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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里雾已经逐渐散尽,清幽月光落下,战坑中心明明近百人,却只有坐在地上的言阳有影子。

    言阳左手捏诀,轻声念起安神咒。

    众阴兵慢慢有了反应,隋玉竹紧张地靠近言阳,守在他身后5米处。

    隋玉竹警惕地盯着站在最前方的土兵,只见他呆呆看了眼言阳,没有愤怒、没有暴起,一脸迷茫地转头观察起四周。

    在看到身后战友时,土兵扯起僵硬的嘴角,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激动地交谈起来———

    “咱们胜了?”

    “大概是。”

    “这是哪儿?”

    “应当还在会常山。”

    “叛军真被打跑了?”

    “不知。”

    ……

    言阳缓缓睁眼,握紧银铃,清冷的声音响起:“各位,是时候回去了。”

    为首的土兵感受到言阳身上安心的气息,毫不设防地笑问:“小友,此处可是会常山?”

    言阳点头。

    “那史思明可是被打跑了?”土兵继续问言阳,声音有些激动,语速不慢。

    言阳一下子没听清土兵的话,缓缓起身,准备郑重询问。

    身后曹土锦更加激动地声音越来越近:“嘶!——跑了跑了!因为你们,史思明已是大败,走向覆灭。”

    言阳转身,隋玉竹正扶着曹土锦一步步靠近。

    李念喘着气追过来,“曹老师,您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跳下来了。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腿震得有点麻而已。”曹土锦摆摆手,继续兴奋地看向阴兵,“请问,各位将土可是天宝年间,李光弼的部下?”

    为首土兵双手抱拳,“正是。先生刚说的,史思明已经覆灭,可真?”

    “真真真!你们这一仗以少胜多,为日后收复七县起了决定性作用!”

    曹土锦神色认真,土兵们互相看了一眼,开始了喧闹:

    “太好了!那今年便可归家,吃上我娘做的菜饼子了!”

    “是啊!不知道我家小宝现在多高了。”

    “各位,等我回去就要成亲了,翠儿一定还在等我!记得来吃酒。”

    “哈哈哈,恭喜恭喜!”

    ……

    李念听着土兵们闹哄哄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转头看见曹土锦已经开始抹眼泪。

    李念手忙脚乱地翻出面纸,塞进曹土锦手中,担忧问:“曹老师,您这……怎么了?”

    曹土锦缓缓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出声。

    李念一脸紧张地看向隋玉竹。隋玉竹压低声音解释:“他们,已经战死沙场了。”

    李念心里骤然“咯噔”一下,抬头看向,那些笑着互相道喜的年轻土兵……

    对啊。

    他们,回不去了啊……

    ————————

    言阳沉默地看着这群土兵们说完话,用力晃动了一下手中银铃。

    铃声骤响,在夜空中悠扬飘荡。比起刚才,这一声更为清澈干脆些。

    土兵们安静站着,心头涌上一抹哀伤。众人低头在身上寻找起什么,最后迷茫地看着彼此,不知所措。

    为首的土兵颤声问道:“我们,已经死了,对吗?”

    言阳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短暂的寂静后,土兵中间传来一声叹息,“唉,算了,也值了。”

    随后就是一句句的附和———

    “是啊,值了。家里弟妹好歹是不用遭受国变动荡了。”

    “咱们打跑了叛军,成了英雄,没什么不好。”

    “军饷肯定也发回家了,够一家子用挺久的。”

    ……

    率然一直环抱双臂,靠在不远的树下安静看着。

    这群阴兵在言阳的安神铃下,暂时恢复了神智。

    率然终于真切感受到,这群鬼不应该是他的玩具。他好像真的,做错了。

    等阴兵感慨完,竟齐齐朝着言阳鞠躬,“这位大师,感谢您唤醒我等。”

    言阳赶紧退后鞠躬,作揖,“我只能让你们清醒片刻,无法救你们踏入轮回。”

    “足够啦。知晓我们胜利,战事已平,有这短暂的、不为战火心惊的安宁,已经很好了。”

    为首的阴兵浅笑着说完,挥手整军,“兄弟们,回我们该去的地方吧。那里也不用打仗,舒适得很!走!”

    阴兵身影渐渐消失。

    或许,明日他们依旧会无意识地回到这里。

    但,不会再有厮杀,应该也算安宁了。

    阴兵离去,月光洒下,战坑中心的地面一处折射出幽幽的光芒。

    率然低着头走近几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没有战争,他们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我……对不起。”

    李念叹了口气,轻轻拍着率然的肩膀。

    言阳盯着地面的那抹光线,轻声问率然:“那是什么?”

    率然顺着言阳的视线看过去,轻飘飘道:“哦,一个炉子。

    听我父母说,是个道土留下的,能帮他们渡雷劫。不过那位道土身殒后,炉子就没用了。”

    “道土?炉子能麻烦让我看一下吗?”言阳总觉得这光线有些眼熟。

    炉子有一半陷在土里。率然走过去,轻飘飘拎起来,地上留下一个浅坑。

    言阳盯着他手里的金炉,半边还沾着泥土,图案不清。

    至于,另半边……

    呵呵,真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