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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清春耳朵里塞着耳机,身上穿着白衬衫,黑色裤子,脚上一双匡威运动鞋。不知为什么,进藤光觉得他那头灰白色的头发变得更有型,更闪了——在白炽灯下闪着特有的银灰色光泽。耳机里大概是什么律动感很强的歌,他的脚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随着节奏轻轻踩着节拍。

    看见他们两个人,社清春赶紧高高举起手,“这里这里!”随后进藤光就艰难地拨开人群跑了过去,跳起来,反手将一顶墨蓝色鸭舌帽扣在社清春头上,“早上好!送你一顶帽子!”

    社清春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送我一顶帽子?”

    进藤光冲他眨眼睛,“你之前来的时候是阴天,不知道东京夏天的太阳有多晒吧?”

    他和塔矢亮都戴着鸭舌帽,塔矢亮是普普通通一顶黑色,而进藤光给自己选了个青春活泼的亮黄色,和他那缕挑染的刘海相得益彰。

    社清春看着车站外边的天空,的确是亮得刺眼,伸手扶了扶帽子,把它歪着戴了,“谢谢了。”

    三人走出车站,阳光正如他们在车站里见到的,很亮,很刺眼。在这样的光下,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找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先在市区内兜一圈风,再去浅草寺参观。进藤光上车时特意叮嘱司机钱无所谓,一定要挑一条能够经过天空树的线路——司机被他逗笑了,连声说好,然后就开始了这条不长不短的天空树之旅。

    他们在出租车上慢慢地随着车流而挪动,社清春坐在窗边,把车窗打开,任凭窗外的风吹到脸上,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阳光下的东京如此清晰,有点像一个过分逼真的城市模型。高楼,低矮的平房,别人家里种着绿萝和大波斯菊的庭院,出现在出租车的后视镜里,又随着柏油马路的滚动而远去。社清春很好奇地打量着,不管是天空树,还是别的什么建筑,他都很认真地打量着。进藤光坐在前座,也把窗子打开了一半,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们看过天空树后,绕了一大圈,上了桥,又下桥,路过小学,初中,然后看到一群穿着棒球服的男生在路边电线杆下打闹,背上背着属于自己的球棒,手上还抛着什么东西。应该就是棒球吧。

    东京很大,它的天空也很宽阔。在这样的天空下生活得久了,有时候竟然会忘记,天空和天空下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色。现在他们驶上了一隅田川,桥下是银龙般的流水。进藤光突然发现自己虽然在这里居住了二十年,但有很多个瞬间,他觉得这里是陌生的。他在那一刻,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从外地慕天空树的名气而来的旅客,背着旅行包,带着朋友,来拜访一个他从未到过的,陌生的城市。

    司机的车载音乐从山口百惠换成了宇多田光。

    进藤光问:“叔叔喜欢宇多田光的歌吗?”

    “嗯。她的英文唱得很好听嘛。”

    “社也喜欢宇多田光吗?”

    社清春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我喜欢backstreet??boys。”

    司机在前面听到了,就将宇多田光换成了后街男孩的《i??want??it??that??way》。年轻的男声一下响起来,仿佛是柔软的波浪,将这里的所有空间轻轻覆盖了。

    进藤光说:“啊,我一向记不清楚这些歌的英文名……我只会唱。还有个什么男孩来着?我没印象了。”

    这回是塔矢亮提醒他,“西城男孩。”

    “哦!原来叫这个!我还以为西城男孩是后街男孩的别名呢……”

    社清春在旁边无声地笑,手上拿着的鸭舌帽一抖一抖。

    看完了天空树,也在东京兜了一圈,司机在浅草寺的门口把他们放了下来。浅草寺的门口简直人满为患,挤满了从世界各地来的旅客。塔矢亮和进藤光已经提前买好了票,但他们还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入场。

    “以前,我总觉得浅草寺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寺庙。”进藤光边走边说,“它和东京其他的寺庙也没什么不同嘛,无非就是历史更长了一点……”

    他们走过雷门,走过那个似乎是松下幸之助赠送的大红灯笼之下,然后进去,排了长长的队,终于求到了一个御守。

    “后来呢?”

    塔矢亮问的时候,进藤光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他先前未说完的话。

    “后来啊……”进藤光笑了笑,“有一个朋友,他告诉了我很多东西。他让我想,或许这座寺庙在开始之初只是一座供奉金观音的普通寺庙,可是它经过了战火,看过了无数人的出生又见证无数人的死去,它自己也如不死鸟一般被摧毁又重建。在那样的年代,任何一个有偏差的举动或许都会让这座寺庙不复存在,然而它还是经历了重重看似偶然的机会,最终得以站在你我的面前,诉说它自己的故事。这样一想,这样的寺庙实在是很珍贵,生活在它周围的人,都应该珍惜才是。”

    塔矢亮望了望浅草寺的屋顶,说:“真好……真想认识这样的人啊。”

    “你会的。”

    进藤光想着,怎么样把佐为介绍给塔矢亮呢?

    社清春拿着御守回来,给他们看自己御守上绣着的字,然后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怎么样?”

    社清春思考了一下,“嗯……跟照片和画里看到的不一样。怎么说呢,这可能就是历史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