样黏糊,咬出字尾的气音勾人。 黎鹦眨眼,伸手搭去他的脖子:“可是叔叔,我想……” “小鹦,先去睡吧。” 周聿安捏住她的手腕拿下来,成一个拒绝的姿态将她往门边送。 黎鹦愣愣地看着他动作,颇有些不可置信,脑子没转过弯,还在说:“可是我……” 周聿安抱起她,直接把人放到卧室的床上,扯住被子卷过来盖上去,低头吻一下她的额头:“晚安,小鹦。” 绝对是故意的。 黎鹦气血不顺地从床上起来,抓住要走的人衣角下摆:“叔叔,我想和你做。” 周聿安好像笑了一下,捏住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可是我不太想,小鹦。” 黎鹦瞪他:“但是……” 但是他之前明明从来不会拒绝。 “嗯,因为最近很累,而且,还得去取消明天的预约,很麻烦。” 果然是为了那件事。 黎鹦张了张口,又闭上,实在不想顺着他的心意走:“那就算了,如果你之后都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好了。” 她说完要扯出自己手,却被人攥得紧。 面前,周聿安还没走,遮了背后的壁灯,在她视线里投射下一大片阴影。 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是她刚刚说的话让他生气了吗? 黎鹦不害怕,还觉得挺刺激的,如果他生气之下直接按着她开始做那就更好了。 但是周聿安没有。 他朝黎鹦俯身,一只手插进她手臂和腰身的缝隙,另一只手贴住了她在被子里的腿弯,直接把她整个人连身上的被褥一起抱进了怀里。 周聿安也坐在了床头,以一个环抱的姿势禁锢住她,声线下压:“不可以,小鹦。” 黎鹦晕头转向地靠近温热的胸膛,被薰衣草味扑了满鼻:“那你……” “我也不会答应你。” 这下是真的让人生气了。 黎鹦鼓着脸看他:“为什么?” “我知道你是随便说说的。”周聿安不回答她的问句,略显粗砺的指腹摩挲上黎鹦的手背,轻柔地按住了那些指尖捻起,缓缓放到自己的腹部。 黎鹦的呼吸一滞。 指尖下腹部的肌肉轻浅地起伏了一瞬,黎鹦反应过来他在说话。 “因为你很满意我——起码,很满意我的身体。” 周聿安带着她的手继续上移,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家居服掠过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肌肉,比直接触碰更让人心痒难耐。 “就算你选择和别人试试,你也会知道也只有我最能让你满意,因为我完全服务于你。” 指尖碰到了一块软肉的阻碍,黎鹦反应过来,那是胸肌隆起的位置。 指腹按上去了,比起略硬紧绷的腹肌,这里更软更弹,轻轻一戳就能得来一个凹陷。 皮肉震颤了几下,周聿安说:“所以小鹦,你只会喜欢和我做的,对吗?” 黎鹦晕乎乎地点头:“嗯……” 周聿安笑了,胸腔一阵闷颤后,黎鹦的指尖落到了他的喉结上,那块软骨轻柔地依贴着她的指腹滚动一瞬后,温热的脸颊被送进她手心。 潮湿带着热度的呼吸喷洒到掌根,微麻,周聿安目光浅柔地笑看着她:“小鹦,你想要吗?” 黎鹦巴巴盯着他,目光扫来扫去,不知道该看他漂亮的深棕色眼睛还是高挺的鼻梁,最后又落到那双浅粉带红的唇瓣,停住不动了。 她诚实地回答:“想。” 女孩的另一只手已经不老实地从下探进家居服下摆,又被人捉着放回自己膝上了。 “但是不行,小鹦。” “到底为什么……” “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不然我不会再满足你的需求。” 他居然,用这件事来威胁她? 黎鹦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怎么做,思来想去开始贴着他撒娇:“叔叔,之后再说嘛,我们现在先做好不好,我好想和你做。” 周聿安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黎鹦继续贴缠:“求你了,好叔叔,你最好了……” 可惜并没有起到作用,他铁了心地不会顺着她,叹了口气后把她放回床榻,自己起身又要走。 “等等!”黎鹦拽住了他的手。 现在的周聿安就像是一道精致又可口的甜点,偏偏放着只能看不能吃,黎鹦实在是不能看着他就这么走了,嘴比脑子快:“那我答应嘛……” 面前人背影停住,手掌缓慢地回握住她:“想好了?” “嗯嗯,想好了。” 说都说了,哪儿又后悔的道理。 周聿安微顿后转过身,在人的目光跟随中坐回来,面容凑近她,鼻尖亲密地挨蹭过来。 唇瓣下贴,将要给她一个吻。 “不能反悔哦,小鹦。” 磨(h) “叔叔,你好过分。” 柔软的床铺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微微下陷,床单拉出明暗的褶皱。 黎鹦分开腿坐在周聿安腰上,把他那碍眼的家居服给脱掉了,伸手撑在坚硬温热的腹肌上,狠掐了两把。 “小鹦。”周聿安叫她,一手握住她作乱的手腕,目光温和包容。 他总是这样,一副逆来顺受任人予取予求的样子,偏偏今天还学会了欲擒故纵,勾得人心里发痒。 黎鹦的手滑到他胸膛上方,按住软弹的胸肌滚动着磨了磨,在男人的乳头上一捏。 周聿安就哼了一声,呼吸略急,手指揉捏着她的手腕,眼里很快泛起一圈朦胧的水汽,用专注认真的眼神望着她。 黎鹦都怀疑他现在的样子也是故意做出来勾引她的,略带恶意地拧了把手下的软肉,周聿安的语气就变得有些控诉:“会痛。” 他不常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黎鹦觉得新奇,嘴上还是不饶人:“叔叔之前不是说受伤都没什么感觉吗,我没用力呀。” 周聿安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她的眉眼,眼睫垂着没说话,黎鹦却好像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好像在说:那不一样。 眼前人顺从地被她骑在身下,皮肤冷白的上身显了很多她刚留下的红痕出来,比他身上那些伤疤都要显眼。 一个象征着功勋,一个象征着情欲。 黎鹦陡然生了些隐秘微妙的快感出来,哪怕他在外面是多么严肃正经、功勋卓着的人,现在还不是只能随她的心意堕入情欲的折磨。 看冷静自持的人沉溺于自己的欲望,确实是件很有趣的事。 周聿安看她不动,微微动了动身,好像想要起身。 黎鹦又把他按下去了:“叔叔,你不能动。” 她说:“你刚刚让我不高兴了,所以现在得听我的。” 周聿安一顿,依言不动了,看着她慢吞吞地褪下了睡裙下的底裤,然后重新压回到他身上,湿淋淋的腿心毫无阻隔地贴住了男人肌肉紧实的腹部,大腿夹紧劲瘦的腰。 两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黎鹦脸上热度攀升起来,难耐地“唔”了一声,伸手捞起自己的裙摆,往上堆到腰间,将两人身体贴合的地方露了出来,声音放得娇怯:“叔叔,你要看吗?” 她是故意这样来勾他的。 周聿安的眼神落到自己小腹,微隆的、带着可怖伤疤的皮肤被少女腿心淫液涂抹得湿淋晶亮,在她随心的前后扭腰间洇得更开。 隐隐还能看到白软阴阜下肿得通红的蒂珠和两片肉嘟嘟的阴唇,在腹肌的挤压间可怜巴巴地作滑右蹭、东倒西歪。 这副画面的冲击力有些大了,周聿安手掐紧她的腰,喘息着闭上眼:“小鹦。” “叔叔。”黎鹦轻哼着叫他,“好像磨豆子啊…” 话音落,她臀部施力往下坐,整个阴户与沟壑分明的腹肌严丝合缝,阴蒂从一块平坦的肌肉挤入两块凸起肌肉块间的低凹处,卡进去,像是天生配套的设备一样严丝合缝。 赤裸的腿心紧贴着线条分明的腹肌,腹部的感觉粘腻暧昧,周聿安面上也泛着红,不由自主地吸气用力,腹部条件反射地发力紧绷,肌肉就变得更加坚硬,腰际粗糙的伤疤将敏感的阴唇硌得愈发软。 黎鹦“嗯”了一声,呼吸凌乱地脱力地将身体的重量全撑在他身上。 周聿安担心她不舒服,手掌按着她的腰揉:“会难受吗,难受的话就停下来。” “唔,不是。”黎鹦咬着唇摇头,吸吸鼻子,“舒服的…叔叔,就是、有点累……” 腰肢发酸,她慢下动作一点点摇晃,蹭弄间温热的体液在肌肤上蔓开又消散,热度一阵接着一阵,同时勾缠起两人身体的情欲。 黎鹦感觉到臀瓣后周聿安的性器从布料间挺立起来,她动作时偶尔擦过那上面硬涨的一团,炙滚可怕。 她略重地呼吸了下,右手往后按住了那团鼓起来的肉茎搓揉一番:“叔叔,你好硬啊……” 周聿安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瞬,掐紧手里的腰肢,声音微哑,难受地叹气:“别这样折磨我了。” 折磨何止是针对一个人的。 腿心的触感奇怪,阴蒂、阴唇还有不断往外淌水的穴口都压在紧实劲弹的肌肉上慢碾,水液在前后蹭弄的过程中均匀地涂抹上每一块肌肉,被灯光一照就闪着盈盈的亮光。 淫靡又色情。 黎鹦将身体前倾,下身阴唇在动作间被挤压拉扯成纤薄软瓣,内里的穴口一缩一缩地咬紧他左腰的大块伤疤,像是在给它抚慰一样。 耻骨与略硬的肌肉互相碾压,前方的阴蒂贴着周聿安逐渐升温的皮肤纹路磋磨,火一样在那周围燎开。 那一小颗珠核真像豆子在他身上慢磨,外层软皮不时被刮开,阴蒂尖直接碾上去的时候激出温吞的快感,水波一样传遍全身。 又舒服又累。 这样是很刺激,但又不够,没法达到高潮。 “叔叔…”她有些难受了,捉过周聿安空着的手放到相贴的那块腿心阴蒂上,“那你帮帮我吧。” 声音好可怜。 周聿安敛着眉,专注细致地用指腹去摸那颗胀鼓的肉珠,只是稍微施力压了压,黎鹦就哼了一声,呼吸越来越重。 他突然又撤了手。 黎鹦迷茫地眨了眨眼,不满地看着他:“叔叔…” “小鹦。”浸了情欲的嗓音低沉磁软,混着略重的呼吸气音好像钩子那样勾人。 周聿安把手指缓缓探入相贴在一起的皮肉缝隙,往里找到了那汩汩冒水的穴口,微微用力按了按:“可以插进去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 黎鹦的心控制不住地抖了抖,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刺激感,抿抿唇:“可以插进来…叔叔,我也想要你进来……” 右手已经不老实地扯开他的家居裤,握住那根炙热滚烫的性器,臀瓣后挪着要用穴去吃它。 周聿安眉心一跳,赶紧捞住她的腰制止这个动作:“还没戴套。” “啊?”黎鹦的臀卡在了他的腰和那根硬热的肉茎之间,只觉得臀缝里的东西抵着她难受,“那你快点,这样好麻烦啊…” 本来气氛正好的,偏偏还得等他去拆个安全套出来。 她窝在周聿安怀里不满地哼哼:“叔叔去结扎好不好,我好想要你直接插进来,叔叔,你想不想不戴套进来?” “好。” 周聿安边把乳胶套给自己箍上边回答了她的问题,就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像是随口一答那样满不在乎。 “嗯?你刚刚说什么…唔,好胀……” 周聿安说完那个字就空出手,虎口卡着黎鹦的腰把她提起一点,扶着自己的东西找准穴口的位置,一点点往里捣。 在她彻底又坐回他身上时,大腿内侧软肉也夹住他腰与盆骨连接的一块硬肉,性器也随着下坐的姿势操进了最深处。 “我说好,如果你想要我去,那我就去。” 黎鹦没把这话当真:“这么好呀,叔叔,你以后也不打算结婚要孩子了吗?” 明明还坐在他身上摇臀吃他的阴茎,却还是能像个局外人一样问出这种话。周聿安叹了下气,调整乱掉的喘息,一点都不生气地伸手理清黎鹦颊侧微乱的发丝:“这得看你怎么想的,小鹦。” “唔…我们……” 周聿安按住黎鹦的后脑,覆上去给了她一个吻,堵住那些将要说出口的伤人的话。 两人的气息都乱掉时,周聿安和她分开,手指还揉着发前一小块柔软的耳垂:“别说那些我不想听的话了。” 他沉下脸的样子是挺唬人的,虽然黎鹦一点也不会觉得害怕,只觉得刺激,更加黏糊地凑上去:“那叔叔多亲亲我吧。” 唇瓣又贴含在一起,她很快就动累了,阴蒂磨着周聿安下腹皮肤小小高潮了一次,立马撒娇说不想要了。 周聿安看得出她就是想躲懒,没说停,隔着睡裙布料按紧了伏在自己肩头哼唧的人的腰窝,阴茎用力捣开穴内敏感的软肉,撞进深处。 下身紧密贴合,穴道被贯穿的感觉让黎鹦忍不住抽气呻吟。 周聿安握着她的腰带着她上下起伏,同时自己顶胯往穴里操弄,这样的体位,阴茎每次都只能抽出一小截,又满当当地塞回穴内。 下身最突出的感觉不是操穴的活塞运动,而是肉茎埋在穴内刮蹭着肉壁碾磨狠捣的触感,龟头圆钝硕大,每次都要戳到穴壁上最敏感鼓涩的一块嫩肉才罢休。 周聿安已经很善于根据她的反应来调整做爱方式了。 每次自己顶上那一点,黎鹦就要颤着身体挠他,偶尔还可怜巴巴地叫一声叔叔。 显然是在享受这种温吞的快感。 他今晚也没打算磨她。 身下顶穴的力道慢慢加快了些,周聿安侧头吻了吻黎鹦的颈侧皮肤,捞着她已经快软化成一滩水的腰肢加重力度。 交合处泥泞不堪,短暂抽出的茎身上一片水光,在湿淋淋的水液润滑下,茎身青色的血管和涨得发红的穴肉一起刺激着所有的感官。 他保持着这样的节奏快速操弄了好一阵,钝刀子磨肉一样把整片穴都操开了,龟头顶上宫颈时,两片软肉像吮吸口一样咬紧他不放,周聿安闷哼一声,埋头去黎鹦颈间射出。 软穴也受不了这样的顶弄,几乎是同时绞紧着高潮。 很温吞酥麻的一次交合。 结束在绵长亲密的吻中。 ——“foryou” 开学的第一周周末,黎鹦被周聿安带去看心理医生。 她原本还以为上次过后,周聿安会彻底放弃呢。 洁白的咨询室内,明显上了年龄的女人温柔地对她笑着:“黎鹦是吗?坐吧。” 黎鹦在她对面落座。 “聿安应该和你介绍过我,我叫文曼,是他去世母亲的朋友。” 黎鹦正襟危坐,乖巧地点头:“您好。” 文曼把手边的柠檬汁递过去,这还是周聿安特意准备的,她爱喝这个。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可以聊得更加开诚布公——也就是说,更直接一点,你愿意吗?” “当然可以。” 文曼点点头:“好,那我就直说了。” “你有过想杀掉他的想法吗,哪怕只有一瞬。” “他”是谁不言而喻。 黎鹦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盯着面前的人,好像对她这句话感到很意外。 文曼没有移开视线,她需要分析,分析黎鹦的表情和神态,分析出她表现出来的这些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如果说一瞬的话,那当然有过。” 这是真话。 文曼:“为什么?” 黎鹦想了想:“不知道,就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出现而已,我没去思考过原因。” 也是真话。 文曼:“现在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吗?又是为什么?” 黎鹦摇头:“没有了,原因的话,因为现在我喜欢他?” 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 文曼笑了笑,没戳开那一点,而是转移话题:“我认识聿安的时候,他刚上小学,很神奇的是,他那时候几乎和现在没什么差别,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懂事,所以我对他选择成为警察这件事毫不意外,我一直觉得他这样的性格会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直到他找到我,和我说了你的事。” 黎鹦静静听她说完,真有几分疑惑地歪了歪头:“他以前没和你说过我吗?” 文曼摇头:“没有,你应该也知道,他喜欢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情,总觉得找人帮忙就是给别人带去麻烦。” 周聿安确实是这样,黎鹦没应声,听到对方继续在问:“所以,你对他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这次的沉默很长。 文曼观察着黎鹦的表情,虽然大多时候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能从眨动的眼睛看出来,她在思考。 她看见黎鹦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眼皮往上掀起落到那杯柠檬汁上,顿过两秒后,开口:“不知道。” 听上去像是逃避回答。 但文曼知道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黎鹦抬起左手到桌上,拇指、食指、中指搭到杯壁,缓慢捻转着它:“我不知道我该对他有什么想法。” “如果你要我给出一些具体的回答,例如喜欢或者讨厌之类的话,那我说不出来。” “只是我有时候会觉得他挺好的,但有时候也会觉得他很烦很没意思,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待。” 文曼抓住她的话头:“什么时候会觉得他挺好的?” 黎鹦:“今早给我绑头发的时候。”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随性回答,文曼哑然一瞬后失笑:“那其他时候大多都是讨厌他的吗?” 黎鹦想了想,也摇头:“不是,大多时候……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偏向。” 文曼:“在你心里,他处于什么位置?” 黎鹦看她:“非要说的话,我觉得他很像我的妈妈。” “或者说是,符合我对母亲这个词的所有构想。” 文曼挑眉,有几分讶异于她居然会主动提起母亲:“方便问一下,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黎鹦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我忘了。” 她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文曼心下考量了几分后,目光落到她左手手腕的位置:“这个纹身是…” “抱歉,我不想说。” 黎鹦打断得很快。 顿了顿后补充一句:“我不喜欢思考你问的这些问题。” 这是想要结束的信号,短短的十几分钟,她觉得自己已经觉得用脑过多了。 文曼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看出来她已经不太想聊下去了,就此把话题止住:“好,那今天就此结束。” 黎鹦看看她,说了句谢谢,起身先走了。 周聿安在外面等着,听到细小的开门声后抬头望过去,黎鹦把门合上,好像很累一样看着白色的门板出神,半晌才抬头。 “小鹦。”他走过去捏她的手心:“还好吗?” “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门又被打开了,文曼出来,视线微妙地从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掠过,对周聿安说,“聿安,你进来。” 周聿安看着黎鹦,她目光澄澈地和他对视,没有说话。 他低声说了句等我一下,拉她去一旁坐下,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才转身开门进去。 “你知道她手腕上那个纹身的含义吗?” 文曼问他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周聿安摇摇头:“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的,应该是她高中时候去纹的,那时候我在忙着工作的事。” “可以尝试去打听一下那个纹身的含义,应该会有很大帮助。” 周聿安点点头:“好。” 文曼下一个问的是:“她小的时候有做过心理检测吗?” 周聿安愣了愣:“……我认识她是十岁之后,老师他们家并没有觉得她有任何问题,所以应该是没有做过任何心理咨询的。” “那她原来的家庭呢?”文曼想了想,“你和我提过,她的原生家庭并不好,但母亲很爱她……所以我们得搞明白她现在的处事方法和行为逻辑有没有人为干预的因素在。” 周聿安觉得自己的眉心跳了跳:“她现在状态不就是应该来源于家庭的影响吗…难道说……” 文曼深深望了他一眼,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如果有时间,带她去做个脑部CT吧。” * 周聿安其实也是个挺自私的人。 黎鹦抱着书,慢吞吞走在从宿舍去教学楼的路上,这么想着。 既然说很喜欢她、很爱她,又为什么还是执着于要改变她、扭转她,引导她“向善”、“变好”? 说到底,不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拯救心理吗,把她这样一个祸害变成他一样伟光正的好人,应该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吧。 黎鹦感觉到了烦。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烦闷的感觉,而是更加微妙、难以言说的,从心头生起的丝丝缕缕的刺挠的不适。 那种感觉一直蔓延至耳后,攀升到前额。 她讨厌这种感觉。 如果要消除掉这样的烦闷难受,果然还是得从周聿安下手吗? 是她最近太没脾气,对他太好,所以他倒是过得很开心,也就有了这么多闲情逸致来给她找麻烦。 得做点什么打破他的幻想。 而他说过的那些明年一起看花开、温暖美好的未来、一直在一起的话,实在是…… 太可笑了。 黎鹦走到了早八的教室门口。 她当了个学习委员,总是要比别人先出门,提前到教室打开上课要用的投影设备。 今天也是一样。 教学楼还很安静,距离上课还有二十来分钟,特别还是早上第一节,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踩点到达。 黎鹦空出一只手去推教室门。 桐大的教学楼有些年头了,多年以前翻新过一次,现在又已经开始老化,镀锌钢板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里面的窗帘还是拉上的。 不过天幕已经亮起来,稀薄的晨光透过轻薄的浅蓝色布料投进室内。 足够将整间教室照亮。 黎鹦推开门后顿在原地没动。 在她前面,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正中央上方的风扇与天花板的连接处,绕了根粗粝的麻绳。 那根麻绳一路延伸向下,最后系到女生的脖颈上。 她面朝着黎鹦的方向,脚尖悬空,吊在风扇上,双眼凸出,血丝遍布,状似狰狞惊恐地看着黎鹦。 黎鹦认识她。 向珂。 在她的脚下,一行血写成的字歪歪扭扭地落在大理石地上。 也是面朝门口,黎鹦进来的方向。 ——“for you.” 矛盾点 周聿安没想到自己刚复职就遇上了案子,大学校园内杀人的大案,更别提那还是黎鹦所在的学校。 “现场情况怎么样?” “已经疏散人群,联系校方发停课通知了,物证组在勘探,法医还在来的路上。” “第一目击者呢?” “已经做好初步笔录了,丁虹警官在对她进行心理疏导。” “她和死者有关系吗?” “有,死者叫向珂,和她学的一个专业,还和她是同寝舍友。” 周聿安脚步一顿,不可思议的猜测涌上心头:“目击者叫什么?” “黎鹦。” * 桐江市警察局。 从学校拷回来的监控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依旧毫无进展。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死者在前一天下午进了宿舍楼回到宿舍后再也没出来,但今早她的尸体却出现在了教室里。” “法医的鉴定报告显示她的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六点到七点,这么说她一回寝室就被人杀死了?” 一个年轻的小警员看了看分析面板,开口:“有没有可能是寝室矛盾,共同犯罪的两个舍友互相在口供里打配合?死者和舍友的关系并不好…” “别说这种没有任何根据的推测。” 一道紧绷的男声打断他的话。 周聿安沉着脸,不赞同的眼神落到那个小警员身上:“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有可能是她的舍友做的,而且根据调查的结果来看,她们的矛盾根本上升不到要动手杀人的程度。” 许平赧然:“哦,好。” 李纳海看了周聿安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里的调查文件,虽然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波动,但和他相处得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很焦躁。 “聿安,你去休息一下吧,让丁虹回来,我再问问她调查到的情况。” 周聿安这才放下手里的文件,仰头抿抿唇:“好。”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丁虹看了一眼来人,冲他点点头:“周副队。” “嗯,你去里面吧,李队有事要问,我在这儿待着。”周聿安轻手轻脚地进来,注意着没有吵醒桌子上趴着睡着了对人,想了想后还是发问,“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吓到了,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刚刚听你的给喝一杯热牛奶后就睡着了。” “好,谢谢。” 丁虹笑笑:“这本来也是我的工作,谢什么。” 她前两天还打趣说自己和周聿安有缘,刚被调过来就碰上他复职,结果这下倒好,直接一起处理案子了。 就是没想到,这次案件的目击者刚好是黎老师的女儿,还和周聿安关系匪浅,现在他恐怕比任何人都希望赶快找到线索。 * 丁虹走后,周聿安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落坐,看着右边无知无觉安静睡着的人。 她在别人面前总是柔软无害的,睡着了也是,就这么把脑袋搭在臂弯里,眼睫合上,呼吸浅匀,眼睛周围一圈还泛红,看上去就知道是被那场景冲击到哭过。 ……但那是真实的吗? 周聿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起,他知道自己脑子里的猜测有多可怕,如果那是真的,那他现有的生活和希冀的未来都将随着真相崩塌。 但是不可能的。 他安慰自己。 黎鹦不会那么做…这件事情一定和她没关系,他只需要尽快找到线索,抓到真正的凶手…… “唔,叔叔?” 他沉浸在可怖的猜测中,丝毫没注意眼前的人已经醒过来。 “小鹦,你感觉怎么样?”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因为重复过太多次,在她靠近的下一秒,周聿安就伸手揽住了她,一手揉了揉黎鹦的发顶,安抚性地轻拍,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黎鹦把脸埋进他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话:“好可怕,叔叔。” 她在说那副场景吗? 是啊,死了人的场面,对她来说一定很恐怖很吓人,她一定是被吓到了,太可怜了。 周聿安拍拍她的背,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像安慰孩子的父母那样极尽包容与温柔:“没事了小鹦,别害怕,我在这里。” “叔叔,你为什么不早点来看我?” “我在跟进案件的情况,抱歉,一忙完我就过来了。” “叔叔,你不会是害怕吧?” “……什么?” 黎鹦突然从他怀里抽身抬头轻笑,虎牙尖尖地冒了出来:“你害怕我告诉你,人是我杀的,对吗?” * “叔叔、叔叔,叔叔——” 周聿安意识恍惚地回神,突然大口剧烈地喘息起来,冷汗遍布额头,太阳穴青筋暴凸。 旁边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背,伴随着担忧的女声:“你没事吧?” 他反手把那只手扣住,旁边的人立马痛呼了一声:“好痛,叔叔……” 黎鹦? 周聿安神智一松,卸力,又连忙去看自己刚刚有没有弄伤她:“对不起小鹦,对不起,有没有事?” 黎鹦眼泪汪汪地被他捧着手看,语气委屈:“你怎么了叔叔?我刚刚醒来看见你好像在做噩梦,叫了你好久。” 梦? 所以刚刚是个梦吗? 周聿安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去揉那被自己撞到的一块,心里居然松了口气。 他到底是有多害怕黎鹦和这件事有关,精神高度紧张下连自己睡着了都没发现,还做了个那样吓人的怪梦。 不过好在是个梦。 “这段时间去我那儿住吧,别待在学校了。” 黎鹦没意见:“好啊。” 周聿安抬头,下意识地想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但一想到梦里那可怕的画面,有点滞住,最后只拍了拍她的手背:“手机要保持24小时开机,一有问题马上给我打电话。” “嗯,叔叔,你们能抓住凶手吗?” 这个案子办得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进展,但迎着她探究的目光,周聿安还是点了下头:“会的,放心。” 他会查出真相的。 至于那行装神弄鬼的血字他也会查得清清楚楚,如果那个人的目标是黎鹦,那就绝无可能。 他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绝对。 突破口 黎鹦已经睡熟了。 确认这一点后,周聿安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下去,临走前还给人掖好了被角。 他进到书房,拉开桌上的台灯,把手机放下。 白色软壳包边,黎鹦的手机。 没有作过多的思考,周聿安直接从抽屉里拿出工具,动作轻巧地拆开手机外壳,然后把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零件装了进去。 接下来就是把手机重新装好,确认没有影响到性能。 做完这一切,他划开自己手机里一个黑色的软件,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地图,中心蓝色的箭头显示他所在的位置,与一个不断闪烁的小红点重合。 疯了。 他在心里这么评价自己。 * “学校那边有问出什么吗?” “没,死者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最好的朋友都是外校的,学校内关系好的人不多,问了一圈也没问出来什么矛盾。” 许平顿了顿还是补一句:“和她有过矛盾的确实只有舍友。” 周聿安皱眉:“把那晚宿舍楼的监控再调出来我看看。” “啊,还看啊,周副队你都看了几十遍了吧。” 话这么说,他还是迅速地调出监控,电脑显示屏上立刻出现了画质不高的宿舍楼录像。 是向珂所在的寝室楼层,五楼。 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月27晚上21点13分,向珂从楼梯口上来,黑色的卷发,一身小香风的打扮,那是她经常穿的外套。 她挎着包走到寝室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后直接进去了,过了很久才是黎鹦和冯绮回来的画面,然后就再无动静。 第二天早上7点18的时候,黎鹦出门。 周聿安摁下暂停键。 监控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向珂出门的画面,就连前一天晚上也只拍到了她的背影。 这就是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周聿安点击继续播放,许平在旁边看着:“后面的也没什么了……” 视频继续,快要上课的时候,冯绮才很着急地从宿舍出去,看样子并没有注意到紧急停课的通知。 不过她一赶到教学楼就被带去问话了,没有回来的机会。 周聿安继续看。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509寝室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短发的女生打着哈欠出来,把门带上就直接下了楼。 许平开口:“钟冉,和死者关系比较好的那个,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联系她,不过现在也还没联系到人,她同学说她平时就是经常找不到人,好像比较缺钱,在校外有很多兼职,我们已经在加大力度找她了,一联系上就会带来警局的,不过她倒也没什么嫌疑……” 周聿安顿了顿:“她经常不在学校吗?” 许平点头:“是啊,听说以前最严重有一次连续一周没在学校出现过,最后才知道她是跑另一个城市去接了个短期兼职,给的报酬很多。” 周聿安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问:“那她为什么这天早上会在寝室?” 许平:“啊,这我也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看了看周聿安,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聿安替他把话补全:“在这之前,她有回过寝室吗?” 从上学期放假到这学期开学后的所有监控全被调来了,一群人围在一起看完后,许平头皮发麻:“钟冉没有回过寝室,开学那天就没出现过,但是当天却从寝室出来了。” “所以说,前一天晚上回寝室的人可能根本不是向珂,她没有回来过。” 李纳海立刻安排下去:“立马派人去调查钟冉那天早上离开学校后的行踪,她现在是重大嫌疑人。” “还有,去查向珂前一天晚上最后出现是在哪儿,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是谁。” 周聿安坐在椅子上,听着安排。 明明案件还是毫无进展,甚至有可能走向更复杂的原因,但是荒谬地,他居然感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因为黎鹦回学校的前一天一直和他在一起,起码,这件事情和她没有了直接关系。 * 黎鹦在家上网课。 丧心病狂的学校,在杀人案还没告破的时候选择让学生居家或者居寝上网课。 一节课她听得昏昏欲睡,下课时清醒了,打着哈欠去看手机上的消息。 那是六个人的挑战杯群,哦,现在死了一个。 辛濡:「赵老师疯了吧,都这样了,他还问我们项目的进度如何,说不能落下。」 冯绮:「我服了」 王楚诚:「+1」 陈子毅:「好了,既然老师要求那我们就还是继续做吧,如果大家最近状态不好就好好休息,我有经验,我多做一点」 说实话,对于向珂的死,黎鹦并没有什么感觉。 看样子,他们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她这么想着,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在群里发个消息,外面的小窗先冒了几颗红点出来。 一个是冯绮,一个是辛濡。 她先看冯绮的消息。 「小鹦,你还好吗,要是你状态还是不好的话,我帮你做你的部分吧」 她打字回复:「我没事,休息一天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放心。」 冯绮:「好吧,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切屏回去,辛濡已经发了不止一条消息,不过内容倒是和冯绮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在问她状态还好吗,要不要帮忙。 毕竟都知道她那天第一个看到尸体,任谁都会有心理阴影。 黎鹦照样回复没事,用不着。 * “老汪,怎么这么晚还来局里?” 汪明荃一身便服,手里抱着一沓资料,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衣服和头发都乱得很。 “我是想起来线索去翻了好半天,调资料都忙了个够呛。” 说起线索,李纳海就严肃了很多:“什么线索,你慢慢说。” “这个,你看。”文件袋被打开,里面是边缘都有些发黄的旧案记录,汪明荃指给他看:“你还记得七年前告破的桐江连环杀人案吧,当时就是我负责的尸检,每具尸体都缺少一个器官,而且伤口就像这样,一个十字。” 他手指的位置,是一张照片的影印图,人体腹部的地方有用利器割开的十字形状伤口,内里凹陷,显然是被取走了这个位置的器官。 “十字形状伤口…向珂的尸体,被人挖掉了心脏……” “也是同样的伤口。” 另一张照片被人放到旧文件上,画面更清晰尸体左胸的位置破开十字形状的空洞,里面本该鲜活跳动的心脏不翼而飞。 切割手法、伤口形状都和刚刚的图几乎重合。 李纳海深深吸了一口气,久违地感到某种失控的预兆:“你的意思是,这起案件有可能和七年前的连环杀人案有关吗?” 汪明荃叹了口气:“说不准啊,也有可能只是模仿作案,故意把我们往错误的方向引。” 李纳海明白他的意思:“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性,那就不能视而不见。”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来电显示周聿安,他半小时前出发去抓钟冉了,现在打来应该是要汇报进度。 李纳海顿了顿,没有立刻接通。 七年前的那起连环杀人案和周聿安也有很大的联系,而电话接通后,他就会知道这个最新的消息。 这会是正确的决定吗? 谜团 “向珂…真的死了?” 审讯室,打扮时髦的年轻短发女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处在冲击中没有回神。 “是,所以需要你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那天早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寝室,前一天晚上是不是你伪装成她的样子在监控里留下了影像。” 钟冉抓了抓头发:“是…但是我,我真的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们自然会查明,你现在只需要回答你那天为什么要假扮成她的样子?” 钟冉放下手,一副颓然的样子:“我,我就是想挣点外快,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审讯室外,周聿安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的人,钟冉从被带过来到知道向珂的死再到现在终于接受这一事实的反应都很符合逻辑,看上去不像是撒谎。 很快第一份简单的笔录做好,许平推门出来,把资料递给他:“她说是死者花钱让她这么做的,死者前一天晚上收到喜欢的学长约她出去见面的消息,说是要她帮忙给人准备惊喜,但是死者可能存了点别的心思,所以才让钟冉扮成她的样子回去,假装自己在寝室。” 周聿安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所以黎鹦和冯绮的笔录里才会说死者在寝室睡觉,钟冉是一回去就躺在了死者的床上才给她们造成了这种错觉。” “是啊,但是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 “暂时记下,先把她那天晚上去见的人找到,叫陈子毅,是吗?” * 「小鹦,你有向珂之前负责部分的资料吗?」 「没有诶,恐怕只有她自己的电脑里才有。」 「那已经被当做物证带走了吧」 「是啊。」 黎鹦和冯绮发完消息,抱着小鲨鱼往床上一躺,那是周聿安的位置,这一下直接扑了满鼻的薰衣草味,隐约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一种若有似无的淡香,有点像雨后新草,清远疏离。 他这几天都不在家,忙完了就睡在局里,一大早起来继续看材料,但是早中晚都很准时地发消息督促黎鹦吃饭,再确认她有没有好好待在家里。 太无聊了。 黎鹦把脸埋在他的枕头里蹭了蹭,又打了个哈欠,莫名觉得还挺想他。 手机嗡震一声,提示又有新消息。 黎鹦空出手去看,是辛濡。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第叁部分的数据备份啊,我这儿一直找不到,对不起明明说要帮你结果还先来麻烦你了,真的不好意思」 [小狗道歉.jpg] 第叁部分…… 黎鹦想了想,打字回他:「好像有,但我不确定在不在身边,如果找不到的话可能还在学校。」 辛濡回复很快:「好!真的麻烦你了。」 果然不在周聿安家,应该是在u盘里,走的时候没有带在身边。 黎鹦:「我明天回学校拿给你吧。」 辛濡:「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黎鹦:「没事,反正迟早得把这部分做完。」 辛濡:「那我来找你吧,反正我就在学校,再请你吃个饭就当赔礼,真的不好意思┭┮﹏┭┮」 黎鹦:「没事,那我下午过去再给你发消息」 辛濡:「好,一定要联系我!」 * 时针指向十二点。 警局灯火通明,几乎整个刑侦组的人都扑在这件案子上了。 许平拿着资料汇报分析:“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陈子毅声称自己并没有给死者发过任何约她出来的消息,而钟冉一口咬定就是他,如果两人都没撒谎,那就证明其中至少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存在,陈子毅的手机上也确实没有和死者的消息记录,目前已经拿去做数据修复了,具体的结果今晚就能出。”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关于死者胸口上的伤口和丢失的心脏,我们也派人在寻找和分析七年前的档案,暂时还没有新线索。” 气氛凝滞。 周聿安把脸撑在手上吸了吸气,分神去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小红点还待在他家的位置,那个人也在几分钟前回过他的消息,很安全。 在他把屏幕摁黑的下一秒,肩膀被人轻拍:“休息一下,浅眯一会儿吧,不然精神不好也破不了案。” 是李纳海。 周聿安点头:“嗯,谢谢李队。” 现在除了等数据修复的结果,好像确实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李纳海在他旁边的位置落座,递过来一杯热茶:“你有什么想法,你觉得这事和七年前的案子有关吗?” 周聿安捧着热茶暖手:“七年前的案子是黎老师办的,我不了解。” “那事你是不了解,但和那案子有关的器官贩卖的犯罪链就没人比你更了解了吧,毕竟关键性的证据不还是你从阎王爷那儿抢来的吗?” 他左腰上的伤就是记录。 刚落伤的很长一段时间,遇到阴雨天伤口就会湿痒发疼,被针线缝合起来的皮肉好像还没长合那样交换着血液,侵蚀他的神智。 过去这么久,本来早就不会疼了。 但周聿安却觉得左腰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拉回那个时候。 化工厂爆炸、连环杀人案、器官贩卖…… 这叁者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纠缠在了一起,每当他以为要剥开最后的事实时,总会牵扯出更大的谜团,他顺着线追寻下去,但直到头目死了,也没能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或许没有一天真正将这件事放下过。 直到今天、现在。 它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我一直都怀疑那个案子还有幕后真凶,当年醒来后我上报过,但没用,证据链太清晰了,也没有任何有关可能还存在其他主谋的线索,我的理由只有在和那个人缠斗过程中听到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当时的医生说那有可能只是我压力过大的幻听。” 那个案子他追查了接近一年,全身全心投入其中,那段时间的精神压力是有些大。 “但你一直都知道,那不是幻听,是吗?” 周聿安微微抬头看李纳海一眼,无奈地笑了下:“老实说,我也快分不清了,你知道近些年来我的精神越来越糟糕了,有时候我也在想,或许那就是听错了。” 他说,要是两年前是李纳海当队长,或许能支持他接着查下去。 李纳海笑笑:“管他呢,查呗,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劲查不就知道了。” 可劲查。 周聿安低头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笑了下,喝了口热茶,眼睫敛进茶雾,其中的神色被遮盖。 查出来什么都好,能把他这几年来的心结解开更好,但只有一点…… 只有一点,所有的事,都千万不要和黎鹦有关。 这是他唯一的祈求。 乍停 「小珂,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方便帮我个忙吗?」 「有啊,学长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想给黎鹦准备一个惊喜,你是她舍友,我想着你了解她一点,可以替我把把关吗?」 「啊,这样啊,当然也可以呀,什么时候见面呢」 「下午叁点,我们在校门口左边那条巷口拐角处见面吧。」 「好滴~」 「谢谢你^_^」 “这就是修复过后的全部聊天记录了。” 陈子毅显得很激动:“不可能,我根本没发过这些消息,我没和她说过这些!” “安静。”许平敲了敲桌子,“你怎么证明?” 陈子毅一瞬哑然,痛苦地抱头,手铐铁链碰撞叮当作响:“我…对,我那天下午也没去过巷口拐角,你们可以查监控!” 审讯室的门被敲开,年轻的女警抱着资料说话:“监控调回来了,周副队,李队叫你一起去看。” 原本安静坐在旁边的人点头后起身,冲许平说了句“你继续审”后跟着出去了。 “什么都看不出来,巷口拐角的摄像头不完备,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背影,巷子穿过去是一片待拆的居民楼,那边没有监控。” 周聿安神情严肃地看着屏幕:“嫌疑人是故意选这个地方的,他在犯案前做过足够的调查,知道什么路线能避开监控记录。” 这个案子办到现在,根本不能算是有进展,甚至像是在原地打转。 李纳海捏了捏眉心:“陈子毅那边问出什么了吗?” 周聿安摇头:“没,他不承认信息是他发的,说是而且说那天下午他根本没去过这个地方。” 监控没拍到正脸,只能看见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男生和向珂边说话边走进巷子里。 李纳海问一句:“附近的监控呢,都去调了吗?” 很快有人回正在查,周聿安叹气:“估计没用,嫌疑人反侦察意识很强,都能做到这份上,就算把附近监控都查个遍也不一定能查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沉思了一下:“一会儿再看看陈子毅的口供里有没有其他线索,嫌疑人有可能和他认识,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侦查……” “聿安。” 一道声音打断他的话,周聿安“嗯”应了声,这才回过神,抬头看向叫他的人。 李纳海看着他,表情探究:“你好像就直接排除了陈子毅的嫌疑?” 这话问得周聿安愣神,他好像也才意识到这一点一样怔了半晌,直到许平推门进来打破这份死寂:“陈子毅最新的口供做好了,他之前说那天下午他都在寝室,但这次回忆起来说接近七点的时候出了一趟门去教学楼搬比赛要用到的器具,学校的监控能作证。” 李纳海走过去接过笔录翻看,同时派人去调那天拷回来的监控对比分析他说的是否属实。 周聿安还坐在位置上。 他只觉得思维混乱成诡异缠绕的线团,黑线乱糟糟地裹挤在一处,找不到线头。 矛盾的监控、突如其来的线索、被本人否认的聊天记录…… 究竟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错误的。 为什么他会下意识直接把陈子毅排除在嫌疑人的列表之外? 如果说是第六感,那就有些太不严谨了。 那个聊天记录…… 他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到过,或者说是曾经见过类似的说话风格。 但到底是从哪儿…… 周聿安看向许平:“他有没有说和谁一起搬的器具?” * “黎鹦!” 一身橙色羽绒服的人在奶茶店门口热情地挥手,实在是很显眼。 黎鹦觉得这件衣服他好像已经穿了无数次,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进去说吧。” 奶茶店的暖气开得很足,呼呼一吹直让人脸颊升温发红,黎鹦打开电脑插上u盘,去找里面的资料:“我直接发给你吧。” “好,谢谢。” 辛濡端了两杯热奶茶回来放了一杯到她面前:“这是谢礼之一,一会儿再请你吃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黎鹦移动光标把u盘里第叁部分的资料拖到辛濡的对话框点击发送,随口回了一句:“我都可以。” 辛濡边滑动手机屏幕边和她聊天:“噢,好,那我搜一下最近还有什么好吃的吧,自从学校发生那件事大家都不敢出门全点外卖了,附近餐馆生意好冷清啊。” 资料传送完毕,黎鹦吸了口手边的奶茶:“是吗,我住在叔叔家,都不太清楚学校的情况。” “啊,那个。”辛濡突然顿住手里的动作,犹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学长的事吗?” “学长?陈子毅吗?” 辛濡点点头:“嗯,就是他。” “他怎么了?” 辛濡左右看了一眼,害怕被人注意到,放轻声音:“昨天他被警局的人带走了,好像和这件案子有牵连。” 黎鹦一手撑着脸,一手缓慢摇动着手里的勺子听他说话,意味不明地回了句:“这样啊。” “但我觉得多半是误会吧,学长和向珂根本没什么矛盾啊,感觉这案子现在查得奇奇怪怪的。” 黎鹦耸耸肩:“谁知道呢。” “啊,你是觉得有可能…” 黎鹦撇清关系:“我什么都没说。” 可能是觉得和她聊太多案件的事也不好,辛濡笑了下转移话题:“那我接着看一会儿吃什么。” 黎鹦应了声,把电脑关掉,刚从外衣口袋取出手机,屏幕就突兀亮了起来,伴随着柔缓的铃声,显示周聿安来电。 她盯着看了会儿,滑动接通:“喂,叔叔?” 电话那头人声几乎是和她一同响起,语气带着竭力压抑的惊慌:“小鹦,你现在在哪儿?” “我吗,我在外面啊。” “你现在在外面哪儿,和谁在一起?” “啊…”黎鹦看了眼面前还在无知无觉看手机的人,继续回答,“和辛濡在校门口的奶茶店。” 传声筒那边,周聿安好像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放得严肃:“小鹦,你听好,一会儿不论我说什么都要保持冷静,不要表现出任何不安的情绪,再找个借口离开那里去人多的地方,你可以做得很好的,对吗?” 黎鹦安静地听完,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了?” 周聿安的声音放得柔缓安抚:“辛濡可能就是这起案子的凶手,别害怕,警方正在赶过来,但是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先和他分开,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小鹦,等我过来。” 黎鹦没应声。 听筒里的声音陡然气息不稳:“小鹦?” 同时,在黎鹦对面,年轻的男生带着笑和她说话:“黎鹦,你在打电话吗?” 她抬头,辛濡微笑地看着她,瞳仁幽深不含一丝笑意:“在聊什么呢?” 耳边还有周聿安的说话声,他应该是听到了:“小鹦,不要害怕,我们很快赶过来……” 黎鹦把手机从耳边移开。 屏幕上还显示在通话中,但这个距离,她已经听不见周聿安在说什么了。 不过他肯定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黎鹦看向辛濡,转了转被摁黑的手机:“是我叔叔。” 她轻轻歪头,眼神疑惑:“他说,是你杀了向珂,是真的吗?” 礼物 电话挂断。 就像是冰水从头浇到脚,周聿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整具身体都凉透。 他是相信黎鹦的。 不止是相信她和这件事无关,更相信她一定可以从那个局面全身而退,但现在他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黎鹦会这么做? 他点击回拨,嘟声响很久,一直都是无人接听,最后,变成“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聿安从来没这么惶恐害怕过。 警车开得飞快,一路警报声不停,红蓝的警示灯闪烁开道。 驾驶位的许平边开边注意他的神情:“周副队,怎么了?” 后座李纳海也表情严肃地问:“那边怎么了?” “黎鹦。” 周聿安喃喃自语一般吐出这个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要不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但只是一瞬间而已。 “黎鹦有危险,辛濡发现她在和我通话了,现在她的电话打不通,李队,我们的人还要多久才能赶过去,我真的很担心…” “聿安!”李纳海拍了拍他的肩,“你冷静一点,你已经做了那么多年刑警了,你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周聿安用力闭眼,心跳如崩岩般狂乱:“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但是那是黎鹦。 如果黎鹦出事了,如果她和这个案子有牵连,那他该怎么办?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 叁小时前。 陈子毅交代说,那天下午他是和辛濡一起搬了比赛器具去教学楼活动室,有聊天记录可以作证。 但是教学楼的监控根本没有他和辛濡出入的画面。 要不就是他在撒谎,要不就是…… 监控被人动了手脚。 许平:“辛濡联系不上,他舍友说他刚出门不久,不知道去哪儿了。” 周聿安翻看着这段时间的笔录和资料:“之间是谁去学校调的监控?” “丁虹,她…她今天请假了……” 周聿安放下资料深吸口气:“马上去她家。” 丁虹家里没人。 窗帘拉得很严,整个房子都很空,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几个警员在外面和邻居问话,还有人在房间里找线索。 周聿安打开卧室门环视一圈,突然福至心灵般走到书桌边,上面放了一台电脑,旁边插了一个u盘。 一摸,还是温热的。 他果断选择打开电脑,摁下开机键,屏幕亮起后很快进入主界面,没有密码。 太顺利了。 就像是刻意展示给他看的一样。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周聿安操控鼠标点开u盘,空旷的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很容易就能猜出来那里面会是什么内容。 教学楼监控。 2月27日下午7点23。 教学楼A区入口,两个男生推着一辆破旧的推车进来,上面放了一个很大的纸箱。 辛濡和陈子毅。 监控没有声音,但隐约能看见他们在说话。 然后两人走到电梯口,摁下向上的按钮。 画面一转,再是六楼。 辛濡推着箱子来到活动室门口,陈子毅帮忙和它一起把它搬进室内。 看上去很吃力,可想而知那个箱子的重量不轻。 然后陈子毅一个人出来,看方向是去了卫生间。 辛濡出现在门口,若有似无地瞟了监控的方向一眼,把门合上。 时间跳转晚上22点07分。 这个时间,教学楼明明已经上锁。 但是六楼活动室门被人往外推开,漆黑无人的走廊,只有两边应急通道的指示灯亮着幽绿的光,辛濡动作冷静地搬出白天那个巨大的纸箱,用推车推着它往指示灯指引的方向走。 他在602的门口停下。 向珂死亡的那间教室。 周聿安看着他从容不迫地搬下纸箱放进教室,在推门进去前抬头,精准地找到摄像头的位置。 就好像是隔着屏幕和周聿安对视。 然后他笑了一下,本来干净清爽的面容在黑深的背景下显得诡谲可怖。 下一刻,他压低头顶帽檐,抬脚进去。 周聿安没有遗漏从他橙色外衣口袋里露出来的,麻绳的一角。 他终于清楚之前那份怪异的不适感来源于哪儿。 那个笑容的符号。 他在黎鹦的手机上见过。 在绥港,千鸟山观景台,他在黎鹦的聊天界面看见过。 当时,对面的人就是辛濡。 他发的是:「我在你附近^_^」 * “礼物?” “是啊,送给你的礼物,你满意吗?” 辛濡的脸短暂地在她面前放大,然后轻巧地笑了一下,黎鹦注意到他有酒窝,还有虎牙。 就像她的那颗一样。 现在的场景非常诡异。 被打造得像展览馆的地下室,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昏暗的白炽灯,还有与这副场景一点也不搭的、橙色衣服的卷发少年。 他的语气居然还是昂扬向上的,好像很欣喜:“我很高兴。” 辛濡转身去一旁的操作台上取东西,毫无防备地背对着她,一点也不害怕她会不会突然做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就和我过来,果然我做对了是吗,你很满意我现在做的一切对吗?” 硬物碰撞的刺响后,他抱着一个罐子转身,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像一个要给心上人送上礼物的少年人。 那个罐子被塞进了黎鹦的怀里。 她低头去看。 晦暗压抑的背景,褐色的玻璃罐,老实说,她不太能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虽然能猜到,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辛濡微笑着注视她:“你喜欢吗?” 她在催促询问的声音中终于看清那个东西。 一颗属于人类的心脏。 泡在无色透明的液体里,色泽暗淡,不再跳动。 一秒、两秒、叁秒。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黎鹦没做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微微仰头看向还满心期待望着她的少年,撇撇嘴把罐子塞回给他:“恶心。” “啊……你不喜欢……”辛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面无表情地盯住被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眼神也逐渐嫌恶憎恨,“那就没用了。” 啪—— 它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不过显然这样的小挫折并不能浇灭他现在的热情。 辛濡顿了顿,很快又扯出笑和她说话:“那你喜欢什么?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可以帮你拿到,我都可以为你去做。” 黎鹦没有第一时间回他的话。 她四下看了一圈,随意选了个椅子坐下,疑惑地开口:“在这之前,你不准备和我解释一下吗?” 她说:“关于你为什么要做这些,还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喜欢那个东西?” 黑色小皮鞋包裹的脚尖踢了踢旁边垃圾桶。 里面只有刚被丢进去的心脏,原本应该在人身上鲜活跳动的器官此刻变成一滩毫无生气的肉块,表面还牵着血丝和黏膜,赤裸裸地浸在清亮亮的液体里。 被白炽灯光一照,多出几份惨白诡异,好像下一秒就要蠕动着重新搏跳,扭曲成史莱姆一样的粘液。 但没有。 辛濡把它连同黑色垃圾桶一起拉开,移到两人看不见的位置去。 然后他在黎鹦面前蹲下身,漫不经心地用自己的袖口去擦她刚刚蹭过塑料桶边的鞋尖,语气无意:“既然不喜欢就别看了吧,免得犯恶心。” 黎鹦觉得他奇怪,双手反撑在身体两边的椅面,肩膀微耸,好奇地看着他。 辛濡抬头,和她对视。 他还在笑:“你不记得我了吗?” 黎鹦安静地看着他:“我们之前认识?” “当然。”辛濡很快接话,“我们认识很久了,应该…比你和那个警察认识的时间更久。” 他边说边抓住了黎鹦的脚踝,冰凉的手指一握,直接贴紧了她的踝骨。 明明是蹲下臣服的姿势,却因为这个动作而多出来几分强势的捕食感,就像是在扭曲的黑暗中张开獠牙的怪物,终于不加掩饰地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在他身后,无数的标本罐好像也在这一刻变形,灯光一照,防腐的液体流光溢彩,像是一起涌出,缠绕绞咬,企图奔上来把她拖进深渊。 但黎鹦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起伏。 她甚至望着自己垂落胸前的发丝微微出神。 周聿安好像很久都没有给她绑过头发了。 去找她 “辛濡,七年前连环杀人案凶手夫妇的孩子,事发后他先是去了福利院,后来被人收养,这些年改过很多次名字,还整过容,好像就是为了能彻底摆脱之前的身份。” 警局里,许平尽职尽责地做着报告,底下气氛一片沉寂。 毕竟差不多出动了全部的警力往那儿赶都扑了个空,到现在还没能找到两人的下落,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 “他和黎鹦是什么关系?” 听到李纳海的问话,许平下意识看了周聿安一眼,后者心神不宁没在看他。 “他们是小学同学,调查的资料显示辛濡在小时候就有过犯罪前科,他在公路上推了他们同班的一个男生导致对方截肢,不过因为那时候是未成年人,最后只是赔偿,不了了之了。” 说到这儿,许平微妙地顿了一下:“…他推的那个男生叫乔杰希,据了解似乎在小学时校园霸凌过黎鹦。” 李纳海从椅子上起身,滑轮在地上滚出闷钝的响,随着他的话一起传进周聿安耳中:“聿安,你和我来一下。” “这起案子…” “和黎鹦没关系。” 李纳海的话被截断,微微沉眉看着周聿安。 但周聿安表情还是平静,垂着眼认真说:“这件事绝对和黎鹦没关系,她是受害者。” “你怎么保证?” 良久的沉默后,周聿安轻声开口:“我会证明。” 死脑筋。 李纳海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当然也不愿意把这件事往最坏的方面去想,退休的前刑警队长女儿如果和连环杀人案有牵扯,那可是个爆炸性的新闻。 对他们破案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知道周聿安和那个小姑娘家关系匪浅,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揉了揉太阳穴后说:“去联系乔杰希吧,该走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 * “那是我第一次……怎么说呢,差点杀了人?” “不过那感觉比我想象中好太多,我就是从那时候意识到,或许我和别人不太一样。” 辛濡笑看着黎鹦歪头:“是你让我明白这一点的,我要感谢你,你让我获得了新生。” “所以。”踝骨上的五指收紧,冰凉像蛇一样贴着小腿皮肤往上滑,辛濡脸上的笑容如同深渊的漩涡一样扭曲,“和我在一起吧,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我们才是最般配的,不是吗?” 黎鹦低头静静地看着他的手,半晌,缓慢地从脸上浮现出一点厌恶来,脚尖一转踢开他:“别碰我。” 辛濡的手落回半空。 他神色不明地笑了一下:“你不同意?…你和那个警察,是什么关系?” “心知肚明的问题,还有什么问的必要?” 黎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丢过去:“还给你了。” 是那个挂件。 在绥港,千鸟山观景台上,他送出去的木雕小狗挂件。 现在已经四分五裂。 木雕中间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仪器,监听器。 辛濡拿起被抛到怀里的东西,毛糙不平的木屑刺进指腹,他面无表情地拔下:“你知道了啊。” 是他放进去的监听器,因为他需要知道,黎鹦和那个警察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她早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而他还从监听器里听到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是她故意的吗? 辛濡的眼神暗下去,终于显出点真正的阴郁来,面色僵硬,语气森冷:“你和那个警察搞在一起……” “凭什么?” “他根本配不上你,明明我们才是一类人,为了找到了,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可是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滋—滋—— 昏暗的白炽灯闪了闪,断断续续的光打在冷色调的室内。 黎鹦没什么情绪地听他说话,在看清他眼底浮现出的杀意后嗤笑一声:“别胡说八道了。” 她歪了歪头,目光疑惑:“你做的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是我让你去做的吗,是我逼迫你的吗?” 黑色小皮鞋的脚尖点上了他的胸膛,用力压下,黎鹦漫不经心地睨着他:“说到底,不就是你自己犯贱、变态而已吗?” 粗硬的鞋底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踩压皮肉,微疼。 辛濡没有因她的力而后退,反而带了些兴奋出来,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胸口上的脚尖,呼吸急促:“你说得对。”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握上去,目露痴迷:“那你怎么才愿意答应我?我去把那个警察也杀了?你应该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和那种恶心的家伙混在一起……” 黎鹦不置可否,慢慢勾了下唇:“看你表现。” * 周聿安不停地看着手机。 屏幕上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地图,原本该有的那个小红点早就消失不见。 在黎鹦被带走的那个下午。 往好的方面想,或许只是她手机关机了,或者定位器软件出问题了。 但如果往坏处想,那就很可怕了。 警方派出不少人力搜寻、调查监控、走访…… 都一无所获。 他们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脱身离开。 周聿安从那之后就没合过眼,除了等,他似乎无能为力。 他有时候都忍不住会怀疑黎鹦究竟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但更多的还是,害怕她出事。 如果黎鹦出事了…… 他不敢去想。 周聿安枯坐在位置上,颓然地看着手机。 然后,他看见荧亮的屏幕中心陡然亮起一颗红点。 就像是命运的指引一样。 他在呆愣两秒过后猛然攥起手机,去看那个红所在的位置。 那儿离警局有段距离,在郊外的新建起来的别墅区,现在住的人还很少。 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到那个地方去的,但现在这都不重要了。 他必须马上、立刻派出警力去那儿,去确认她的安全,确认…… 周聿安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要怎么确认,有危险的一定是黎鹦? 如果她做了什么。 如果她做了什么…… 那他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只要那件事只有他知道,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所以不能把消息说出去。 大脑指挥着他迅速做出这个决定,他回去找出配枪确认子弹数量,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开车,导航。 他要去找她。 只有他一个人能去。 红点闪烁 城郊。 蓝色的指向标终于和定位器所在的小红点逐渐重合,周聿安就在面前的白色复式小楼停车。 天色昏黑,四下无人。 他没有钥匙,进去是绝对行不通的,但既然决定好瞒下这个消息,那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找人来开门。 更何况也来不及了。 周聿安绕着这栋楼走了一圈,果断地打碎了一楼窗户的玻璃,翻身进去。 玻璃渣碎了一地,明晃晃地映出外头逐渐下落的日光。 踩上去哗啦作响。 周聿安没有多余的功夫专门绕开玻璃渣,直接踏着一地的碎光进屋,举着手里的枪开始探查这栋复式小别墅。 这儿还没开始装修,墙面没刷漆,水泥地上除了工人没清理干净的钢筋碎石就只有呛鼻的细灰,哪怕只是很轻地踩一步上去都能在脚边扬起小小的蘑菇云。 空荡寂静得可怕。 周聿安很快将叁层楼都绕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黎鹦,也没看到那个叫辛濡的男生。 这栋房子的构造一览无遗,绝对不会存在什么暗室之类的地方。 而手机上欢快跳跃的红点也彰显着黎鹦就应该在这儿。 起码,她的手机也该在这儿。 现在只剩两个地方了。 顶楼和地下。 周聿安靠着墙,踏着没有护栏的楼梯上了叁楼,找到通往顶楼的门。 只有一扇简易的木门,没上锁。 他全神贯注,留意着身旁的任何风吹草动,用枪管拨开了门边,镶嵌不合格的门“嘎吱”一声后应声而开,将被夕阳黄昏笼罩的顶楼呈现给他。 依旧一片死寂,只有天边渐暗的霞光沉默地注视着他。 没人。 他有些颓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肩脊塌陷,脸被混着沙的风刮得生疼。 但只能泄一秒的气。 起码他得找到线索,不能无功而返,如果顶层也没任何东西,那就只有地下。 手机地图上他一直在绕着那个红点打转,定位显示的位置就在这栋房子里。 他已经离她很近了。 现在只需要找到她,解决掉这一切,带她回家。 周聿安迅速整理好心情,转身拉开简朴的木门。 下一秒,他侧身闪过迎面砸来的硬物,支起手肘撞上那个看不清样子的人腹部,将人狠狠顶到墙上,手下用力一折—— 咔吧。 肋骨折断的声音。 伴随着手里硬物掉落的哐当声,那人痛哼一声,头往下垂,偏长的卷发挡住脸,死命攥紧了他的手想要挣脱。 周聿安神情不变,冷着脸制住他,把人按到积灰的水泥地上,膝盖压在他背后,黑洞洞的枪口一转,对准了还挣扎个不停的人的脑袋。 “黎鹦在哪儿?” “哈、哈…”辛濡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痛苦之余还能分出气音笑两声,猛力扭动身体,任由脸摩擦上水泥地面,偏过头斜眼看他,“警察叔叔,你反应很快嘛。” 周聿安沉着眼没说话,冰凉的枪口用力下压,抵住人的太阳穴,食指稳搭扳机:“我说,黎鹦在哪儿?” 只要略一用力,带着火星的子弹就能贯穿辛濡的头颅。 但他一点也不害怕,还挑眉一笑,黑幽幽的眼珠像无波的古井:“黎鹦啊…她在这儿吗?哈哈……我也很想找到她来着,警察叔叔,不如我帮你?” 啪—— 枪托撞上下巴,擦出骨骼快要断裂的疼,血腥味浸满口腔。 辛濡忍着剧痛,听见周聿安压抑到极致的问话:“她在哪儿?” 声线紧绷,如同快要扯断的弦,依靠最后的力绝望攀附在一起。 “嗬……”辛濡垂着眼笑了两声,满是血迹和脏污的脸敛去所有外放的情绪,转换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恶毒森冷,“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周聿安对他话里暗含的意思心知肚明。 他握枪的手不见丝毫发抖,只是气息微颤,被他竭力掩饰干净:“就算你现在不说,我也会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你说出来……” “说不定她死了呢?”辛濡讽刺的笑拉开。 “不可能。”只顿了一秒而已,周聿安立刻否定他的话,“你不会杀了她。” 黎鹦也绝对不会就这样死在他的手里。 绝对。 “你怎么能确定?”辛濡挑衅地看着他,“她真的让我很不满意啊,不肯接受我的提议就算了,还和你这种人搅在一起,真是恶心。” “她已经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了。”他嘴角的弧度扩大,“所以啊,我杀了她,用刀,割破她的手腕放血…啊,说起来……” 辛濡对上周聿安愤怒炙痛的眼睛:“她手腕上的纹身很漂亮,你知道吗?” 这是假的。 不要信。 不要信。 不要信。 可是心底的恐慌如同毒疮那样扩散、溃烂,侵蚀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神智。 周聿安知道他一直都在逃避,逃避着黎鹦会出事可能性,因为她聪明、冷静、理智,她会有很多方法让自己活下来,她不会死的。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能那么确定? 归根结底,黎鹦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受了伤会流血、会痛、会哭的普通人而已,面对真正没有任何理智的疯子,她又要怎么才能完全保证自己的安全? 只是他不愿意去想罢了。 他害怕。 面前,辛濡原本笑得得意,却在下一秒露了些扭曲惊惧的情绪出来:“你怎么……” 这话不是冲着周聿安说的。 他的眼神落到的地方是周聿安身后,顶楼的木门口。 那儿有人。 会不会是黎鹦? 周聿安扭头去看,绷紧的神智一松,在看清身后空荡死寂的同时,地上原本被他制住的人爆发出诡异的力道,掀开他的身体,踢掉了他手里的枪。 周聿安躲闪不及,枪支离手,在水泥地上滑滚半晌,猛地撞上门檐,掀起一阵尘灰。 他被迷了眼,呛咳一声后就要起身去捡。 噗嗤——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腹部传来的剧痛。 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身体。 是辛濡,握着一根随手捡来的、尖端布满毛刺的破裂半断的钢筋,戳破了他的皮肉。 血迹大片洇开。 痛。 全身的力气和血液好像在这瞬间被抽走,身体被撕裂的感觉席卷骨髓,深入肺腑。 耳边嗡鸣,视线模糊。 周聿安握紧了那根连接着自己腹部的、被血浸透了的钢筋,手背青筋暴起,皮肤充血,每个毛细血管都想要爆开一样不安地鼓动。 他不能死。 起码,要找到黎鹦。 这是唯一的想法了。 砰 辛濡握着钢筋插进周聿安的腹部,拧着它转了一圈,粗糙生锈的表面磨破血肉,虫子一样啃食着人的生机。 他打算把它抽出来。 那样,失血过多,周聿安很快就会死。 可是手里的钢筋被人死死攥住了。 周聿安脸色惨白灰败,太阳穴青筋鼓动突出,大滴的汗爬满额头。 已经到了这副田地,他还在徒劳地追寻着那个问题的答案:“黎鹦…在哪儿?” 辛濡古怪地看着他:“你还真是执着。” 他不为所动,继续往外抽力。 但两人的耳边响起来啪嗒声,是皮鞋跟打在粗糙水泥地面。同时还有,由远而近的—— 警笛。 辛濡脸色一变,骂了句脏话,松手不再管他,径直看向门边:“警察来了,我们得马上走。” 他在和谁说话? 周聿安靠坐在墙边,颤抖的手指紧握腹部钢筋,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却还是只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脱离躯体,一波一波地往外涌。 他用模糊的视线去看声音来源的位置。 通往顶层的门口。 太阳彻底落幕,最后的夕阳余晖破碎、昏沉地打在那个人的身上。 她正弯腰,捡起了脚边的枪。 然后才偏过头,背对着惨烈的霞光看向他。 黎鹦。 是黎鹦。 意识复苏,记忆回笼。 周聿安攀着身后的墙面想要起身,想要开口,可是喉间全是血沫,声音嘶哑难听:“小鹦…” 黎鹦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神色难辨地和辛濡说话:“你怎么把他搞成这个样子?” 警笛声越来越近了。 辛濡脸色难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你没有守约。”黎鹦的声音冷下去,“我说过别杀他的吧?” “操,你真的对这个警察……” “砰——” 枪响代替她回答。 弹壳掉落在地,辛濡身子一偏,剧痛袭来,他捂着左臂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疯了?” “你让我不满意了,所以,杀了你也没什么吧?”她单指拎住扳机的位置一转,语气轻浅,字音尽数消散在空中。 然后她举起了手里的枪,黑洞洞的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再见。” “你——” “黎鹦!”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 子弹再次出膛,硝烟散尽后,没有射入人身体的闷响,只有击上硬物的哐当声。 在最后一刻,周聿安捂着腹部从地上起身,踉跄着脚步从黎鹦身侧扑过来,阻止她将那枚子弹钉入辛濡的脑袋。 它被打上了天花板。 辛濡瞬间消失无踪。 黎鹦被他按着靠在门上,没有挣扎,只是将拿着枪的手垂下,枪口转向另一边。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已经濒死的人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按住她肩膀的手指几乎要透过外衣嵌进她的皮肉。 周聿安的语气全是后怕:“不、不可以…” 他在害怕什么呢? 黎鹦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淡声开口:“为什么?叔叔,你要是不阻止我,他现在已经死了。” “不行!黎鹦……” 血还在往外涌,流出他的身体,淌上她的腰身。 周聿安所有的力气都拿来制止她,声音虚弱但固执:“你不、不能…杀人。” 这是底线。 说到底,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黎鹦而已。 他不能让黎鹦做错事,当然不能让她杀人。 这是在一个法制社会所应该遵守的底线。 如果她能那么轻易地突破这道防线,那么从今以后,她将会降低所见到的一切事物的敬畏感。 那些的一切肮脏的、可怖的、错误的事情在那之后都不足为奇、不算什么了。 她的人生会天翻地覆。 所以她不能杀人,绝对。 黎鹦当然不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能理解他的想法。 她只是在沉默过后轻声叹了下气,听着涌进屋内的警察脚步声,扶着周聿安坐下,垂下眼帮他捂着伤口,语气漫不经心:“叔叔,你不要死哦。” * 周聿安被送到医院抢救。 黎鹦被带进警局问话。 当然,她只是扮演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角色,那些混乱肮脏的事都是潜逃的辛濡一手策划的。 李纳海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周聿安会出现在那儿?” 警是黎鹦报的。 但是警察赶到时候,周聿安已经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了。 黎鹦:“因为我手机上有叔叔装的定位器。” 李纳海瞬间惊愕抬头,对面的人无所谓轻笑:“啊,是我让他装的,因为,出事后他一直很担心我的安全。” “我想,或许是他看到定位太着急,所以没来得及告诉大家,直接就去找我了,您说对吗?” 李纳海隔着一张询问室的桌子,安静和女生对视,不置可否。 良久,他才说道:“初步分析来看,凶手应该是对你抱有异样的感情和执着,目前他还没被抓捕归案,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建议你这段时间就待在警局,我们会派专人二十四小时保护。” 二十四小时保护,那和随时随地监控区别也不大了。 黎鹦能看出对面这位刑警对她有些怀疑,她也没打算做什么,很顺从地点了下头,只关心另一件事:“叔叔醒了吗?我想去看他。” 周聿安的伤看上去很严重。 但那根钢筋居然巧妙地避开了脏器,所以这人最后主要是失血过多和伤口感染,抢救很顺利,手术过后就缓慢恢复,目前被安排在医院静养。 听说他极力要求过出院,然后被驳回,但是在听说黎鹦没事后就又安静下来,好好地躺在病床上休养了。 所以黎鹦到的时候他不知道,正阖着眼无知无觉地睡着。 两个陪同的警员帮忙拉上了门,把单独的空间留给她和周聿安。 黎鹦在病床前坐下,单手撑脸盯住睡着的周聿安看。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好像又瘦削了几分,眉骨和鼻骨硬挺突出,眼下乌青明显。 不过睫毛还是很长,纤细柔软,嘴唇虽然没有一丝血色,但更添了几分脆弱颓然的美。 还好脸没事。 黎鹦百无聊赖地想,左手覆到他放在被子上的手背摸了摸,又捏捏他的掌心跟指骨,好像小孩子对待心爱的玩具一样摆弄来摆弄去。 周聿安浅眠,成功被她弄醒了。 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他就挣扎着要起身:“小鹦…” 黎鹦把他按住了。 周聿安深棕色的瞳仁里浮现起一点呆滞和迷茫,被她按着不动了。 “叔叔,要好好休息啊,你别乱动。” “小鹦。”周聿安捏紧她的手,目光一刻也不转地停留在她身上,“你有没有事?” 声音沙哑破碎。 “我?我什么事也没有啊。”黎鹦迎着他的注视敞开手让她看了看,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那就好。” 语气好像放松下来了,但黎鹦从他拢紧自己手指的力道上能感觉到他还在不安。 她眨了下眼,握住他的手掌抬起贴到自己脸上,表情是难得的乖顺:“其他的事也没有,放心吧,叔叔。” 她还是那么漂亮美好,一点也没受到那件事影响,看上去依旧干净柔软,目光澄澈。 周聿安不舍得移开目光,指腹轻柔滑过手下绵软如云的脸颊,就这么偏着头安静注视着她,长久无言。 眼神是赤诚坦然的,所有的情绪一眼望尽。 黎鹦知道他心底一定还有很多疑问,不过他不问,她也打算说。 床头的被褥被手掌撑出褶皱,她凑过去,俯下身轻轻啄了一下周聿安的唇瓣。 还是柔软的,只是略微干涩粗糙。 黎鹦迎着人带着颤意的目光,抿唇笑了下:“叔叔,快点好起来哦。” 倾斜的天平 周聿安在伤没好全的时候坚持出院了,理由是破案要紧,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 辛濡那天还是跑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警方的围追堵截中脱身的,但这样一来,事态就更为严重。 查了这么久了,凶手没抓到,甚至又牵扯出一大堆错综复杂的事。 上面下了通知需要他们尽快破案,不能让民众的情绪进一步发酵,搞得人心惶惶。 所以李纳海并没有阻止周聿安出院,只是在人到了局里时才叫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注定不会是一场愉快的谈话。 从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周聿安就能感到里面氛围的凝滞。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了门:“李队。” “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了。” “那就谈谈吧。”李纳海的神情也很疲倦,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这是有关这件事最近的询问笔录,黎鹦在里面说,你能在我们到之前找到她,是因为她同意你在她手机上装了定位,是吗?” 他没有忽视周聿安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 显然,不是这样的。 但李纳海没有拆穿,依旧好脾气地等着回答。 “是…” 周聿安张口,吐出了这么一个单薄的音节。 与其说李纳海是在问他,不如说是在提点他,告诉他。 他也无话可说。 李纳海点头,继续:“还有乔杰希的询问笔录,上面有提到,他当年出事后,是你一直在资助他,对吗?” 周聿安目光落到那份记录上,并没有动手去拿,直接承认:“是。” “为什么?” “巧合而已。” “巧合?”李纳海苦笑了声,“聿安,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是一个警察。”他语调缓慢,“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果你真的知道有关他们俩的隐情,就应该说出来。” 已经是将所有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了。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周聿安还是没有回答。 他沉默地站着,肩背挺直,只有眼睑微阖,掩盖住里面涌流的情绪。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安静、沉稳、话少。 这次也好像和以前没差,如果,他开口是说出所有真相的话。 “和她没关系。” 同上次一样的话,放低的声音从口中溢出,飘忽不定,好像喃喃自语:“这件事,还有所有的事,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是一个受害者。” “周聿安。” “李队。”周聿安深吸了一口气,叹出,“和她没有关系。” 李纳海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执拗的样子,只觉得头痛,声量拔高,染上怒意:“和她没关系?又是和她没关系,证据都摆到眼前了!你说和她没任何关系,谁会信!?” “……我会查出真相,证明的。” 死犟。 没有谁肯退步,周聿安明显有事瞒着,但是态度固执,全无转圜的余地。 沉默过后,李纳海平复胸膛的起伏,敲敲桌子,定下结果:“这个案子你不要再跟进了。” 周聿安猛然抬头:“李队……” “好了,不用再说了。”李纳海揉了揉眉心,“周聿安,拿出你的配枪。” 半晌没有动静。 但最终,咔哒一声后,周聿安从腰间拔出黑色的配枪。 他正欲把它放到桌上,李纳海制止他:“子弹。” 弹匣抽出,一颗一颗子弹哐当落桌。 宛如审判的足音。 周聿安低头敛眉,唇紧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留一颗。” 动作戛然而止。 李纳海叹了一口气,往身后的椅子一靠,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希望你能看好她。” “不要让我失望,聿安。” 周聿安走出办公室。 门外,有人注意到他,先一步迎了上来:“周叔叔…” 很熟悉的声音。 乔杰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上次过后,他和他们家减少了来往,总归都帮了那么多,他也没有要管人家一辈子的道理。 他出现在这儿,估计也是为了黎鹦。 果然,乔杰希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他:“周叔叔,叶…不是,我是说黎鹦她,最近那起杀人案的凶手是小时候推我的那个人吗,他为什么……” 颠叁倒四的一句话。 也对,他可能也知道了很多信息,但是现在看来只是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事情的全部真相。 所以他才会选择来问周聿安,很明显,周聿安绝对不会和这些事没关系,他知道的或许比所有人都要多。 “你想问什么?” 乔杰希嗫嚅着开口:“就是,那个人现在是叫辛濡对吧,他和黎鹦是什么关系?他当年推我难道是因为…” “不是。” “……什么?” “你听不懂吗?”周聿安转身看他,表情没多大变化,但就是莫名地让人觉得,他心情并不好,“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腿和黎鹦没关系,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变沉:“你没有资格怀疑她。” ……他已经没有底线了。 特别是他知道黎鹦替他隐瞒了定位器的那一刻。 她都知道,可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周聿安缓慢地越过警局所有人,避开他们或好心或探究的目光,径直往外走,惶然地回想着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是什么来着? 对,看好黎鹦,不让她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让她明白,活在这个社会需要遵纪守法,需要做一个—— “好人”。 她嗤之以鼻的那种好人。 可是现在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在她的利益、她的生死面前,一切事物都失去了优先级,只有黎鹦是他永远的偏向。 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她。 今天他可以为了她隐瞒事实,为了她颠倒黑白,说不定下一次就可以为了她杀人,帮她递刀,帮她毁尸灭迹。 但是不…… 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还来得及,黎鹦还是很愿意听他的话,既然不用跟进这个案子,那他就带着黎鹦去检查,去弄清楚她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她身上,直到处理好一切。 一切都还来得及。 周聿安在夜色下往车的方向走。 副驾的位置,黎鹦正趴在车窗边望着外面出神,看到他后,慢慢支起了肩膀,歪头注视着他缓慢迟滞的脚步,突然心血来潮伸出手指,在车玻璃上缓慢画了两笔,依稀是连接到一起的。 周聿安不明所以地继续靠近,缓缓在她面前站定,本想敲敲玻璃示意她摇下车窗。 街边霓虹灯映照下,黎鹦的脸上落了些橙蓝的色泽,乖巧地仰头看着他,凑到自己刚刚画过的位置,往玻璃上哈了一口气。 热气扑腾到冰凉的车窗,她刚画出的东西逐渐显形。 一个不算完美的、形状歪曲的爱心。 从周聿安的角度看过去,那颗心恰好贴在她脸侧的位置,亲昵得好像在向他诉说爱意。 心脏像收紧的大提琴弦拨一样猝然发颤。 他的手指仓皇地轻落到那上面,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就像是隔窗轻抚她的面颊。 黎鹦还在对他笑,眼神无关爱意,只是心情很好,所以乐得哄哄他,逗他开心。 她此刻的样子多么符合周聿心中完美的幻想,近在咫尺,却偏偏触之不及。 黎鹦真的对他很残忍。 周聿安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事实,却还是忍不住在这一刻、望着她天真清澈的眼睛,生出些痛苦怨怼的情绪。 明明是永远也不会爱上他、永远也不会完全属于他的人,却总是要在很多诸如现在的瞬间,为他创造出一种名为永恒的错觉。 而他甘愿在这假象中沉溺。 车内(h) “小鹦…” “唔…叔、叔叔,嗯…你等等……” 停车场内昏黑沉寂,少数几颗用来引路的电灯年久失修,只能发出微弱的光,如同水底翻涌的冷焰那样毫不起眼。 黎鹦被人按着后脑,头被迫往上仰,感受到炙滚的吐息和潮湿的呼吸扑到脸上,唇瓣温柔地贴含过来,仅仅只是咬吮浅探,就让她意乱情迷。 他们很久没有像这样接过吻了。 周聿安热情得有些反常,更何况现在还是在车里,就迫不及待一样凑过来缠着她。 黎鹦推推他,总算把人推开了些,微喘了一口,声音带着埋怨撒娇:“你把我嘴都亲麻了。” 周聿安吸了口气,埋首去她颈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黎鹦奇怪地注视他后脑,抬手在上面粗硬的头发根抓了一把:“叔叔,你怎么啦?” “我很想你……” 寂静的车内,只有略急的呼吸和泉水一样柔缓的声音涌流。 “我差点以为…我要见不到你了……” 周聿安紧紧地抱着她,更深地贴住她的身体,用力吸嗅着黎鹦脖颈间发丝的清香,安抚不安的神经。 一连多日的紧张、后怕、惶惑都在同一时刻爆发,只因为她那个小小的举动。 黎鹦抱住他的肩:“不会呀叔叔,我就在这儿呢。” “小鹦,能不能……” 能不能别再做那些事…… 能不能告诉他一切? 能不能永远也不要离开他。 周聿安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那只是徒劳,所以只能慢下语调:“别再让我担心了。” 回答很快:“不会的叔叔,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的话总是这么张口就来,透着轻松随意的调,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信度。 周聿安不会拆穿,闭了闭眼,声音闷钝:“证明给我看。” 后座。 车顶灯没有打开,所以还是只能依靠前座和车窗外模糊不清的光来辨别位置。 黎鹦一手拉着头顶的扶手,一手攀着身下人的肩头,往下坐的同时,也把他握着的性器吃进穴里。 不算顺利。 这次没有那么多前戏,阴茎插入的感觉滞堵,略显干涩,缺少水液的润滑,皮肉隔着一层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乳胶套相互挤压的感觉明显。 空气升温。 黎鹦吸了吸气,总算是彻底把那根东西吃下了,只觉得体内满胀得磨人:“车里…为什么会有套啊……” 她可从来没想过周聿安会是这么不正经的人。 两人的衣服都还算完好,只有略厚的外套被丢在了前面,初春天气回暖,黎鹦身上只剩一件浅绿的长裙,此刻也大半被撩到了腰间。 还有些堆赘的布料从身后垂下去,被周聿安挽了起来绕在掌心,顺带着按在她后腰。 “以前放着的,怕…有时候要用。” 这就用上了。 腰后的手掌滚烫硬热地硌着黎鹦的腰窝,稀薄的光线下,能看见周聿安的耳根还是红的。 偏偏说话的声音还没有一丝心虚发抖。 明明提出来要做的是他,结果更慌乱不适的人也是他。 黎鹦好笑地挠了挠他耳后皮肤:“叔叔呀…你的脸好红哦……” 周聿安目光颤颤,仰头多盯了她几眼,把人抱得更紧,吻了吻她的锁骨皮肤,在那里烙了一个浅粉印记。 手掌隔着纱裙和一层纯棉的胸衣包裹住了奶肉,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在繁复堆积的布料中不是很容易地找到了那颗微凸起来的乳尖,微微用力一按,黎鹦就哼一声,抱紧了他的头。 周聿安干脆用指尖揪起那两片衣料,指背顶着,用内侧的布料去刮擦那一点,直到把原本藏在衣服里绵软耷拉的乳尖摩擦得硬肿,含羞带怯地凸起承受他动作的爱抚。 黎鹦呼吸加重起来,语气娇娇的:“叔叔,另一边……” 呲啦一声。 背后的衣裙拉链被动作温柔地扯下,原本就乱糟糟的裙子失去束缚,随着主人的姿势从肩头落下去,敞开了大片白皙的皮肤。 胸衣扣也是被顺带着解开的。 现在上半身的布料被黎鹦挂在臂弯里,周聿安没有要给她全部脱下的意思,就这么低头去,还闷声说了一句:“好漂亮,小鹦。” 然后湿濡滚烫的唇舌就含住了另一边还没受到过任何挑拨的乳,舌头有力地勾住了大半绵滑的肉,色情地整片舔弄过去,乳尖只是一瞬压蹭着舌面滑过,就激出了汹涌的快感。 “现在舒服了吗?” 声音微哑,是周聿安在和她说话。 他也感受到了,两人下身相连的地方动起来并不容易。 不过现在,穴心里涌出的水就已经是回答了。 黎鹦平复呼吸,带了点鼻音:“嗯…我动一下……” 她晕乎乎地撑着周聿安的肩膀尝试上下起伏,忽略了现在的场所是狭窄逼仄的车内,脑袋差点撞上车顶,不过被人眼疾手快地护住了:“小心一点。” 有指骨撞上硬顶的闷响。 黎鹦只能感觉自己的发顶蹭进温热的掌心,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她扭了扭腰,小穴里的水随着这个动作流下,湿漉漉地包裹住插在里面的柱身,很快就不至于寸步难行。 “还不是叔叔这么着急。” “嗯,是我。”周聿安还给她护着头,手背的骨头因为她毫不收敛的动作撞红一大片。 是疼的,不过也没关系。 “说起来…”黎鹦还是担心他的手,好心慢下动作,摸了摸周聿安小腹的位置:“叔叔,你的伤还没好全呢,这样没关系吗?” 他表现得太像个没事人了,所以黎鹦都一时没想起来他还是个伤员,今天距离他出院还没过去几天,那天他半身浸满血的样子她还没忘呢。 “没关系。”周聿安温声答了一句,“只是我动不了,只能麻烦你了,小鹦。” 黎鹦望着他毫不在意的目光,也懒得说话了,反正是他要求的。 不过…… 指尖触到缠得严严实实的纱布,黎鹦撇了撇嘴,想着果然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穴里的水液顺滑足够了,湿黏黏把穴肉和阴茎拉扯在一起,又被粗壮的柱身满当当地堵着,只能顺着每次短暂抽出的空隙溢出一点,缓慢浸湿周聿安西装裤的布料。 黎鹦手指攀着他的肩,低头的姿势不需要他再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双腿分跨在周聿安身侧,上下起伏着用穴去吞吃那根硬涨的肉茎。 肩膀一颤一颤,连带着身前两团浑圆的乳也晃动着,荡出一圈漂亮的肉波。 周聿安的呼吸略急,俯首在她身前,一点一点缓慢地含吻那两颗漂亮嫣粉的乳粒,轮流将它们舔吃得晶莹润泽,湿漉漉地挂在细雪一样的乳肉上,晕出一圈淫靡的光。 他实在是很懂怎么爱抚她的身体。 黎鹦舒服地轻哼,又难免觉得挫败,不甘示弱一样压着他的腿根磨,腿心软肉把周聿安的茎根都涂得水润黏腻,小穴人为地用力吸绞起来,像是等不及要榨出那里面的精。 温热的穴腔一吸一裹地缩着,穴肉上的每一丝褶皱都缠绵地贴吻柱身,宫颈的两小片嫩肉也嘬吸马眼,一跳一跳地想把它含进去一样挤压磨蹭。 周聿安闷喘一声,说出口的话潮湿灼热:“小鹦,别吸这么紧…” 黎鹦的心跳了跳。 他的嗓音是哑的,混杂着情欲的沙涩,勾连着最原始的欲望,像漂浮在半空的蒲公英絮一样麻痒挠人。 周聿安在床上不太爱说那些下流助兴的话,毕竟当了二十九年的斯文人,性格使然,谦逊温和是刻在骨子里的。 黎鹦回想起自己闲来无事看过的色情影片,里面的男优总是会说出一些大尺度的话来羞辱刺激女优,她当时觉得没意思和恶心,看完后便抛之脑后。 不过如果对象是周聿安的话…… 黎鹦低头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迎着他温润的眼神,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叔叔,你、你再说点什么呀…” “说什么?”周聿安没明白她的意思,不着痕迹地顶了顶胯,把被吐出来的茎身重新送入一汪水穴,龟头直顶穴壁最最绵软可怜的腔肉。 “嗯…”黎鹦小声呻吟一句,脸颊红红,“就是、一些比较符合现在这个场景的……” 他应该能理解到吧? 周聿安按了按手下微颤的腰身,把她的身体压得贴自己更紧,直把那两团弧形水滴一样漂亮饱满的胸乳都在自己外套上压成微椭的球。 触感冰凉,乳尖应该是抵到了衣扣,光滑泛凉的硬物又磨出不一样的快慰。 黎鹦有点恍惚,听见周聿安略带犹疑地发问:“小鹦,你是想听我爱你吗?” 啊…… 黎鹦的眼睛瞬间瞪圆,像一只原本打着瞌睡但霎时清醒的小动物,黑亮亮的眼珠水润一片,懵然可爱。 “如果是这个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说。”周聿安忍不住去啄了一下她的唇,气息温热,“我爱你,很爱你。” 是车里的空气太闷太热了吗? 黎鹦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心跳和呼吸都加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有腰肢还很诚实地扭动,软穴里的嫩肉被周聿安的话激得瑟缩绞紧,吞吐间尽是噗滋的水声。 她没什么力气地耷拉下肩,把脸埋去他发侧,声音断断续续:“那、那叔叔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吐息带着湿润的水汽,喷洒到周聿安耳根。 他掬了一把黎鹦的头发把它们理顺,下身顺着人上下起伏的动作,在她每一次下坐时顶入,阴茎直直捣进穴道深处,把里面湿热软粉的穴肉操得媚红大片。 “会的,我只喜欢你,只爱你。” 一般这种时候,总是要说点“我也爱你”来回应的。 但是黎鹦没吭声,只是在他耳边轻喘,浅亮的光打在她背后漂亮脆弱的肩胛骨上,迎着那点亮不住地上下摇曳。 雪白的肩膀内侧,是被她坐在身下的人周正俊朗的面容,他正眼尾微红地轻吻那块皮肤。 这次的高潮让人麻痒晕胀,全然由自己掌控情欲,那自然会贴合自己的身体获得快感。 穴肉很快痉挛绞紧,贪吃似的咬住里面那根硕大的肉茎不放,如同千万张小嘴一样蠕动吸磨着它,制造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快感。 或许确实是受伤了身体忍耐度下降,周聿安这次没忍着,在黎鹦高潮后就迅速射出了精液,和她一起喘息着平复呼吸。 恰巧车外有了人声。 黎鹦伏在周聿安身上没动,懒懒地说了一句:“叔叔,外面有人。” “嗯。” 等人走了再收拾吧。 黎鹦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她就有些惊恐地变了调:“叔叔,你干嘛……” 周聿安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摸进了两人还交合在一起的下身,指腹精准地找到那颗被磨红硬肿的肉珠,略一用力揉了揉,黎鹦就呼吸一滞,身子颤起来:“不行、叔叔……” 外面的人声近了,黎鹦也不能挣扎得太明显,虽然本来身体就就被人按着没法动,只能用手指挠他的后颈,扭着腰想从他身上下去。 “抱歉小鹦,这次我没做好。” “啊…什么……” 炙热粗砺的指腹摩擦阴蒂的感觉太过明显,每按一下,黎鹦的身体就就要瑟缩一分,语气也哆哆嗦嗦:“叔叔你不要……” 周聿安好像没在听,把她的脸摁得离近了自己的脖颈:“忍不住的话就咬我。” 他是有几分坏心眼的。 腿间本就肿胀得不成样子的肉核被人这么肆意地捏来按去,更何况刚刚才高潮过,更是承受不住这样一刻不停的爱抚,过于尖锐明显的快感酥酥麻麻地爬遍四肢,很快让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能酸软成一团伏在他肩上呜呜呻吟。 车窗外传来了脚步声和细密的说话声。 同时,快感如同涨潮一样往上扑。 这样安静的地方,哪怕是一点声音都会藏不住。 可越是这样,周聿安光是按捏还不够,还要用自己茎根处的青筋去贴着那块软核外层薄皮下方的蒂尖磨,滚动压抵住不足指甲盖大的肉珠。 黎鹦有些讨厌他了,在肩膀瑟缩着又要高潮的前一刻侧头咬住了他的颈窝,用了十足的力气去挡住呻吟,只从鼻尖溢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哼声。 噼里啪啦的白光在颅内炸开。 耳边嗡嗡了一阵,等她回过神,那些人已经远去了,周聿安正抱着她,轻抚她的背脊顺气。 黎鹦深吸了两口气,看清了周聿安颈窝处被自己咬出的带了丝淡淡血痕的牙印,嘟囔了一句活该,就要无情抽身出去。 周聿安也没拦着她。 但很快,黎鹦皱眉去他小腹上摸了摸,指尖从衣服下拿出时带了血迹。 伤口还是绷开了。 肯定很疼,他居然一声不吭。 要不是黎鹦闻到了几丝铁腥味,估计他就打算不管,回去再自己随意处理了。 黎鹦是想和他做,可没想把他做死,惊愕地看了眼手指上的血又去看周聿安:“叔叔……” 他脸上的红意消退了,这下是有几分苍白。 但看清她指尖的血后,竟像是找不到重点一样捏着她的手用自己的袖口给她擦去了:“抱歉小鹦。” 黎鹦都觉得无奈了:“你道歉干嘛,我们赶紧去医院啊。” 最后还是黎鹦第一次处理了事后的残局,想着他肯定开不了车,去路边拦了辆的士开到最近的医院重新包扎。 医生问起来,周聿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句上楼时走太快扯到了,黎鹦在旁边抿着唇没吭气,在对上他带着安抚笑意的眼神时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只不过周聿安来捏她的手,她也没抽开。 动物 第二天,周聿安带黎鹦去了医院做了个核磁共振,也就是脑部CT。 检查结果最快也要下午才能拿到,所以他就带着人又去了一趟文曼的心理诊所,虽然这次咨询能问出来的东西也不多,重点还是得看检查结果。 咨询结束后,文曼还是照旧让周聿安和她单独谈谈。 他把黎鹦留在休息室,叮嘱她就在这儿等。 黎鹦点点头,还心情不错地让他快点回来。 “最近的事我听说了,你应该能感觉到吧,这件事和她……或多或少有关系。” “嗯。”周聿安没想到进来就就是这么一句话,有些紧张地应了声,还想张口解释,文曼就笑笑打断他。 “放心,我不会泄露病人的隐私,总归我只是个心理医生,对治疗病人之外的事情不感兴趣,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段时间得格外注重她的情绪。” 周聿安点点头:“我会的,谢谢文阿姨。” 文曼坐下,打开电脑:“上次和你提过的,关于她小时候是否有做过心理检测的事,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我想着你也没时间去搞,我就顺藤摸瓜地去查了查,倒还真找到点东西。” 周聿安的注意力一下被牵过去:“是什么?” “你来看这个。” 电脑显示屏被推到面前。 周聿安表情严肃地看过去,画面上是一间装修很老旧的小室,配色偏黄绿鲜艳,从墙面上贴着的使用说明以及矮小的小方桌和塑料小凳能看出来,应该是一间儿童心理咨询室。 文曼适时开口:“这是我托人弄到的,大概是十一年前的东西了,我朋友当时开的儿童心理诊所里的录像。” 画面里,浅黄色的木门被从外往里推开,一个打扮朴素温婉的女人领着一个半人高的小女孩进来了。 周聿安认识她们。 李凤英和……叶七七。 那时候她还不叫黎鹦。 录像的也是个女人,背对着摄像头,只能听得见一道清丽活泼的声音和她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李凤英带着叶七七到摄像头前的浅绿色小方桌坐下了,女声先是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而后才提出,要和小女孩单独聊聊。 李凤英有些不安,女声告诉她要是担心可以随时进来,她这才一步叁回头地出去了。 她走后,两根黑色小辫的小女孩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还是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左脸颊上两颗小痣在略显苍白瘦削的小脸上格外显眼,莫名多出一种原始动物的野性。 女声温柔地发问:“叶七七小朋友,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杀掉那只小鸟吗?” 小女孩只是眨了下眼,并未作多思考:“因为它咬了妈妈,妈妈手受伤了,很痛。” “可是它只是一只小鸟,或许并不知道那是错误的。” 叶七七突然皱了下鼻子,像是疑惑:“那又怎样?” 她说:“姐姐你的意思是,不知道就可以做错事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没必要选择这样激进的方法,或许只要好好教导一下它就可以了。” 画面有些卡顿,想来是保存得太随意,有点损毁了。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过去后,周聿安刚好听见小女孩清脆天真的声音:“我只知道,犯了错就该付出代价。” 他的心猛然跳了跳。 而后又是一阵没什么重要信息的对话,直到女声再度问到周聿安很在意的东西。 “为什么要在手腕上留下那样一道疤呢?” 画面里的小女孩是双手随意放在桌上的,从摄像头的角度看不太清她左手手腕内侧的样子,但随着这句问话被抛出,那只手动了动,往上翻转,露出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 显然是还没完全愈合的样子。 黑红的伤疤丑陋地盘踞在细弱白皙的手腕上,一瞬刺痛周聿安的眼。 ……原来那道疤是这时候留下的吗? 她这时候只有七岁。 她没说话,女声继续问:“是因为爸爸吗?” 她有一个会家暴的父亲、一个懦弱胆小的母亲。 小女孩却摇摇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眼皮垂着,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搓揉着或许还在发痒的伤疤,很快把那周围的皮肤磨红一大块。 不过七岁的小女孩,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方小凳上,说出口的话和这具瘦弱纤细的身体形象完全不符。 周聿安莫名觉得心被人揪起,呼吸不畅。 就在这时,视频里小女孩的睫毛颤了颤,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抬头:“我想让妈妈做出选择。” 女声顺势引导:“选择?” “嗯。”她点点头,“我想知道她会选我,还是……他。” 话里的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周聿安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的。 她赌赢了,可是也输了。 女声久久没有回复。 周聿安原本以为视频到此为止,愣怔地平复了下心情,想和文曼讨论一下上面的内容。 但是冷不丁的,就在他伸手想要去点击暂停键的上一秒,画面里的小女孩突然转了头,视线略带迷茫地扫过来,很快盯住摄像头的位置不动了。 她的眼神干净又空洞,一双瞳仁黑透,却好像什么也没装。 这样盯着摄像头一言不发,竟像是……隔着屏幕,和他对视一样。 “你看见她的眼神了吗,像不像动物?” 文曼的话拉回他的注意力。 周聿安恍然回神,喃喃自语地重复她的话:“动物……” “是,很多动物的眼神和她是一样的,干净、清澈、没有喜悲、没有善恶。” 画面被文曼暂停了,那上面小女孩的眼神就和她描述的样子一模一样。 可是不对…… 周聿安想说,那不对,她不是动物。 但他只是张了张口,没发出任何音节。 “还有这个,你看看。” 又是两沓资料被文曼递到面前,纸页卷边泛黄,一看就知道有了年头了。 周聿安茫然地拿起翻动,那是几份测试表,分别是专业的IQ和EQ的测试。 “她的智商很高,如果我预料得没错,她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都很好吧,但应该……不会到特别顶尖前沿的位置?” 是这样的,周聿安点点头:“嗯,是这样,她基本保持在年级前叁十,但似乎没有考过最前的名次。” 文曼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又抽出其中两张,那两张表的内容一模一样,EQ测试表,不同的是……得分截然相反。 而上面的笔迹却明显是出于同一人。 周聿安心底涌起了些荒唐的猜测,文曼替他把话说出来:“这是她当时做过的测试表,她才七岁,就已经知道怎么在这种东西上造假,得到对自己有利的结果了。” 她叹了下气:“不过总归她也才七岁,一开始没明白过来,也没能把第一份测试表藏好。” 得分很低的那张表皱巴巴的,像是被人用力捏成一团丢掉过,不过后来又被其他人捡回来收好了。 周聿安甚至能想象出那幅画面。 算出最后得分很低的时候,她一定先是怔住,但很快她就会把那张测试表揉成团,再随便找个借口去重新要一张。 “她和我们不太一样,甚至有可能是…出在这方面。”文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越来越靠近之前的猜测,甚至比周聿安预想得还要糟糕一点。 他本来以为,她只是被不好的原生家庭影响成这个样子,但如果她的问题出在脑袋,那不就证明,她是……先天的反社会人格? 这个猜测令他悚然,在稍暖的初春天气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害怕,而是不愿意承认。 文曼看出他的不对劲,安抚性地递过热茶:“现在下定论还太早,检测结果不还没出吗?” 周聿安握住茶杯回神:“嗯……” “好了,再说说你身上的事吧。” “我身上……?” “是,我知道你一直逃避提起,但你之前停职是因为抑郁吧,而且抑郁的原因,我想也是和她有关?” 相信 “我曾经……相信过她。” 日头烈了起来,窗棂斜切下其中一溜,倾洒到周聿安身上,烘出一阵暖味儿。 “在她初中毕业那年,我、陈阿姨带着她和黎朔去沿海城市旅游,我去买东西回来后,看见黎鹦从海里救起了黎朔。” “周围那么多人,谁都可以证明,是黎朔自己贪玩往海里跑差点溺水,然后黎鹦救了他。” “她那时候对我说——” “‘我也不是不可以做个好孩子。’” “……我相信了她。” “然后我才没有看她看得那么紧,我把更多的精力分到工作上去,在她读高中那几年,我一直在跟进很多案子。” “其中就有那件化工厂爆炸案还有与之相关的器官贩卖犯罪产业链。” “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我差点死在那年,可还是没有,并且得到了表彰。”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寻常人可能一辈子也拿不到的东西。” 文曼安静地看着他。 周聿安闭了闭眼,呼吸逐渐颤抖:“可是就在半年前,她考上桐江大学,是我送她去的学校,帮她办好手续,收拾好东西……” “然后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在车里——” 周聿安露出个有些惨淡的笑:“她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叔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日的场景还那么清晰地印在脑子里,暖橙的车顶灯下,黎鹦微笑看着他。 “什么?” 柠檬的香味萦绕了上来,黎鹦凑到他耳边,像是要和他倾诉衷肠的情人那样亲密,周聿安本能觉得这样的距离不对,还没拉开,她的话先到耳边。 “叁年前那件事,是我骗你的哦。” 周聿安脸上的笑意僵滞。 “叁年前……什么事?” “黎朔那件事啊。” 黎鹦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嘴里说着的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他真蠢,随便暗示两句就会傻乎乎地往海里跑,我本来是想让他淹死的,毕竟自从有了他,妈妈就开始偏心了。” 她现在说的“妈妈”已经是指陈青竹了。 “当初领养我的时候,她明明说过,会把我当成亲生孩子的。” “骗子。” 周聿安的眼底浮现起惊惧。 黎鹦还在说话:“不过我又想了想,叔叔你那么聪明,万一发现是我了怎么办呢,所以啊——我救了他。” 她笑:“是我救了他哦,你也相信了我。” 周聿安浑身的肌肉好像都僵硬了,只能艰难地扯动皮肉,发出仓皇的声音:“黎鹦……” “叔叔呀,谢谢你相信我。” 她轻巧地眨了两下眼:“要不然,你还会盯着我过完整个高中的吧,那样,就没这么好玩了。” 周聿安听见自己在问:“……你做了什么?” “这个嘛…叔叔,你可以自己去查呀,我相信你哦。” 她像只灵巧的猫,说完这话后就转身打开车门,钻进夜色,周聿安伸手去抓—— 眼前的回忆瞬间化为齑粉。 “我不该相信她的。” “从一开始。” 还是在阳光正好的咨询室,周聿安把脸埋进手心,声音闷堵:“后来我去问过、去查过,可是有太多事情了……” 一所高中,叁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有一个和她同班男生的眼药水被换成强力胶后左眼差点失明、有同校的女生参赛讲稿被恶意毁坏错过比赛、有人因为在校医室用错了药物而毁容…… “我不知道哪些事是和她有关的,过去太久了,我没办法找到证据,我分不清,我甚至、甚至没办法去赎罪……” 周聿安的声音逐渐沙哑痛苦。 文曼拍了拍他的背,叹气:“聿安,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如果我从一开始没有选择替她隐瞒,就不会再有后面这么多的事情了。” 他自嘲地笑了下:“我是她的帮凶,她的共犯。” 在他知道真相而选择帮她瞒下的那刻起,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他从那场化工厂爆炸案中找到了有关器官贩卖产业链的决定性证据,得到了一等功表彰,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 可这背后,是以他轻信黎鹦、放任她做出那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为代价的。 那枚奖章被他锁进了最深的抽屉里。 那不是他的功勋,而是他的耻辱。 “所以我不敢了、我害怕了,我必须要看好她,阻止她做出更多的、更难以弥补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居然爱上了她。” “我最害怕的事情,竟然是她会离开我。” 那太可笑了。 一声叹息后,文曼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往好的方面想想,说到底,她也没犯罪不是吗——起码,从法律上来看是这样的。” 是啊,她多聪明,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假手他人,或者布置好一切,不会给自己留下令人怀疑的东西。 “现在就就等检测结果出来再看看具体的原因……还有,上次说过的,关于她手腕上纹身的含义,你有眉目了吗?” 周聿安放下手,睫毛微颤,是他在深吸气捋顺呼吸:“我托人去问了,看时间应该就是她在升高中时去纹的,一中附近的店这叁年变了很多,不过也问到了一些有可能的人的联系方式,只是前段时间一直没来得及去联系。” 他静坐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现在打电话过去问。” 很遗憾,那串长长的清单被他拨打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他们都不是给黎鹦纹下那道纹身的人。 周聿安并没觉得有多意外,毕竟过去那么久,找不到才是正常的,他想着,随手切了屏到另外一个软件。 就在这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定位器的界面,本该在他位置附近的红点消失不见。 恐惧再度侵袭。 他猛然拉开座椅,顾不上回答身后文曼的问话,慌乱急迫地出门,大步走向休息室,拧开了门把手。 内里洁白无瑕,空无一人。 她再次消失了。 就和上次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