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徬彿化作无尽的深渊将田晓晓吸了进去,她瞬间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漆黑如墨的空无汹涌而来,她以为自己又要被关回了棺材中,除了狂乱的心跳没有任何其它的声响。
窒息般的静謐一点一点摧残着她的意志,恐惧、疯狂、歇斯底里等等的情绪逼得田晓晓基乎无法喘息。
她拼命的跑着,想要摆脱这种绝望的恐惧,却像是陷入流沙般不断的往下沉,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忽然,一隻手探了过来,紧紧的抓住了她。
田晓晓吓白了脸,用尽吃奶的力气使劲挣扎,冷不防一道强光照在脸上,刺得她不开眼,只能勉强瞇开一道细缝。。
「喂,你没事吧?」
田晓晓使劲眨了眨眼,适应光线的同时也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孟皓。
还有些恍惚的她愣了愣,下意识使劲想抽回手,却在下一刻感到一股强烈的失重感,本能驱使下反手紧紧地抓住对方。
她彻底清醒过来,赫然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悬掛在楼梯边,只差一点就要摔落而下。想到从十五层楼掉下的场景,田晓晓面上一片惨白。一直到被拖回地面,她的心脏都还异常的跳动,快得她胸口微微泛疼。
而萧琰就坐不远处的地板上,神情还带着几分迷茫,似乎尚未清醒过来。
「谢谢你救了我。」田晓晓深吸了几口气,尽量把不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太过彆扭,无论她对这人感受如何,当下对方救了她是事实。
「不用谢,我的目标是萧琰,顺手拉你一把而已。」孟皓淡淡的抽回手,「不过你是无辜的,阿衍的事确实与你无关。」
「什么意思?」直觉的,田晓晓认为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孟皓瞥了萧琰一眼,口气透着些许烦躁,「我也看见缠着阿衍的那隻女鬼了,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她又出现了。」
「你刚才说又?」田晓晓精神一振。先前萧琰提及红衣女鬼时仍语带保留,但从孟皓的语气竟似十分肯定。
孟皓惨然一笑,始终平静的眼中倏然闪过几丝恐惧,「阿衍或许忘了,但我一直记得,那天他之所以被女鬼攻击,是我害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自己才会一直跟着他。
那年他和萧琰一样,都是被长辈从大城市带回老家,两个年龄相近的孩子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当时长辈不止一次告诫他们不许靠近屋后的水井,但孟皓硬是半点都不当一回事,甚至趁着傍晚大人们外出间聊时,拉着萧琰企图撬开井盖上的锁,想看看里头是不是真的有鬼。
萧琰自幼循规蹈矩,自然是不肯的,可孟皓却瞒着他偷偷跑了去,萧琰担心他发出意外,只好被迫跟上。
若不是当时整条巷子里的狗全都不约而同的吹起狗螺将两个孩子吓跑,恐怕他还真要成功了。儘管如此,他们仍是莫名其妙的发了好几天高烧,然后就发生萧琰被鬼新娘攻击差点丧命的那件事。
事实上,当晚被鬼新娘找上的不单是萧琰还有孟皓,那晚他们两人一直都在一起。只是萧琰因为惊吓过度以致失去了部分记忆,竟完全忘记孟皓也在场这件事。
「这个伤口就是当时留下的痕跡。」孟皓拉低领口,露出颈部乌黑的伤疤,和萧琰一样看上去就明显是指甲掐入肉中后癒合的孔洞。
「既然锁并没有被打开,那鬼新娘是怎么出来的?」
「我也不清楚,」孟皓摇头,「我当时年纪还小,被突来的狗叫给吓了一跳,不敢让大人发现转身就跑。若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盖是我不小心割伤自己的手,结果血滴到了上头贴得一张黄纸。」
「原来如此。」田晓晓瞅着他,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在她记忆里,外婆转述的乡野传奇中,确实有不少因在封印上误沾人血而将鬼怪放出的例子。可若是这样,孟皓相当于鬼新娘的恩人,又为何要对他下杀手呢?不合理,非常的不合理,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有问题?那种感觉好像即将完成一份拼图,偏偏就是缺了一块,那一块或许不是关键,却导致真相扑朔迷离。
孟皓被田晓晓的事眼线盯得头皮发麻,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田晓晓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又或者说她还没想出来是哪里不对。
但是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孟皓,也许是陌生,也许是先前的不愉快,直觉让她无法信任他。哪怕他脸上带着释出善意的微笑,她仍不由自主的生出防备。
她不喜欢孟皓,非常非常的不喜欢,没有原因、没有理由的那种。这世上总有一、两个人,不管他表现得如何友善,你看着他总感觉有那么一丝违和感。孟皓对她而言,便是如次。
于是,这天晚上田晓晓难得的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尝试着将所有零散的片段重组。可随着事件一次又一次的推演,孟皓的经歷解答了她的疑问,同时又衍伸出更多的疑问。
她觉得自己似乎隐隐抓住了些什么,只要抽离眼前最后一层迷雾,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就像小说中的主角那样,只差一步便水落石出。
对了,小说!
田晓晓脑中灵光一闪猛得坐了起来,如果把这段事件整理成小说发表到网路上,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收穫。
想着想着,她越发觉得可行,挑出手机打开网页,很快就找到一个专门写小说的网站。
这是一个国内的原创网站,近年来受到眾多读者的欢迎,发佈文章的人很多,几乎分分秒秒都有新的动态,可见这个网站的人潮极为活跃。
田晓晓迅速註册,开了个专栏开始编辑自己的文章,不知是否因为亲身经歷的缘故,她写起来格外的顺利,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彷彿这些文字剧情,像是活过来一样,在眼前化为一幅幅真实的画面。
不知不觉,时间以至下半夜,她输入最后一个字,然后点击了发佈。
伴随着一声叮咚的提示音,足足五万字的文章,宣告发佈成功。田晓晓揉着发痠地肩膀长长舒了口气望着萤幕上特意标註真人真事的标题,等待了十几分鐘,却迟迟未见有读者做出评论,甚至……连阅读的人都没有几个。
她的文章像是石沉大海般,被无边无际的网路大潮吞噬。
但田晓晓并不在意,本来就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罢了,毕竟想要透过网路寻求帮助只是她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
重新躺回床上,这次终于顺利的睡着,只不过田晓晓并不知晓,就在她熟睡的期间,网路上却差点因她的文章炸开了锅。
倒不是因为她写得有多可怕,相反和其他作者相比,她文笔生涩、内容更是比清粥小菜还要清淡。一开始,甚至还有人在底下评论要她别写些不入流的作品浪费读者的时间。
然而,随着一名暱称是计程车司机的网友回覆,讨论区开始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条评论内容写道:「这篇文章的内容应该是真实的,作者并没有虚偽做假,至少关于老奶奶在高速公路上遇到红白喜丧的事件,我可以证明确实发生过。因为当时我就在现场??我就是那名接送老奶奶的计程车司机。事情发生在9/18号晚上十一点左右,地点是国道三号,我的车牌号的tda-5647,车行是xxx,有疑问的朋友可以和我求证。」
紧接在后,纷纷有不同网友以各种身份坐实了田晓晓鬼故事的真实性,有c市的在地人证实了鬼屋的存在,有民眾表示目睹了女上司被撞飞惨死的恐怖画面,就连她在医院疑似中邪的现场居然都有目击者现身。一时间这原本不起眼的文章,竟被推到了置顶。
等田晓晓醒来再次登入网页,险些被数以百计的讯息给吓傻了,她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消化完这些讯息。
其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一名自称追魂人的留言,对方问了她几个问题:一、事件中与刘家有关的人物后代陆续都已出现,可是一名隐藏关键人物——风水师却迟迟不见踪影,究竟是早已死亡还是已经出现了?二、狐脸鬼新娘已然认定萧琰是她的仇人,为何还要攻击孟皓,难道只是杀气太重误伤吗?若是误伤,他身上怎么留下和萧琰类似的伤痕。三、孟皓对主角的敌意来得太过莫名,与其说是害怕萧琰受到伤害,更像是在恐惧什么。他看起像是个局外人,又好似无时无刻都在萧琰身边。四、萧琰幼年时出现的老和尚既然能驱赶女鬼,为何不直接再次将她封印,而是遮蔽萧琰的阴阳眼?
这数个问题让田晓晓陷入了沉思,一时间她感觉孟皓身上彷彿缠满了谜团。
就在这时,她听见病房外传来了敲门声,田晓晓推开门,看见走道上一道神似张嫣的红色影子快速往长廊的另一端飘去。
她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走廊很长彷彿没有尽头,只有一股阴冷的风不断吹来,这日的夜似乎特别长,近凌晨五点仍不见任何光线,唯有青绿色灯光昏暗地笼罩着。
剎那间,她升起某种错觉,彷彿自己行走的地方不在人间。
田晓晓秉着呼吸,木然地跟着红影继续往前走,一连串的事件后,她对恐惧的感觉已经逐渐消退。
又过了两个转角后,她没有再见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却在尽头看到一扇虚掩的门。
那门孤独的立在暗处,斑驳的痕跡透着莫名的沧桑,缝隙间隐隐有细微光线渗出。
她犹豫了几秒,走上前伸手就想将门推开,下一刻一隻冰冷的手从身后探出,轻轻覆盖在手背上制止了她。
田晓晓不解的挑眉,双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寒凉的触感再度抵住她的唇,同时从门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熟悉的令她心头一紧,竟是孟皓的声音,似乎是在与人交谈,但听不清说些什么。
她竖起耳朵,大着胆子再靠近些,「……为什么……」仍然听不清楚,不过已能捕捉到模糊的内容。
「没有为什么?」一道苍老的声音回应,带着不容质疑的意味,「你只需要照我的话做。」
「萧琰他??,是我的朋友。」孟皓的语调充斥着痛楚。
「朋友。」老者嗤笑道:「你以为他知道真相后,还会当你是朋友吗?况且,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想和他一样吗?」
「但是??」
「没有但是。」未尽的话语被厉声打断,「我是你的祖父,是你在世上唯一活着的亲人,我会害你不成。」
「你没有害我,你当然不会害我。」孟皓压抑地笑,声音透着化不开的涩意,「你只是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良知,祸及子孙罢了。」
「你懂什么?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老者的声音向上飘升,急切的语速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仓惶。
孟皓呸了一声,嗤意更盛。「与人消灾?将一个无辜少女生生活埋,再封入棺材生生世世不得解脱吗?」
「是刘嫣,是那个女人算计我,是她利用了我对她的感情。混小子,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莫非想指责长辈做事不成?别忘了是谁让你活到今天。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你还不如出生就掐死我算了乾脆。」孟皓忿忿的回应,随即轰的一声巨响,伴着重物坠地的碎裂声。
「死,你以为死这么容易吗?看看老子现在的样子?」老者的语气近乎癲狂,「那该死的狐妖,我要早知道牠附在新娘身上,根本就不会对她下手。」
「报应。」孟皓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换来门内又一阵无力的咆哮。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知过了多久,孟浩的声音再度响起,听上去越发沉重,疲惫,无力。
「我说过很多次,杀死萧琰,平息狐妖的怒火,你就是不听话。」恶毒的话语隔着门板都让田晓晓浑身颤抖,「你真以为这些年我让你跟在他身边是玩愚蠢的朋友游戏吗?我是在等待个最适当的时机要他的命。这是我的报復!对刘嫣那女人的报復。」
若非是她,自己怎么成为这半人半鬼的模样,她想要儿孙承欢、膝下安享晚年,作梦!
阴鬱的笑声从内中传出,听得田晓晓头痛欲裂,像有谁握着刀子在她脑中刻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