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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担心李云辞,贺瑶清便也不曾去旁处,只在屋前的眼下栏杆处侧身坐着,望着屋门上头的横铬微微有些怔神�
直到日头西落,薄雾冥冥,昏黄的日光将青白的院墙甫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称得院中几棵黑乎乎的老树更是萧索,李云辞的屋门都不曾动一下�
不多时,檐下的甬道深处有僕妇上前来问,只道要入夜了,可要用晚膳�
贺瑶清望着无声无息的李云辞的屋子,心下一嘆,「你先下去罢,后头若要用了我再唤。�
僕妇又问,「可要拿件大氅来?�
贺瑶清只摇了摇头,僕妇遂退下了�
至此,她在外头恭默守静,再不曾挪动过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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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朔风渐起�
朔风从院中的假山凉亭山坳出穿梭而过,发出轻而又轻的「呜呜」之声,倒似是谁人不可言说的沉吟�
良久,贺瑶清终是微微动了动已然有些僵住的手指,望着屋内漆黑一片,倏地起了身,只坐了许久,腿脚都止不住有些发麻,顿了顿缓了好一阵,才慢慢迈了步子往甬道深处去�
贺瑶清径直去了小厨房,自拿了一直温着的吃食,也不曾要人跟着,随即转身往李云辞的书房去�
待至书房门口,贺瑶清抬了一手,轻叩屋门,「阿辞……用些吃的罢……�
可回应她的,不过是夜空中孤禽失羣、悲鸣其间罢了�
仿佛是她记错了,屋里头黑漆漆的一点声响都无,倒似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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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殿下,请。」…�
贺瑶清端着吃食在门外略站了半晌, 朔风凛冽,直将她吹得心头一个激灵,随即也不管屋内人应是不应, 兀自推开门入内去了�
「阿辞,我进来了。�
入眼便是满眼的漆黑,借着屋外银白的月�, 贺瑶清小心翼翼摸索至圆桌旁,放下吃食, 随即寻了火舌, 点了烛火�
却不�, 一垂首, 李云辞竟就颓然得靠坐在圆桌的桌脚, 方才点烛火时竟都不曾留心,暖黄的烛光将他稜角分明的面庞勾勒得晦暗无明, 贺瑶清遂行至他跟前,跪坐在地上妄想与他平�, 只他眼眸中皆是茫然又霭沉,竟也不曾抬眼来瞧她�
贺瑶清心下一�, 轻声劝慰道�
「阿�, 逝者已去,你要节哀。�
「眼下你这个样子, 母亲知晓了,更要伤心的。�
言�, 李云辞那怅然的面庞之上终是染了一层痛色,抬手抱头,眼底猩红,却一言不发, 亦不看贺瑶清�
贺瑶清復膝行向前一步,离李云辞更近些,低喃道�
「阿辞,你可曾想过,母亲忽然暴毙,或是为着让你回雍州送葬,给圣上一个万万拒不得你的理由放你回。�
闻言,李云辞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初初是眼睫在微微颤动,继而连唇瓣都在战慄,少顷,才哑然道�
「我……就是知晓她竟以命,试图救我出囹圄,才更是……�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曾说完,李云辞眸中的猩红骤起,已是哀毁骨立呕心抽肠之态,满眼的痛色半点也掩不住�
「我连与她最后一次相见,都不曾好好与她说话。�
「分明知晓来金陵……怕不知何时才能回,却都不曾与她道别……�
言至此处,李云辞喉间不住地滚动,那落在膝上的一双手不知何时握紧成了拳,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发白,教跪坐在一旁的贺瑶清都能隐隐听见骨骼相撞的「咯咯」之声�
心下又是一紧,贺瑶清不知该如何去劝,眼下李云辞眸中皆是自责与痛苦,他原不久前才死了阿耶,眼下又失去了秦氏,想来人生从此再无归处�
秦氏死时,他亦不曾在榻前尽孝,可若不是为着他,秦氏想来可以长命百岁�
眼下李云辞便陷入了这样捶胸顿足哀哀欲绝的怪圈中,出不去,亦听不得旁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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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清还想再说,可李云辞却倏地抱了头,痛苦万状,「阿瑶,让我静一静罢……�
昏黄的烛火映着李云辞的面庞半明半暗,面色煞白,似疯魔似梦魇�
贺瑶清心头知晓,再让他如何静也未必能兀自走出来,遂又向前一步,妄图搂住他宽阔的背嵴,却被李云辞侧身避过了�
贺瑶清干脆抬手拉住李云辞的袖襟,教他退无可退,「阿辞,你听我说,你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可李云辞仿佛是发了痴梦,倒似是半点听不见贺瑶清在说什么,「阿瑶……�
「我护不住我想要护的人……�
「我护不住李行澈,我护不住阿娘,他们皆是因为我……因为我……�
「阿瑶……我是这世上最无用之人……�
贺瑶清忙攥住李云辞宽大的手掌,言辞切切,「不,李云辞,你护住了雍州百姓,你护住了边关多少人,你还护住了我……这些你都忘了吗?�
「阿澈不是因为是你,是突厥人狡诈,是李诚如背信弃义两面三刀,可阿澈同你一样,亦是用命在护雁门,在护雍州……阿辞……你莫要这样……�
李云辞只不停地摇着头,口中呢喃着,眉头紧锁,唇瓣干涸不已,好似饶贺瑶清说得再多,他都听不进去半点,只溺在深渊中,不得抽身…�
正这时,「啪」的一声,贺瑶清抬手狠狠朝李云辞甩了一记耳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直将李云辞整个脑袋都扇偏过了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