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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无忌等人也知道陛下心中不好受,出言劝道:“天下治乱系于帝王,百年之后谁又能测?陛下宽仁,一心为民,起码我贞观一朝,百姓并无此忧,余下子孙事又怎么是陛下能左右的呢?”

    “是啊,”房玄龄也劝道,“贞观二年,陛下心有蝗灾致百姓不能活,生吞蝗虫,诚感动天。陛下心有万民,正当励精图治,如何要以后世子孙事自苦?”

    李世民起身:“诸卿所言朕已知晓,只是朕高居宫闱,如今读了这些诗才知民间之状,虽异代有分,而此时未尝不有鞭长莫及处,朕欲选钦差,私服寻访,查探民情,以观治乱,时相敦促,诸卿以为如何?”

    众人对视一样,纷纷拱手高声:“陛下圣明!”

    这边君臣商议定,水镜里的动画还未结束。镜头拉远,画面倏然变换,一个身着官袍的人望着农妇的方向,轻轻垂下头,神情怅然地低声念道: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画面戛然而止,楚棠的声音和视频里的声重合——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虽然不一定准确,但是每当读到这几句诗,我总会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文章。

    作者在自己的毕业论文致谢里说,我们国家头部院校学费非常低廉,因为得到的政策扶持多,经费更为充足,而这些钱归根到底是由普通劳动者的劳动转化而来,通过税收和拨款,最终用到我们的身上。

    所以,我们可以不用像很多外国学生那样,负担大量的债务问题,毕竟在美国,连奥巴马都花了21年才还清学贷,那时他好像已经是联邦参议员了吧!】

    嘶~许多人不由得惊了惊。

    “21年,他们这个什么学贷,也太多了吧?!”

    “话虽如此,”卫青接着道,“便是在大汉,贫贱之家想要读书识字,亦颇有难处。”

    刘彻摸了摸下巴:“依后世学制,这头部院校该是指诸大学,官办诸学而广收万民,确可为国选才,不过……他们哪来那么多钱啊!”

    收税能收那么多吗?要养天下学府不是一笔小数目吧,怎么也没听后世抨击重赋啊!他们的钱到底哪来的?!

    刘猪猪:平等地羡慕每一个有钱的皇帝。

    太极宫。

    李世民轻咦道:“这联邦参议员是何职务?听楚棠的语气,官职似乎不小?”

    长孙无忌继续看字面意思解词:“联有联合,邦有邦国之意,所谓联邦,莫不是说这美国乃是诸邦国联合而成的一个国家?”

    “那岂非与春秋战国类似?”有人类比道。

    “非也,春秋之时周天子有名无权,战国更无天子,那美国的联邦之上,应尚有实权之统位,否则国之不国。”长孙无忌猜测道。

    李世民微微颔首,眉心却还是拧着:“如此,他们的君主之权,是否太过分散了?”

    作为一个帝王,李世民对权力分配还是很敏感的。

    魏征心头一动,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或许本身就想分散君主的权力?

    不过这话他不能说,他接着去研究后面几个字:

    “据此,那参议员便是参与议论政治之人?”他沉吟着,“外邦之构架,与我等实在殊有不同。”“不过,”有人对政体问题不甚关心,他关心的是:“21年才还清学贷,耗资该有几何?他们朝廷所办的官学,岂非成了变相敛财之工具?!”

    众人:……别说,你还真别说,两相对比下来,那美国,似乎确实是有点相形见绌了。

    但是,贞观君臣同样发出疑问:“后世的国库,是否太过充盈了?!”

    【我们是真切地享受到了劳动人民馈赠的福利,它通过政体的优越性落实到我们身上,而古代的皇公贵族、帝王将相,更是受到了万民的供养,但他们很多人却并不自知,有的更是一意盘剥百姓,白居易其人或许在某些方面确实仍有局限性,可是在彼时彼刻,面对着那个饥妇人,面对麦田里的百姓,他还是反思了,他羞愧万分。

    我何德何能,可以不亲稼穑之事,一年领取三百石米的俸禄,到了年底还犹有余粮?!这是一个仍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对自己心灵的拷问!

    尽日不能忘,岂止是那一日?或许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后来的那一篇篇讽喻诗,有了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慨叹吧!】

    水镜滚动,那些如尖锥利刃一般的诗句被放了出来——《红线毯》,忧蚕桑之费也;《上阳白发人》,愍怨旷也;《秦吉了》,哀怨民也;《新丰折臂翁》,戒边功也;《杜陵叟》,伤农夫之困也……

    篇篇诗文,直指时。能言敢言,文人风骨。

    万界哗然,还从来没有一个诗人,愿意在诗中记述这么多生民疾苦!

    宣州百姓声泪俱下,咬牙痛吟:“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做地衣!”

    苦于兵戈的壮士垂头恨声:“边功未立生人怨,试问新丰折臂翁。”

    上阳宫中的宫女哀哀切切:“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

    ……

    终南山。

    杜甫心神巨震,他想起自己后来的那些诗,为楚棠等后人称道的,亦是推己及人的情怀。白居易在某些地方甚至比他更进一步,从眼前的贫家子想到自身,并羞愧于自己毫无功德而能忝列万民之上,从此为黎民呼号。

    他喟叹不已:“此后士人,见黎民耕忙而未尝有愧怍之心,是士人之耻。”

    中唐。

    韩愈也震动不已:“白乐天确有子美胸怀。”

    他决定原谅对方对李白的批判了,他看明白了,白居易的讽喻诗,俱是源于他的拯物情,他以儒道为章,躬行诗教,为的也是惩大唐的时弊,救大唐的百姓,他推崇杜子美,不仅是推崇杜子美的诗,更是受召于他的仁民爱物之情!

    “此等胸怀,吾当为之咏歌!”

    韩愈心情激荡,大手一挥,写成一篇《寄白乐天》。一旁的妻子卢氏忍笑,这下,后世可就没理由说相公与白乐天相交甚晚了。

    未央宫。

    刘彻深吸一口气,白居易这一支诗笔,太利;楚棠的偏向性,也太过明显。现在天下万民都读到了这些诗,会引起怎样的震动,连他也未必能尽数预料。

    微微坐直了身子,刘彻沉声开口:“诸卿,立乐府采诗一事,可还有疑?”

    立乐府,采诗歌,观政得失。

    群臣叩首:“陛下圣明,臣等请立。”

    唐朝,皇宫。

    李纯阴沉着脸,神色几经变换。一旁被叫来商议削藩一事的武元衡和裴度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皇帝的性子,白居易这些诗无异于指着陛下的鼻子骂,陛下……未必能容他。

    但是平心而论,武元衡和裴度也是正直忠实的良臣,他们对朝中弊政同样深恶痛绝,也想为百姓谋福祉,对白居易这样直言不讳的胆色,他们心里是佩服的。

    对视一眼,武元衡率先拱手道:“陛下,白校书亦是一片赤心为民,他对国事直言不讳,正说明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李纯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水镜中说,你二人有诗人唱和之谊?”

    武元衡的心一紧,神色愈发谨慎:“臣与白校书相交,只在诗文。白校书以诗作讽,上承诗教遗风,其意是为佐陛下成为西周文、武那样的圣王;臣主削藩,亦为陛下计,为大唐江山计,此意,惟愿陛下听之。”

    一番话说得言辞切切,李纯审视着面前的臣子,他对武元衡尚是信任,真正恼怒的是白居易不管不顾的诗文利笔。

    眉色微敛,他挥了挥手:“免礼吧。”却是并没有表明对白居易的态度。武元衡心中思量,犹欲进言,被一旁的裴度拉了拉衣袖。

    切勿操之过急,触怒陛下。

    小院里。

    白行简怔怔无言,良久才回过神来,忽然对着自家兄长拱手一礼。

    “诶,知退,你这是做什么?!”白居易慌忙拉住他。

    白行简正色道:“兄长赤心,弟实在感佩。”

    白居易摆摆手:“我等读圣贤书,便承兼善之志,言我等所当言,但求问心无愧罢了。大唐有煌煌太宗之业,又有永徽、开元之盛,而今寥落,我每思之,未尝不痛心。以诗代言,将民困上达天听,期大唐能重振伟业,便是我所能做的了。”

    “我知兄长倡乐府之志,只是仕途难料,”他眼带担忧,“兄长所行,并非坦途。”

    白居易闻言倏然沉默,是啊,在楚棠所见的史书里,他不是已然因言遭贬,最后泪湿青衫了么?

    咸阳。

    嬴政暗自沉思楚棠所说的政体优越性,仅仅远低于他国的学习之资,足以构成所谓的优越性么?他心下微沉,直觉告诉他,这个答案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59章 琵琶行9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时代的变化往往会影响文学风格,白居易之形成重写实、尚通俗的诗风,固然有自己的审美追求,也和社会风气密不可分。

    安史之乱后,唐朝衰弊,社会矛盾进一步尖锐,故而讽喻之篇渐多,白居易是写实派的集大成者,但他也有诸多前辈同人,比如顾况、元结,再比如前面提到的杜甫的粉丝张籍。】

    被点到名字的人纷纷抬头,想借后世一眼,看自己的模样。

    【元结,天宝十二年中进士,曾招募义兵抗击史思明的叛军,保全十五城。】

    尚未参加科考的元结一愣:?!!我有这么厉害?!

    未央宫。

    刘彻听到这战绩有点麻,听意思元结是个文人吧?你们唐朝的文人这么猛的吗?!

    太极宫。

    李世民闻言也是面色稍霁,虽然有昏君奸臣,但他的大唐还有杜甫、李白、白居易那样的文人,有郭子仪那样的将军,有裴度、元结那样的臣子,这是大唐的幸事,也是百姓的幸事。

    但是……想到这么好的人才却不被当位者珍惜,李世民禁不住又是恨恨,很好,又想骂孽孙了。

    唐朝。

    唐肃宗李亨敲了敲桌面,天宝十二年,他父皇的进士,没关系,现在这个人才归他了。他冲侍臣招招手:“去,让人查查,这个元结是何方人士。”

    安禄山和史思明是没有机会反了,元结这样上了史书的名臣确实不能错过。由于水镜的反复鞭尸,被臣子和底下的万民盯着,李亨现在还算兢兢业业。

    【元结有一本集子,叫《箧中集》,集中多有讽喻之作,主张诗歌要“能济世劝俗,补阙拾遗”、“上感于上,下化于下”,是新乐府运动的先声了。代表作有《舂陵行》、《贼退示官吏》,杜甫很欣赏。】

    青年元结昂首挺胸,精神焕发,那可是杜甫诶!和李白齐名的杜甫,诗圣诶!他喜形于色:“诗圣夸我的诗写得好!”

    一旁的家人们也个个面上有光,经过水镜的宣扬,李杜二人的名声现在在大唐简直如日中天,元结后来的诗作能得到杜甫的肯定,简直是上了块金字招牌。

    终南山。

    杜甫微笑:“元结有守城抗敌之才,亦能关怀民瘼以诗直言,观其意,二诗应为不忘民情之作,可惜此时不能一读。”

    李白听了元结的事迹也觉欣赏,闻言便道:“诗未能读,人却可相交,我等不如作诗一寄如何?”

    杜甫当即同意:“就依太白兄所言!”

    激动的元结还不知道,很快,他就能从天下人口中听到诗仙诗圣双双为他作的诗。

    中唐。

    白居易同样一颔首,对弟弟道:“元次山诗多写民情疾苦,意气超拔,读他之诗,我确实所获良多。”

    “若我不曾记错,元次山与微之似是同宗?”白行简也读过元结的集子。

    白居易笑了:“确是同宗。”

    究诗来看,元稹与自己投契相交,于新乐府一道探讨颇多,水镜,应该也会提到微之的吧?

    【张籍,是韩愈的大弟子,作有《野老歌》、《征妇怨》;与他齐名的,王建,也写过《田家行》,他们两人的诗作被称为“张王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